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陆旌忍不住地揉了揉她的头,揉地更乱了些。 曲径通向深处,迎入眼帘的是一座华美的内殿,顾宜宁最先注意到殿中央白雾缭绕的温池,仔细闻了下,鼻尖似乎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她上了两层台阶,跪在温池旁边,低头看向自己映在水光中的容貌。 顾宜宁满脸欢喜地过去,看见倒影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疯疯癫癫的姑娘是谁。 她捂了捂头发,看起来有些震惊,颤着声问:“陆旌,这就是你梳好的发髻?” 陆旌表现地颇为漠然,只是背后的手掌微拢了些,他淡声道,“在马背上颠簸一路,是有些松散。” 顾宜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是路上颠簸导致的吗?” “是。” 他说地笃定,小姑娘将信将疑地被推进了温泉中。 顾宜宁脚尖试探着触了下水温,刚刚好,不一会儿就将全身浸了进去。 她浑身上下只着一身薄透的轻纱,被水打湿,显露出玲珑身段,隐约可窥见其里。 胸前的风光,比刚入府时更丰盈了些。 此时仰着头看他,水眸清润,眼睫弧度微弯,似盛着一捧春色,不断漾出勾人的涟漪,纯中带媚,比出水芙蓉更加艳绝惊众。 陆旌喉结一滚,沉声道:“药浴可让风寒好地更快些,在里面待上两刻钟。” 顾宜宁被水波包裹着全身,舒服极了,哪还记得和对方算乱绑发髻的账,敷衍地点了点头,叹道:“好暖和。” 陆旌笑了笑,绕过地砖上的奇珍异草,抬步走向上首的位子,随意翻看桌案上的古籍。 他靠着椅背,翻书的时候好像又成了众人眼中至高无上的摄政王,周身带着一层薄戾,轻易靠近不得。 但旁边放着的一盒点心实在有些突兀。 内殿除了他们再没其他的人,没有人知道,此时桌上的古籍根本是反着放的。 陆旌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又翻了一页,手指不时地叩一下桌边。 他听着那些被恣意撩起的水声,强忍着不掀起眼皮,成亲了还这般隐忍,确实有些难捱。 不一会儿,那声软软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不好意思,“陆旌,我饿了,这里有吃的吗?” 陆旌拿起旁边的点心盒子,心道,更折磨人的来了。 顾宜宁双手搭在池边,捧脸看着男人单膝抵地,坐在了她面前的池畔上。 这位不近人情的摄政王被她指使地十分习惯,她才刚说一句话,就什么都备好了。 顾宜宁看着递过来的梨花糕,一口一口咬完。 她不用动手,食下两块糕点后,已经饱腹。 陆旌为了能美色当前不受其扰,一时没控好脸色,显得过于冷漠了。 顾宜宁用湿答答的手扯了下他衣袖,“我让你喂食,你不高兴了吗?你以前不这样。” 他紧绷着的唇角微松,耐心道,“没有不高兴。” “那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 陆旌顺势道:“有些头疼。” 顾宜宁紧张地问,“是因为我而染上了风寒吗?” “除了头疼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要不要也进来泡一泡这药浴?” 小姑娘软声轻语,说话极多却并不烦人,听着耳边热切的关照,陆旌受用极了,唇角勾出一抹淡笑,只是多少含了些可惜之色。 “宜宁,我下去后,你就不能像现在泡地这般安生了。” 顾宜宁一下子就想到傍晚发生在暖阁的事,很自觉地沉默了下来,而后只字不提让他也下来这种话。 陆旌哑着声叹,“你还真是,识趣地过分。” - 芙蓉轩中,陆夫人没等到儿子儿媳过来用早膳,才知道他们两人大晚上悄悄跑了出去。 她笑着摇了摇头,收拾一番后去了太夫人的院中。 还没走进门,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太夫人夸道:“茯苓县主可真真是个妙人儿。” 年轻的女子娇笑着回,“我再为太夫人讲讲怎么在野外烤兔肉才能更好吃。” “好,继续讲,老身就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 陆夫人被侍女迎进门,打断了屋内几人的谈话。 太夫人笑地更加慈和,“幺妹来了?快过来,母亲正听茯苓县主讲故事呢。” 卫茯苓及时福身行礼,“陆夫人。” 两人之前见过几面,陆夫人也朝她点了下头。 姜婵立刻把太夫人旁边的位置让出来,坐到了姜娴的左侧。 茯苓县主一身红装,站在房间中央讲述着兔肉的烤法,“其他步骤都能学会,就是第一步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难上加难。” 姜婵问:“怎么个难法?” 茯苓县主微微一笑,“杀生,不忍杀掉兔子为自己充饥,若在野外走丢后,和这样的人相处最累了,没准她见兔子可爱,自己不吃的同时也不准别人吃呢。” 