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第37节
薛二?娘抽了下:“俺嫉妒俺也想抱抱俺闺女…” “塘山村有多少人家?”黎上出声。 薛二?娘像没魂一样?:“七百三十?一户。” 七百三十?一户,二?十?七年…黎上算计了下,瞎子二?十?两银买一个女娃,一千个就是两万银。二?十?七年了,也不可能就买了一千个孩子,他哪来的银? “你知道瞎子一共买了多少女娃吗?”辛珊思问。 薛二?娘勾了下唇角,冷嗤一声:“不下四千个,村里那?几个地主全是靠瞎子发家的。他们不但纳许多房妾室,自个生,还?在外买,回来再卖给?瞎子。俺也就爬不进他们的高墙里,不然早把他们吓掉魂。” 辛珊思凝眉:“这么多?” “俺跟瞎子打了十?七年交道了…”薛二?娘吞咽了下:“他收的那?些?女娃没全死?,他背后有人。有些?娃应该被送走了,但送去哪俺不知道。俺只晓得俺闺女肯定是死?了。俺在野田里,都挖到她的小衣了。” 辛珊思问:“村后谈寡妇是哪个地主的外室?” 闻言,薛二?娘还?有点懵:“谈寡妇是地主的外室?” “不是吗?”风笑追问。 “她来村里也就十?三四年,还?带个五六岁的闺女。”说起谈寡妇,薛二?娘又?来话了:“那?人有心疾,老瞎子拿她试药。”眼望向小李媳妇,“上回俺让你领你相公去老瞎子那?,没安坏心。老瞎子毒虽毒,但也是真有本事。” “真有本事的大?夫,不会?耗这么多血肉。”风笑不齿。 辛珊思想了想,又?问道:“以你的直觉,谈寡妇跟那?老瞎子会?不会?原就认识?” 黎上眉眼生笑,珊思跟他想一道去了。论阴阳,女子属阴。买这么多女孩,提炼血精,说明老瞎子背后的主,九成九是个女子。一个女子,集这么多来路不同的女孩血精…她怎么融合? 双目一沉,黎上想到一个可能。老瞎子会?不会?在研制融元药?薛二?娘说有些?女孩应该被送走了。送走的那?些?女孩,会?不会?是根骨上层,适合练功? 原就相识?薛二?娘回想,一帧帧画面自脑中闪过,两眼突然睁大?:“达日忽而…达日忽地大?日忽…” “达日忽德。”黎上点到。 “对对,就是达日忽德。”薛二?娘说:“一回俺去老瞎子那?闹,谈寡妇闺女给?老瞎子送汤,推门就叫达日忽德啥额啥的。她嘴快,一溜就过去了。俺都没听清。老瞎子从?未向哪个透露过自个姓啥名啥。买宅地都没走村里。” 蒙都太医院第三任掌院,叫达日忽德·思勤。黎上微笑,这位可是白前念念不忘的…师兄。四十?年前,思勤三十?二?岁,正当盛年时致仕归隐。他不会?归隐到塘山村来了吧? 辛珊思斜眼看着他,他认识老瞎子? 察觉目光,黎上望去,学她凶样?:“看什么?” 辛珊思撇嘴:“还?不能看喽?” “你回去吧,我们过几天就搬走,这村子怨灵太多,不能待。”风笑起身,推了下尺剑:“把她扔出去。” “谈寡妇被接走了…”薛二?娘被尺剑拎起,经过门口时,她一把抓住小李媳妇:“你告诉俺,谈寡妇是不是跟老瞎子一伙的,所以她闺女常往来老瞎子那?却一点事都没?” 辛珊思拽回自己?的腕:“我也不知。” 薛二?娘被扔了出去后,院里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次日天明,黎上便拿着珊思的鱼叉去了西屋后沿口,挖了石蜈蚣。 辛珊思喂饱闺女,出屋就见他在捣药:“你做什么?” “做点药,去会?会?…”黎上想说师伯,但又?觉不太合适:“老瞎子。” “好,一会?我拿鱼叉跟在后。”辛珊思抱着闺女走过去:“要有个什么不对,你就立马吱一声,我杀进去。” 倒也不用?,黎上仰首冲噘着嘴低头看杵臼的小肥丫笑:“没吃饱吗,怎么瞧着好像不高兴?” 小眉头一凝,黎久久嘴往下瘪。辛珊思冷眼警告,察觉危险小人儿愣是憋住了哭腔。 黎上都乐。 辛珊思也发笑:“喝个奶尿了四块尿布,尿一点她就不尿了。给?她垫了干净的,她再接着尿…连着三回,我不忍了就给?