第401章 子容子容世无双36

    显然，孙员外没有想到，康采恩竟然会出现在杭州，并且为他带来了一个如此有分量的问候。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场的很多人都不太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八大王是何许人也哪里会认得她这个区区杭州海上，于是当即有人就跳了出来，冲着康采恩冷嘲热风道：“你这小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八大王也是你可以用来编排的吗？信不信我把你扭送见官呀！”

    康采恩听闻这话，立刻冷哼一声，用不屑的眼神看向那个人，只见那厮一脸横肉，身上虽然绫罗绸缎，但却免不了一身鱼腥味儿，显然是长年累月在海上行走的。

    而他在将来也将会踏上这个行当，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掩饰那些廉价工业品的来路，但是未来终究是需要海上贸易来拓宽民族事业的，正所谓掌握海洋者，拥有未来，所以他也很有必要，实实在在的在海上做出一番事业来，若是从了这样的打算，那么面前这位嚣张的家伙，恐怕就要认真的收拾一番了。

    不过就在他想把自己的身份好好吹一番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孙员外，却在艰难困苦之下扯起嗓门来，大声呵斥道：“放肆，怎么能对小郎君这样说话，你可知道，小郎君自有出海，曾经到达过济南之地，还在南方发现过一块大陆据说不亚于我天水王朝，要不然他怎么会凭借这重重奇遇，得到八大王的赏识，还与他一起创办了个什么集团……”

    集团二字，直到近代时才被广泛地用来定义商业组织，所以对于宋朝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新颖的词汇，于是当孙员外提到他的时候，在场并有不少人立刻反应过来，想到了最近传闻当中那位在汴京城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小郎君。

    于是立刻便有人震惊的说道：“原来是他呀！”

    “想不到真有人拥有那等奇遇！”

    “我还以为是有人编造的故事呢，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真人了，话说孙员外可真是命好，竟然遇到这等贵人。”

    最后一位常常叹息的仁兄，显然触动了在场许多人的心思，就连那些身处杭州本地，并不晓得汴京风云的人物，也在听闻这些话之后，发出了同样无奈的感叹，有了这么一个人撑腰，显然就不太方便祭于孙员外家的遗产了，尤其是那位一脸横肉的海商，如今更是悲悲切切的躲到了人群之中，似乎生怕康采恩的眼神注意到他的存在。

    康采恩原本还想再笑话他一番，也好充分的耍一耍自己的威风，不过，那位久病不起的孙员外，却仿佛在见到他之后，突然焕发起精神来，不但在刚才抢了他的台词，还在这个时候突然又一次打断他的行动。

    只是他现在的话不再洪亮，而又充满攻击意味，而是温和的招呼康采恩过去坐到她的床榻边缘，然后突然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波哥家里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如今，哥哥已然是行将就木，难得兄弟你还来探望于我，试图为我撑腰。虽然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但你有这等义气，我便也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人。”

    “哥哥放心，有小弟在，断然不会让你有所闪失，我这就休书一封，看看能不能在汴京城里找到什么名医之类的玩意儿，捆他三五六个，塞进运河航船里，说不定还来得及救哥哥一命。”

    孙员外听完这话，却是微笑着摇了摇手，说道：“来不及了，杭州城里的著名医生，我已经请了个遍，他们都已经束手无策了，也怪哥哥平时是个嫉恶如仇之徒，太容易掀起肝火，这才让病情加重。”

    这话说得已经不能再明显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内心世界产生了更大的波澜，说不定就是在他病重之后，这些豺狼虎豹的不断来访，逼得他的病情越发恶化，要不然那位吕大夫说不定还真的不会落到回天乏术的窘境。

    可是分析到这里，康采恩也终于意识到，孙员外是真的无法再挽回了，虽然双方只有一面之缘，但她的确看不惯那些豺狼虎豹的行径，因而对他也多了一分同情，再加上他的儿子正好在自家的拉拢名单上，虽然孙中的年龄还小，但刚才见到的那个钱乙，似乎也只是个潜力无限之辈。至于同样身处名单之上的沈括，似乎如今的年龄也不太大，关于沈括的生平，康采恩还是有所印象的，大致是公元1031年出生，如今也只不过十岁而已。虽然这样的孩子打听起来困难，但如果得到孙家的帮助，相信把他们分为一网打尽，也并非全无可能，所以说就算是为了他康采恩自己，他也要认认真真的掂量一下如今所面对的这件事。

    只可惜他现在已经来不及挽救孙员外的性命了，这让他难免有些灰心丧气，而他这般失落的眼神，恰巧落在了孙员外的视野之中。这让他这位平生豁达的人，突然之间心中产生了一丝心酸。

    不过这位饱经风霜的海商，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品味出了康采恩此行的目的。既然他愿意来给自己撑腰，那么就索性将这份家业托付给他来照料好了，孙忠毕竟只是个十岁冒头的孩子，要想担当起如此沉重的事业，恐怕还是很有难度的，但刚才毕竟有所不同，他不仅有一个学识渊博的父亲，而且本身便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

    于是他轻轻的咳嗽两声，用权威的语气对康采恩说道：“不要灰心丧气，你要打起精神来，哥哥我这里虽然已经回天乏术，但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与你做，所以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我家忠哥儿年龄虽然与你相处，但他自幼就是个天真烂漫的脾性，对于海上生活的险恶，似乎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多的准备，这让我也迟迟不敢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他做，可万万没想到，这一不留神，自己竟落得个要去鬼门关的地步，家中的事务便没了合适的人张罗。如今既然遇到了贤弟，我便想着，让贤弟帮忙料理一二。”

