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水监公厨 第48节
她取出这边准备的十三香，或许是因为用的药材比她的更好，闻着香味就更加的醇厚，做出的菜肯定也会上一个档次。 就在她们后厨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参加崔知韫宴饮的三五好友也朝着曲江池别院的方向而来。 这些世家贵族们的居所，几乎都是在曲江池这边的坊市，又或是在曲江池对面靠近皇城的坊市，加上牛车、马车一起出行，速度绝对不慢。 在巳时就已经陆陆续续到达曲江池别院，当众人看清楚在门前迎接的是崔显的时候，表情控制不住的惊讶。 崔显自己却是没觉得有什么，耐心地解释道： “长兄在内里招待贵客，某自当在前门迎接大家。六表哥、十表妹、十二表妹请进！” 来的正是母亲卢氏母家的亲戚，范阳卢氏的人，因此崔显唤对方表哥。 卢六郎看着如此讲礼数又有世家之风的崔显，忍不住在内心长叹：这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是崔家的嫡长子呢？若是崔显拥有崔知韫那样的身份，他们崔卢两家再结两姓之好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可惜崔显如此巩固世家地位的世家子弟，和自己一样在讲究身份血统的年代，还要受制于其他人的言说。 他用一种仿佛安慰的语气说：“五表弟可真是辛苦了，门前迎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能够多多结识一些朋友。你继续忙，表哥先带着几位妹妹去里面赏景。” “五表哥安好。” 卢十娘和卢十二娘对着崔显行了一礼之后，紧跟上卢六郎的的步伐往曲江别院内部走去。 这个别院他们每年都要来上好几次，根本就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分开。 卢六郎去找其他的世家子弟一起饮酒畅谈，卢十娘和卢十二娘则是寻着自己的好友前去。 看到崔家表姊妹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更浓，立即行了一礼，喊道：“五表姐、七表妹。” 崔五娘和崔七娘立即转头看向来人，在这次的宴会上她们两个完全撑得起主人家的姿态，谁让女客这边原本是没有准备接待人的，她们俩特意一早就到了，早早吩咐仆人才有了如今的场面。 看清楚是卢家的人后，两人的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又很快恢复过来，实在是座位中间还有一个整个洛阳城都知道双方互相看不惯的人——太原王氏的五娘子。 人都走到跟前了，那是肯定不能阻止的。 崔五娘立即在脸上挂上一抹柔和的笑容，笑着说：“两人表妹来了，请入座，刚刚我们几人还在谈论大家怎么还没来，几个人坐在这里都烦闷了。” 卢十娘和十二娘肯定是不相信这种话的，因为在她们几人的小溪对面，正坐着崔家大郎一行人，肯定一个个都看直了眼，怎么会有心思讨论其他。 大家此行的目的很多都是类似的，找准了这个位置之后，都不愿意离开。 崔七娘看着几人的表情不对，赶紧起身，邀请两人在后面的一个矮桌前入座，喊道：“两位表姐快入席，听说今日长兄为了此次宴饮，特意准备了新鲜的吃食，若是没入席，恐怕就要错失良机了。” 闻言，卢十娘和十二娘也来不及继续和王五娘对视，立即在自己最近的位置落座。 刚坐下，就好奇地和崔七娘打听刚刚说的事。 “表妹可知道大表哥准备的是什么？” “听说是从一个游商那里买来的吃食方子，滋味很是不错，今日就是特意想请好友们一同聚聚，待会儿让下人们也给我们这边上一份。” 听到前半段的时候，大家神情顿时黯然，她们今天都是蹭的自家兄弟的帖子来了，没有准备她们的份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立即又高兴起来，对着崔七娘不断奉承。 反倒是一旁的王五娘觉得很不对劲，有什么吃的是必须男子才能享用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到这个小脸顿时红透了，对于自己强迫着七哥来这里的决定，感觉到很后悔，甚至有一瞬间想要拨腿就跑。 同时对看起来风光霁月的崔知韫，也带上一层不好的想象。 就在她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坐在她身旁的王六娘觉得阿姊的脸色不大对劲，好奇地问： “阿姊今天挺凉的呀，你脸怎么这么红？” 