了她两屁兜。” “确实该收拾。”黎上捣好药,站起凑身过去,在闺女鼓着的脸颊上嘬了一口,转身往正屋。 辛珊思随后。 黎上打开他的药箱,拿出一白瓷瓶,倒了几滴似油一样?的东西抹在手上,又?用?细绵沾了臼里绿色药汁涂一层,涂好晾着。只三五息,绿色褪去,肤色恢复正常。 黎久久,两眼滴溜溜地盯着,眨都不眨一下。辛珊思好奇她到底看到看不到:“黎大?夫,瞧瞧你闺女。你也品品,自个是不是有传人了?” 黎上拿了颗粉色珠子压到舌下,转首看向小肥丫:“跟你娘在家,爹去去就回。” “你不要我跟着吗?” “不用?,让尺剑缀在后就行了。” 村西,老瞎子捣好一研钵药,右眼皮子突然连跳了几下,他手下动作?停了,抬头看向院门。 第37章 黎上没走村外绕, 他沿着村里的小道慢条条地往西去,一边走一边看。不得不说塘山村较他见过的许多村子都富裕,就是人?的精气神差得很。 “呦, 这不是村东李婆子家大儿吗?”一个年?纪不大?, 两眼下袋子都快掉到颧骨的妇人?,右手拉着个缺牙小子。 黎上点了下首,脚没停。那小儿双目中的神光, 还不及他家才一月的胖丫头。 两长?得极似的女孩,单薄的身子背着满满一大筐的猪草, 从南来拐进小道?,见着?生人?忙将脑袋垂得更低。 黎上与她们错身过,眼中?清幽。在这个村里生活的女孩,即便没被卖,过得也是提心吊胆。谁不怕死?塘山村富裕的皮子下, 塞着?的全是人?性的丑陋和愚昧。肆意损“阴”,他们生再多儿子, 也一样会断子绝孙。 到了村西,也不用费心找,寻着?药味去?,很快来到了一户用木桩围院的人?家,不迟疑地?抬手?敲门。 院中?老瞎子已经不再捣药了,他正收拾行李, 听到敲门声?不禁一激灵回头望向屋外, 想看看是谁来了, 只两眼不中?用。 院门外, 黎上又敲了敲,伴着?几声?虚弱的咳。 因着?眼睛不好, 这些年?老瞎子专门练了两耳,虽已年?老,但?听觉尤其敏锐。这咳急促不绝…声?带嘶哑又无痰音,此人?应是肺腑有伤。犹豫几息,轻叹一声?,还是放下了抱着?的破旧药典,转身出了屋。 “进来吧。” 闻声?,黎上推开门,跨入院中?,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眯着?两眼的老者,毫不避讳地?扫过满园长?势甚好的草药,一步一步地?走向…茅屋。算吧,虽然这茅屋瞧着?挺气派。 “打搅了。” 人?到了近前?,老瞎子总算看清长?相了:“你不是这村里的人?。” 听着?笃定的语气,黎上淡而一笑,站定在他两尺之?地?:“以前?不是,现在是,至于以后…那要看我娘怎么想。” “你是李婆子家的大?儿?”老瞎子观人?,身姿卓越气韵儒雅,非寻常百姓家能养出的。这不禁让他紧了心。 黎上苦笑:“您老也听说过我娘的威名?” 一早右眼皮子跳,老瞎子就预感?不好,这会也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浪费时间,直问到:“你来可是有事?” 黎上做样咳了两声?,面露落寞:“薛二娘说您能治我的病,我娘早些天就催我来了。其实…自个身子如?何,我很清楚。这娘胎里带来的病,哪是容易治的?” 老瞎子没放松警惕:“那怎么又来了?” “我娘子给我生了个很漂亮的娃娃,”黎上望进那双浑白的眼珠子,轻吐:“我还想过。” 不动声?色地?吸纳,老瞎子想通过气息,辨一辨他的肺腑,可惜一点浊味都没。既是来求医的,那不该有个态度吗?不过听说这是个识字的,平日会接抄书?的活来贴补家用。读书?人?,有些清高在身倒也正常。 “那就坐吧。” 看着?老瞎子转身走向茅草亭,黎上跟了过去?。茅草亭里,放了张矮桌,矮桌上的研钵中?药还没捣碎。他刚在院外,没听到捣药声?,眼睫下敛,捣药哪有捣一半的?在老瞎子对面落座。 老瞎子挪开研钵:“先来左手?。” 黎上依言,抬起左手?送腕到对面。 这手?