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树晚风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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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舞歌冷哼一声:“县城待着太闷了, 我想回村里住几天不行么?” 宋熙临言简意赅:“随你, 别来烦我就行。” 陈舞歌的脸色一沉:“我说你这人怎就这么不知好歹?人家都能来看你, 我就不能回村看看你么?大城市来的少爷小姐就是比我高贵是吧,让你这么差别对待?” 宋熙临并不在乎陈舞歌怎么想自己,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他们并不高贵,我和他们之间也没你想的那么情深意重,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是他们却不远千里地跑来这里找我,不值得我去款待么?” 陈舞歌反问:“不请自来还要款待?你顾晚风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不款待款待我呀?” 宋熙临对于陈舞歌这种直白又主动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了,毫不留情,直接果断地回答:“我不喜欢你。” 陈舞歌也早就习惯了宋熙临的冷漠拒绝,满不在乎,持续咄咄逼人:“那你喜欢谁?那个和毛三手牵手在冰上走的?还是那个留着短头发的?还是那个还没马高的小矮子?” “……” 宋熙临终于看了陈舞歌一眼,不受控制地说了句:“没几个人能比马高。” 陈舞歌一怔,瞬间了然:“果然是那个小矮子!”她还是十分的难以置信,“她的脑门儿才刚够到你胸口,你肯定得弯着腰才能亲到她的嘴!” 宋熙临的呼吸一滞,耳根在瞬间就红透了,破天荒地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色:“你少胡说八道!” 陈舞歌听他的才怪,比他还生气:“我才没胡说八道呢,你就是看上那个小矮子了,你还想亲她呢,不然你的脸不会红!” 宋熙临:“……” 宋熙临咬紧了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抬手就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陈舞歌□□的那匹红马的屁股上。 红马吃痛,四蹄狂奔,一骑绝尘地朝着前方飞驰而去,宋熙临却在这时收紧了自己的马缰,掉头改道,抄着树林里面的野路回家了。 被迫向前冲的陈舞歌又是尖叫又是怒骂,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迫使自己的马停下。但她也是个极为倔强的人,即便是被宋熙临甩掉了也不放弃,迅速调转马头,追着他冲进了野树林里,边追还边怒气冲冲地喊:“顾晚风你就是心虚,被我说准了!你也不是因为他们不请自来才款待他们,你是巴不得那个小矮子来找你呢!说不定你做梦梦里都是她,你还在梦里亲她呢!” 陈舞歌本是为了出一出心里面的那股火气才故意这么喊,但是喊着喊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你干嘛要把那个小矮子弄哭?你不是喜欢人家吗?” 然而宋熙临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更别说回话了。 整片野树林里面回荡着的全是陈舞歌的喊声,避无可避,宋熙临一下又一下地狠命抽马鞭,恨不得把赤海给抽成火箭。 从野树林的另外一端冲出之后,宋熙临也没有做丝毫停留,直接打马回家。陈舞歌不死心地紧追其后。 顾与堤早就站在家门口等着了,手里还拎着一个装着保温饭盒的白色帆布袋。 赤海才刚一停稳,顾与堤就将袋子高高地举起来了,递向宋熙临的同时说了句:“给你们烙了些馅饼,边吃边玩。” “嗯。”宋熙临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帆布袋,正准备直接走人的时候,顾与堤盯着他的脸,特别奇怪地问了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风刮的么?” 不等宋熙临开口,陈舞歌的喊声就从后方不远处传来了:“因为他思想龌蹉,被我拆穿了!” 阴魂不散的感觉。 宋熙临的脸色又是一沉,却无计可施,把袋子挂上马鞍的同时挥鞭策马,风驰电掣地跑了,却没朝着圣水湖的方向跑,而是原路折回了,跟陈舞歌擦肩而过的时候也没看她,只是沉冷地说了声:“有能耐就一直跟着。” “跟就跟!”