其他人听到声音，纷纷往王五娘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抹难以忽视的艳丽颜色，内心都发出不妙的声音。 崔五娘则是赶紧问道：“五娘可是身体不适，可以去客房休息一会儿。” “无碍，就是刚刚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被呛到了。” 此言一出，卢十二娘的面色立即不对起来，她今晨出门特意用了刚从西域得来的异香，王五娘这话在她听来就是在暗讽自己用的香料气味浓重、不好闻。 而且她也是和王五娘座位最靠近的人，想到这，她藏在桌子下的锦帕都快要撕碎了。 宴席场上不平静，门外迎客的崔显也迎来了新的情况。 他没有想到长兄居然把自己在外结识的寒门士子，以及门人、白身都邀请来了。 一想到自己要迎接这样的人，他就觉得是对自己世家子弟身份的冒犯，脸上也丝毫不再现刚刚迎接其他世家子弟的温和笑容。 杜明兆等人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仿佛没看到崔显那僵硬的面容一样，笑着行礼喊道：“见过崔给事中。” 做足自己该有的礼仪之后，迅速往院里走去。 崔显看到这样的画面更觉得是对自己的冒犯，脸色铁青，直至见到清河崔氏的人面色才重新回到正常。 清河崔氏的人出现不久，就已经快到了宴饮开始的时间，崔显一起进去之后，正好遇到大家在准备开始进行曲水流觞玩乐。 顺势落座，开始与其他五姓子弟漫谈。 此时距离规定的上菜时间也没有多长了，郑琬也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先给大家展示了一下如何利用雕刻出来的小动物，完美地融入摆盘当中，甚至还展示了一种犹如凤尾摆盘的姿势。 几只红螯虾摆放在最高处，其他的红螯虾顺势往下，但是下一层的红螯虾数量越来越多，直至盘踞在盘中形成一种犹如凤尾的画面。 至于混合在一起的蔬菜则是铺垫在底层，为红螯虾增添一抹亮色。 都教完之后，郑琬自己开始动手准备其他。 只见她从盘中取出被片的平平无奇的青瓜片，双手不知怎的微微一翻转、一折，一朵简单又不失本真的花朵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她将这朵花摆放在盘子一侧之后，原本浓烈的红色吃食立马被降低色调，看着也没那么吸引人。 但就是这种差异化的颜色与装扮，更能让人注意到食物散发而出的香味，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现在后厨的每个人对于这个看起来有点恐怖，甚至有点像虫子的红螯虾已经看顺眼了，配上浓郁的香味，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要不是知道这是主人家宴饮的吃食，他们是真的想要自己尝点试试味道。 强忍住内心的渴望，目不转睛地盯着负责上菜的侍女把红螯虾拿走。 上菜的顺序和崔知韫想象的一样，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十三香红螯虾。 婢女们端着十三香红螯虾还没有出现在宴席现场，大家就已经从空气中不断蔓延的香味闻到味道。 时人本就好香，甚至在世家子弟看来，若是今日没有好香，那也是不必出门的，所以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男男女女与卢十二娘的做法一样的，都在自己的衣裳熏了上等的香料。 但是与空气中不断浓郁的香味比起来，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香料一无是处，甚至闻着香味嘴里的口水都在不断分泌。 等到侍女把十三香红螯虾摆放在矮桌上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口水完全是出自生理本能，而不是自己嘴馋。 桌上的吃食红的耀眼，在配上在一旁装点的翠绿色青瓜做成的花儿，以及富含童趣的小动物，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 唯一比较让人恐惧的就是，这个食物的样子长的不是很符合时人的审美，纵使郑琬已经尽量将红螯虾的钳子都藏在底部，但还是有不少透过缝隙露出来。 大家的心和眼睛在受到接二连三的冲击之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最上首的崔知韫的方向。 