太夫人道:“这些世家姑娘们的确从未亲自杀过生,不如县主有勇有谋。” 卫茯苓谦虚道:“太夫人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在关键时刻,做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影响其他人。” 姜婵瞥了眼姜娴,不怀好意道:“那些既矫情又事事儿的人麻烦最多了,是吧四妹妹?” 姜娴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论娇气,天底下谁能娇地过咱们府上住着的摄政王妃?说是借住,全家上下就差把她当祖宗供着了,一点风吹草动就让我们提心吊胆的。” 顾宜宁在的时候姜婵会讨好她,不在的话,巴不得她受人非议,“是啊,听说她昨天头有些晕,又是叫大夫,又是让人去把陆表哥请回来,陆表哥只得放下厚厚的折子回来看她,深夜还不知疲惫地带她去山中找名医诊治。” 姜娴接腔,“定是装柔弱惹表哥怜惜的,我看她呀,就是那等在关键时刻,说兔子可爱不让别人吃肉的人,太不识大局了,这样的人哪配叫摄政王妃,分明就是红颜祸水。” 卫茯苓低头抿唇笑着,复而抬头,惊讶地问:“摄政王妃当真如你们口中所说?” “你是不知道,她一个丞相之女,从小到大被惯坏了,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自私自利,从不为别人着想,在表哥面前作天作地,装成柔弱可欺的模样,在别人面前飞扬跋扈,刁钻刻薄,你可千万别同她亲近。” 卫茯苓又道,“若真是红颜祸水,上翎军的各位领将们能容得下殿下身边有这样的女人存在吗?恐怕会……让殿下不得军心啊。” 高位上太夫人神情狠狠一顿,感概良多,“历朝历代多少位高权重之人迎难而上,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得了天下江山,操纵着万万人的命数,好不威风,最终却败在了美人身上。” 几人还想再说些顾宜宁的坏话,陆夫人终是听不下去了,语气带着微怒,“够了,宜宁是你们表嫂,我的儿媳,旌儿明媒正娶的王妃,她的身份不容外人在私下非议,以后休要说这些胡话。” 她从未动过气。 生气的同时还有失望,姜家的小辈们,背后竟然都如此不知礼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太夫人也诧异地看了过去。 卫茯苓有眼色地告退,“太夫人,茯苓改日再来看您。” 太夫人道:“唉,茯苓县主定要常来玩,陪老身多说说话,这国公府可没人拦着你。” “茯苓遵命。” 第73章 顾宜宁在霁月山居住了整整三日, 每天都在温泉池中泡半个时辰的药浴。 她觉得舒适,没起丝毫疑心。 房檐上雪层消融,时不时淌下来一两滴冰水。 陆旌站在堂前负手而立, 脸上神色寡淡,视线落在不远处白雾缭绕的雪山上, 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的老大夫慢步走来,看着眼前有些冷漠孤寂的背影,弯腰道:“殿下不必忧心, 想必在药膳和药浴的共同加持下,王妃的身子很快就能养好, 到时候为王府添一两个小殿下,应该也不成问题。” 闻言,男人的脸色无端沉了下来。 添一两个小殿下。 这是一件他从来没有肖想过的事。 成亲前, 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她娶回家,无暇顾及其他。 成亲时,那次宫验, 验出了小姑娘的寒疾,便更未动过这种心思。 此生有她一人已足矣, 孩子什么的,很是碍事。 但从开始到现在, 小姑娘也从未开口提及孩子, 他命人在背后偷摸着治病, 却不曾想过, 她究竟稀不稀罕。 陆旌坐回位子,按了按额角,淡声问:“王妃还未回来?” “应该快了。” 此时顾宜宁正在山脚下的霁月城游玩,对路旁的冰雕爱不释手, 想伸手去摸,后面的人立刻阻止,“王妃不可,殿下吩咐过,不能让王妃受凉。” 顾宜宁只好收回手,复而抱住怀中的手炉,“真是无趣。” 很快,一黑衣人纵马而来,手中呈着一封书信,下马行礼道:“王妃,这是从相府寄来的,请您过目。” 她站在路旁,打开信封上下扫了一遍,信是顾汉平写的,问她顾霍两家大婚,回不回京城参礼。 自然是不回去。 哥哥的婚事,让她烦心极了。 顾宜宁将纸张折起来,走进旁边的茶馆,命人借了套笔墨纸砚,给父亲写回信。 - 这封信传到京城的时候,顾汉平正在进宫的路上。 他站在石阶上,眼皮跳了两下,一步步走向乌云笼罩之下巍峨的金銮殿。 笑容可掬的内侍将他迎进殿内,“丞相,陛下等您许久了,快进来吧。” 顾汉平颔首,将官帽摘下来,放在了门口处的桌几上,对着屏风后的人恭敬行礼,“不知今日陛下昭臣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