一看就不是种田的手?,皮子很细。老瞎子没急着?号脉,先查了掌心,再用力捏了捏五指头,然后才切脉。半眯着?眼对着?凝视他的青年?,平缓地?呼吸着?,摁着?脉久久不动。 黎上一眼不眨,望着?那双浑白眼珠子。 老瞎子摁着?脉的指动了动,眼中?神光焦点隐没,变得涣散。 黎上抽回左手?,将自己?的右手?伸到老瞎子指下,他似完全没有察觉老瞎子有什么不对,幽深的两眼依旧望着?浑白眼珠子。 静寂的院子,蓦然响起水流声?,淅淅沥沥,很是宁人?。老瞎子紧绷了几十?年?的肩,逐渐松弛。 又过了三十?来息,黎上抽回右手?,轻吐:“说说我的病吧。” 老瞎子迟钝,隔了几息才无力地?张嘴,声?无波动吐字缓慢:“娘胎带来的肺痨病,你说治不好。我诊…诊不出。” “你姓什么叫什么?”黎上瞥了一眼研钵中?的药,右手?轻弹着?桌面。 “老瞎子。” 黎上轻嗤一笑:“不是叫达日忽德·思勤吗?” 闻声?,老瞎子迷迷瞪瞪的浑白眼珠子明显一晃荡,松弛的肩又有收紧之?势。 黎上也不怕他醒来:“四十?年?前?,你为?何突然致仕归隐?”因着?白时年?,他这两年?也好好了解了一番蒙氏。四十?年?前?,是烈赫八年?,当时的皇帝蒙元烈才而立。烈赫八年?九年?,蒙都均太太平平,没发生什么事儿。 老瞎子肩头更紧,面上肉都在颤,像是在挣脱什么? 黎上欣赏着?他的神情,继续问:“四十?年?前?,宫里没死什么主也没哪个主大?病着?,你突然致仕难道?不是因‘医术不精不堪重任’?那是为?什么?”他揣测着?,“因为?己?身吗?” 老瞎子呼吸乱了。 黎上一下一下地?弹着?桌面,微笑着?:“是因为?己?身失德吗?”看他一抽搐,移目望向园子里的草药,“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为?何还留着?薛二娘?”沉凝两息,接着?说,“是因为?对着?她,你还能看到自己?的人?性,还能安慰自己?你尚未丧心病狂?” 老瞎子放在桌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收拢。 “那些女孩全死了吗?” “没…没有。”老瞎子大?着?舌头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没有,我只提炼了五百六十?七个女婴的血精。” 还只?黎上冷嗤:“就算没全用来提炼血精,你炼药不用人?试药吗?能用到血精的药,必是十?分霸道?。你觉得她们能活下多少?活下的那些,也应该还有其他用处吧?” 一滴浊泪滚出老瞎子的眼眶,他嘴在往右歪移。 沉静两息,黎上又问:“你在给谁炼药?” 老瞎子猛然紧咬牙,浑白的眼珠子暴突,只眼中?的迷茫还在。 黎上收敛了面上的神色:“给蒙都的谁吗?能叫你一个太医院掌院甘心留守村野苦窑,昧着?良知,一日复一日地?为?她炼药,那人?不简单吧?是谁?” 一滴黏液溢出老瞎子的嘴角,顺着?下巴滴落,拉成长?长?的银丝。老瞎子脖子抽得老长?,五指成爪紧抠着?桌面。 都进入迷境了,还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黎上都有点心疼这老贼:“让我来猜猜是什么绑缚住了你?”弹着?桌子的指定住,“太医,宫里走动。你一个掌院应常见着?皇帝啊皇后…皇帝的宠妃吧?” “呃…”老瞎子挪动了眼球,蒙在眼球上的迷惘在消散。 黎上不在意:“你烈赫八年?七月致仕,烈赫八年?腊月,蒙元烈第八子蒙旗理出生,烈赫九年?一月宫里没有诞下孩子,二月生了个公主,叫…蒙玉灵。 蒙玉灵的母亲是蒙元烈的丽妃,草原有名的美人?,很得蒙元烈欢心。若非烈赫二十?二年?春狩,十?三岁的蒙玉灵不慎一箭射伤嫡长?,祸及生母。说不定丽妃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