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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点腥锈咽了下去后才继续说:“看过关联的时评么?” 沃修就又顿了一会,比之前的缄默时间要长。 会客厅里有一个很复古的小挂钟,它垂着一个会规律摆动的钟摆,随着时间的流逝,发出一声一声细微的“滴答”。 会客厅里的灯不常被启用,今天难得打开,崖会泉方才发觉它是暖黄光,而黄调似乎有些过重的光线笼罩着相对的两人,就像给他们的蒙上一层滤镜,带着某种复古油画般的质感。 色温是暖的,两人间的氛围却不是。 沃修在一百三十下钟摆滴答声过去后说:“嗯,我查过,追过,所有官方时评和别人发在社交媒体上的个人揣测,包括完全捕风捉影和不靠谱的胡诌,我都看过,也整理过。” 崖会泉无言以对,他在沃修说第一个“查过”时呼吸一窒,继而忘了自己原本准备好的应对,在沃修的肯定下忽然张口忘言,无话好说。 沃修仿佛是觉得把话彻底讲开比较好,这样一点一滴的试探是一种情感消耗,毕竟,有些令人不得不去在意的东西,并不会因为当事人一时踯躅,一时出于私人情感恐怕不想细究,它们便明事理又通人情,会排队跑去自行灭亡,就地消失了。 总要说清楚的,不然今天回避一时,它们继续悄然埋藏在一段关系的底色里,会腐蚀基底,早晚变成一起更加不可控制的灾难。 “我知道那个流传最广的推论。”沃修违反了一次规则,他没有等崖会泉提下一个问题就说,“他们怀疑海盗的消息渠道来自星盟,嫌疑人员名单包括已故前高阶文化专员崖倚松,以及其夫人,俞见月议员。” 崖倚松和俞见月——崖会泉有太久没听人提起过父母的大名了,以至于当这两个名字从沃修口中冒出来,他听在耳中,第一反应却是觉得陌生,像猝不及防翻开一份年代久远的资料,对着电子档案里填写的陈旧名字愣神。 似曾相识,又熟悉得很有限。 ……并不像是听人提起了两个跟他血脉至亲的人。 崖会泉愣神一瞬,回神后慢了半拍地继续理解沃修话意,他心里某个角落蓦地“咯噔”一声。 他发现那柄悬剑上的细绳正在断裂。 它开始落下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崖会泉问。 沃修看着他,就像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十岁。” 十岁,对照沃修指挥官如今的年龄,真的就是很早之前,是个很小的年纪了。 而这也意味着,崖会泉眼前的这个人,他在几十年前就听见了盛传的流言蜚语,在庞大的信息里“找到”了他的敌人。 那么…… 那么他们第一次相见,在忒弥斯星区边界隔着无声的硝烟和阵营的沟壑对望,沃修那时在想什么,“崖会泉”对他来说,真的只是纯粹的敌方阵营指挥官么? “我知道了。”崖会泉在又一阵沉默后点了下头,他看着沃修。 半晌,他又说:“我明白了。” 沃修按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松弛了,他似乎想要往崖会泉身边走,肢体语言已在表达靠近的意图。 “别动!”崖会泉眼尖地制止了他。 想要保持距离的人伸出一只手,示意沃修站在已然无形划下的“安全线”之后。 崖会泉拿着沃修亲自肯定的答复,就好似拿着一把开启记忆秘匣的钥匙,所有两人间的过往他逐一追溯回去,终于看清它在起点上就涂有另一种颜色。 “你那个时候说你是来考试的。”崖会泉保持着安全距离,在界线外紧紧盯着沃修,他把一个又一个原来早有预兆的细节挖了出来,记忆调取得前所未有的快,“这句话其实带着另一层深意,和常规的‘考试’不同,对么?你以我为目标,为参照线,却始终比别人更多一项目的,是因为我在你眼里不单是对立阵营的指挥官,同时也是掺杂了你父母血债的仇敌。” 所以包括沃修特意筹备的“见面礼”,包括被专门提及的文化领域—— “崖将军,我听说你的姓氏非常古老……” “这是一份据说在星盟内部已经失传的资料……” 并没有什么巧合,这些看似不经意勾连家世背景的每一句背后,都藏着未曾昭然的暗示,是沃修隐晦给过崖会泉的提醒。 只不过崖会泉当时什么也不知道。 巨大的荒谬感从心底蔓延上来,占据心胸又席卷大脑,崖会泉望着被他勒令停在原地的沃修,感到荒谬得简直有点可笑。 他被许多人评价像AI,情感系统浑似先天就缺零件,后天又发育不良,于是长成了一副“半身不遂”的残废样子,但又实在遗憾,他再怎么像,也不是真的人工智能,不是可以后台操作一下,就随意关闭某个功能扇区的仿生人偶,所以在血肉构筑的躯壳里,崖会泉确实还是长了一颗会跳动的心脏。 沃修对他有着超越一般敌人的执著,对他的“探索之心”似乎也不单是来自立场对立,而他被超出常规的执著吸引,无可避免地对总在眼前晃的对象生出注意。 然后他又先是觉得烦,后来觉得对方聒噪得也有点有趣,他小心翼翼接受着对方一切的“有别于常”。 他可能还以为……这些只是基于某种更纯粹的东西。 但他好像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