    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众人立刻陷入了嗡嗡的讨论声之中。

    原本孙家的产业早就已经成为了他们志在必得的肥肉，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半路上竟然突然冒出个程咬金来。

    但是这个程咬金的三板斧未免也太吓人了一些，不但丢出了八大王赵元俨，而且还有个在皇家园林里教书的爹，据说这个小家伙本人也是非同凡响一般的人物，如果贸然得罪，还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祸患。

    可有一句话叫做利令智昏，在如此巨大的利益之前，谁又能完全的克制自己的冲动呢？于是当即有人站了出来，厉声指责已经行将就木的孙员外：“原来这话说的可就差了，你我两家合作那么多年，有多少秘密是见不得外人的，怎么能够让他这么个十岁的毛孩子来指手画脚呢？”

    “说的正是阿东主，我们孙家光是单独掌握的海图就有不下十张之多，如果被人给瞧了去，可就相当于是被人抢了生意啊。”

    “是啊侄儿，老夫虽然不懂得海贸上的事情，但却知道自家的秘密，断然不能让外人染指，雇佣在家的老人也就算了，如此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孩。怎么能够把如此沉重的担子交给他呢？”

    孙员外没有想到反对他这个提议的声音竟然有如此之多，而对面的康采恩虽然也不太愿意招惹这个烂摊子，但却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群豺狼虎豹竟然这么着急，忙慌的丢出了如此难看的吃相，瞧瞧它们的组成部分，无论是贸易上的合作伙伴，还是家里效劳的内知家老，亦或者是家族之中的长辈领袖，都跳出来反对孙员外的这个建议，反而让康才产生了改变主意的冲动。

    这三种人应该是孙家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呢，而今他们竟然联合起来，一同向病危的孙员外逼宫，妄图再接下来的蛋糕绯闻当中，掌握增加产业的关键部分。

    而孙员外本人显然也已经无力再应付他们的咄咄逼人了，或许这正是她的病情，一而在，再而三的加剧的原因所在，既然如此的话，那康采恩就索性借接过孙员外的大旗，来和这些魑魅魍魉好好的较量一番。

    只听他扯起自己的嗓门儿，沉重的咳嗽两声，然后等到周围的声音逐渐平息，才慢慢的说道：“哥哥有所不知，我早有意为国效力边疆，徐月之后便将奔赴陕西，即便能够活着回来，以后也很有可能会长期定居在泉州，杭州这边的事情，我很有可能会鞭长莫及，所以。哥哥的嘱托，请恕小弟实在难以从命。”

    这番话说完，孙员外立刻便剧烈的咳嗽起来，而周围的那些豺狼虎豹们，则几乎就要弹冠相庆的跳起来，康采恩甚至清晰的听到了他们组团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但这群家伙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他们似乎忘掉了酸腐文人重要的行为习惯之一，欲扬先抑。

    只听康采恩再一次清了清嗓子，然后突然换上一种戏谑的语气，继续着刚才的话：“不过，我在海外的拓殖，如今已经越发受到官家的关注，为了能够充实国库和内仓库，官家已经默许我在福建路及附近的沿海地区，开设一个更大的集团。我琼林苑集团，已经为此做好了出资准备，只是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兴趣，也拿出些本钱来打个平伙。”

    所谓打平伙，便是出资入股的意思。如今已经熟悉了宋朝风俗的慷慨，也不需要在用他的那套语言向宋朝本地人解释股权的具体含义了。

    不过他的这个倡议，能否得到孙员外的首肯还是个未知数。或许从孙员外的角度来看，这相当于把他平生的积累，一下子全部投入到康采恩的这项事业当中去。这可比一起把资产交给别人照料更容易出现风险。

    但孙员外却只是简单的沉吟片刻，就立刻做出了他的决定，只是她所采用的回应方式，却让康采恩险些没能反应过来：“我家拥有2000斛海船五艘，1000斛以上海船12艘500斛以上海船40余艘，另有前往日本的海图两副，前往琉球、麻逸，南洋渤泥、占城等国的航线图各有一副。甚至还有前往三佛齐帝国，蓝无里国和注辇国的航线图，只是我们的水手还不太熟练驾驶软帆船，那是我从大食商人那里买来的……”

    康采恩没有想到，孙员外竟然会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财产名录，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在请他为这些财产估值。也就是说，他准备把名下的所有资产都作价入股，投入到即将诞生的那个大航海集团当中去。

    这让康采恩感到无比震惊，没想到这位孙员外在临死之前竟然拿出了如此之大的手笔，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就在便宜他这个外人，也不能让那些狼子野心的魑魅魍魉得逞。

    而周围的那些魑魅魍魉们，也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们的脸色正在变得难看起来，但却没有人再敢跳出来反对，因为康采恩刚才已经说过，他的这次发展任务，是奉了官家的意思办理的，有谁敢跳出来反对孙员外的加入，就是掣肘官家的国家大事。

    就算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想象这样的罪名加诸于身的时候，将会给家族带来怎样的灾难。

    只可惜康采恩没有注意到他们此时的神情，要不然完全可以借机好好敲打他们一番，至于他现在究竟在关注些什么，那当然是孙员外那激动的心情。

    被支持的感觉总能给人带来感动，于是在这种感动的情怀感染之下，康采恩便有些颤声的问道：“员外觉得自家资产价值几何，不妨直接报出个数来，我相信员外的人品，您是不会骗我的。”

    孙员外闻言之后，轻轻的点点头，随后便吐出了一个沉重的数字：“400万贯，我旗下所有资产作价400万贯，加入小郎君即将成立的韩茂集团，只是不知能够在里面占到多少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