崔知韫注意到众人的视线，立即从桌上站起来，解释道： “此物唤作红螯虾，也是一种可以食用的虾，做法是某从西域游商手里得来，唤作十三香红螯虾，滋味奇巧，特意邀请一种好友一起品尝。” 听到是西域游商，众人紧蹙的眉头顿时松开，闻着味道都知道此物定于西域断不了联系。 而且西域有做法，那就是说明他们已经品尝过了吗？ 再看崔家大郎那自信的模样，众人游移不定的心顿时落下，刚刚本就被红螯虾散发出来的香味闻到流口水，现在听到可以吃，大家也就不在顾忌什么。 在崔知韫主动挑起第一筷子之后，众人迫不及待地拿起自己手中的筷子，着急地往盘中的红螯虾伸去。 王七郎夹起一只就往自己的嘴里塞进去，比起刚刚闻到的香味，红螯虾入口之后那香味才是真正的浓郁，有一瞬间甚至他都觉得自己把脸埋在一处装满香料的枕头上，吸一口气就是香到昏头的香气。 而且当舌尖触碰到裹满香味的红螯虾外壳时，他情不自禁地吸吮外壳上沾满的汤汁，鲜香浓郁，令人惊艳不已。 等到舌尖感觉红螯虾外壳的香味已经被吸吮干净之后，立即动用牙齿，剥离红螯虾的外壳，露出内里鲜嫩弹牙的虾肉。 一口咬下去，虾肉弹性十足的口感立即在口中展现，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虾肉在自己的嘴里“跳舞，”混合着鲜香的汤汁，一口一只都不能将他满足。 等到他还想要再吃一只感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眼前的盘子只剩下了两只。 王七郎的眼神立即化作利剑刺向一旁的十五弟，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不断咀嚼的嘴巴不放，同时手快地把放在两人中间的十三香红螯虾放到自己的外侧的位置。 等到王十五郎吃着嘴里又想要夹一只在筷子上的时候，立即发现了来自七哥的死亡眼神。 他被吓的猛地往身后一退，心虚地说：“是七哥你吃的太慢了，某不是故意的。” “那剩下的都是某的，你吃桌上的水果。” 王七郎恶狠狠地留下这样一句不算威胁的话，迅速地解决掉剩下的两只，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吃多少。 男宾这边宾主齐欢，而女宾那边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看着眼前有些恶心的生物，根本就没有人敢动筷子。 纵使是之前崔七娘说过是崔知韫特意准备的，男宾那边也吃的欢快，她们却连筷子都不想动。 王五娘等了一会儿，发现一个动筷子的都没有，包括出身崔家的女娘，但是她实在是等不及了，眼前的十三香红螯虾散发的香味实在是太浓郁了，勾的她心直痒痒。 于是，她顶着其他女娘惊诧的眼神，从盘中取出一只红螯虾，先用两双筷子把肉取出来。 然后直接把白里透红的虾肉送入口中，舌尖触碰到虾肉的那一秒，她惊喜瞪大双眼，这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鲜肉弹润，吃起来鲜嫩爽滑，混合着已经完全融入其中的香味浓郁的汤汁，简直就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刚吃完一只，她就迫不及待地吃下一只。 甚至她还觉得自己速度不够快，吃进去的红螯虾完全不能满足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渴望，转身看着在身后服侍的侍女，喊道： “你来剥虾！” “诺。” 坐在她身旁的王六娘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刚开始还以为是五姐的口味重，可闻着闻着她的肚子也开始躁动起来。 趁其不备，果断从侍女剥好的虾中夹起一只，比起看红螯虾端上来时恐怖的样子，还是这样只剩虾肉的模样让她能够接受一点。 王五娘看到这一幕，恨不得伸出手去抢，只是她刚好夹着一只，完全腾不出手。 而王六娘就更得意了，吃着嘴里鲜香四溢，口感鲜嫩的虾肉，觉得自己真的是不该仅凭样貌判断食物的味道。 她们俩觉得自己还没怎么开吃，虾肉就已经被吃完了。 视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其他人桌上的红螯虾上，王五娘难得厚颜询问：“你们桌上的红螯虾吃吗？不吃……” “吃！” 卢十娘和卢十二娘果断回道，刚刚看着王家两位女郎的样子就知道红螯虾的滋味不一般，她们也可以像她俩一样让侍女剥壳后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