陈舞歌最不经激,一激就恼,一恼就上钩,当即拉扯马缰调转马头,不甘示弱地紧跟在宋熙临后面,气冲冲地喊道,“我不信你不去见那个小矮子,等见了她我就跟她说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让她一辈子都不理你!” 宋熙临始终没有回头,再度冲进了来时的那片野树林,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繁密树干间七绕八绕,直至彻底把陈舞歌绕迷路了,再也追不上他,他才骑着马回到了正确的小路上,迅速跑出了树林。 圣水湖距离这片野树林并不远,策马两三分钟就能到,然而就在他即将骑到圣水湖时,湖岸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这湖面上的冰层总给人一种特别脆弱危险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水太清澈的原因还是冰层太薄的原因,所以,当司徒朝暮几人发现周唯月和毛三越走越远之后就立即大声呼喊起了两人的名字,不容置疑地召唤他们俩回来。 即将行至湖心处的毛三和周唯月终于停下了脚步,同时朝后方回头,向着岸边看了过去,毛三纠结地拧起了一对儿小眉毛,迟疑不决地问周唯月:“他们一直在喊我们,我们要回去么?” 周唯月望了望岸边的裴星铭,又回过头来瞧了瞧不远处冰层下的湖底巨型神像,赧然抿了抿唇,说:“可是我真的好想求求神仙,让我变得聪明一点。” 毛三却越发困扰了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变得很聪明呢?聪明像是身体健康一样重要嘛?如果变笨点可以让我外婆的身体好起来,我愿意让神仙把我变笨一点,因为如果外婆死掉的话,我就没有家人了,所以我觉得只要外婆身体好,聪明不聪明都不重要的。” 周唯月想了想,说:“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外婆啦,爸爸妈妈说外婆在外地,我们去看她很不方便,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我的外公外婆不喜欢我才不想见我的。” 毛三:“你的外公外婆为什么不喜欢你呢?我的外婆可喜欢我啦,她说我是她唯一的小宝贝。” 周唯月很温柔地笑了笑,说:“因为我是个傻子呀,还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我的外公外婆不喜欢我,我的奶奶也不喜欢我,包括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也不喜欢傻子,他喜欢聪明的女孩子。” 毛三的两道小眉毛拧得更困扰了:“我的妈妈也是女孩子,我外婆也没有不喜欢她,我外婆可喜欢她了,经常提起她,虽然我没有见过我妈妈,但我还是很喜欢我妈妈,就算她是个傻子我也会喜欢的。”毛三又超级严肃地说,“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觉得你是个傻子,那就说明他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再去喜欢他啦,就像是我爸爸一样,他觉得我妈妈是个傻子,所以他才会抛弃她。” 周唯月却说:“不一样的啦。” 毛三挠了挠灰扑扑的头发,困惑不已:“哪里不一样了?真正喜欢你的人怎么会觉得你是个傻子呢?我不觉得你是个傻子,我觉得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 周唯月目光平静地看着毛三,从容而又坦然地说:“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所以你才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等你长大了,你肯定也会嫌弃我了。” 毛三:“哼,我才不会呢!而且你现在不也是小孩子嘛?” 周唯月又笑了笑,回道:“我当然不是呀,我都已经十八岁啦,我爸爸妈妈说我已经是大人了。” 毛三难以置信:“啊?可是我觉得你好像和我差不多大,我们都是小朋友……”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激动不已,“对了!顾阿姨说过,我和小风哥哥都是小孩子,你是小风哥哥的朋友,所以你肯定也是小孩子啦!” 周唯月失落地说:“可是你和小风哥哥都很聪明,你们可以一直长大,可以赚钱,可以照顾爸爸妈妈,只有我需要被爸爸妈妈照顾一辈子。” 毛三一脸疑惑地眨眨眼睛:“是谁告诉你你不可以一直长大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这样说话很不礼貌!” 周唯月:“是医生啦,还有其他很多人,他们也不是不礼貌,是因为我小的时候生过一场病,脑子病坏掉了,所以就变成傻子啦。” 毛三还是很不理解:“可是我真的不觉得你是傻子呀,而且,多聪明才算是聪明呢?” 周唯月歪着脑袋想了想,满含羡慕地说:“要是能和司徒一样聪明就好啦。” 毛三说:“可是司徒姐姐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高,虽然司徒姐姐也很好看啦!” 周唯月却说:“在我的舞蹈学校里,漂亮的男生和女生有很多很多,但是像司徒一样聪明的人却很少很少。我爸爸妈妈都说司徒像是会发光一样,是一颗闪亮亮的钻石,走到哪里都很耀眼。” 毛三再度挠了挠头发:“司徒姐姐这么厉害么?” 周唯月点头:“当然啦!司徒真的很厉害的,我们刚认识小风哥哥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去跟他说话,感觉他好凶好凶,只有司徒敢去。” 毛三的小脸忽然一板,严肃纠正:“小风哥哥才不凶呢,小风哥哥可好了,他只是有点不爱说话而已。” 周唯月:“但是他愿意和司徒说话,他喜欢司徒,因为司徒很聪明,所有人都喜欢聪明人。” 毛三儿反驳:“才不是呢!” 周唯月也很坚决:“就是这样的,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的爸爸妈妈也是。” 毛三还是那句话:“那你就不要去喜欢他啦,真正喜欢你的男孩子是不会嫌弃你笨的。” 周唯月纠结许久,十分无可奈何地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从小就很喜欢,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喜欢他。” 毛三拧着眉毛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很好的办法,挫败又失落地叹了口气:“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要是再长大一点就好啦,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了。” 周唯月立即安慰他:“没关系的,你已经带我来找神仙啦!” 毛三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的湖底神像:“我外婆说神仙都是从天上来的,神通广大,会帮我们凡人实现愿望。” 周唯月:“所以我才想要去求求神仙,让我变聪明一点。” 毛三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不断朝着他们挥手、不断呼喊着他们俩名字的司徒朝暮等人:“所以我们不回去啦是么?” 周唯月很坚定地点头:“嗯!” 毛三:“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去找神仙!” 随后,两人再度大手牵起了小手,彻底把司徒朝暮他们几个的喊声和提醒声抛之脑后,小心翼翼地朝着湖中心迈进。 然而走着走着,周唯月却突然有些害怕了:“冰下面的颜色好像越来越深了,我们不会掉下去吧?” 毛三摇了摇小脑袋,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不会的,我经常来求神仙的。” 在毛三的认知中,周唯月一直是一位和他一样大的七岁女孩,所以他全然忽略了周唯月的真实年龄和体重。 周唯月已经是一位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即便她是舞蹈生,但是身姿再轻盈也不可能比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还要轻。 脆薄的冰层可以承载毛三一个人的重量,却不一定能够同时承载他和周唯月的体重。 两人每往前走一步,脚底的冰层就会发出一阵轻微又清脆的咔嚓声。 等到他们俩终于意识到危险,惊慌失措地停下脚步时,他们的双脚早已被冰层上瞬间蔓延开散的曲折蜘蛛纹包围了。 周唯月和毛三僵硬又无助的身姿向岸边人发出了强烈的危机信号,司徒朝暮率先发现了不对,语调徒然增高:“他们俩怎么不动了?” 闻铃眯着眼睛,极力眺望,紧张不已:“是不是冰裂开了?他们俩一直在低头看脚下。” 裴星铭担忧地皱紧了浓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唯月的背影看了几秒钟,二话不说突然开始脱外套。 身边的厅响一愣,赶忙抓住了裴星铭的手臂:“你冷静点!”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湖面上突然传来了周唯月的惊恐呼救声:“裴星铭!你快来救救我们!” 她的嗓音还在止不住的颤抖着,带上了无助的哭腔。 毛三的稚嫩嗓音随其后:“冰层裂开了,我们不敢乱动!” 裴星铭越发的心急如焚,下意识地就要朝着湖面冲,焦躁不安的如同一头刚刚被释放出笼的野兽。 厅响迅速用双臂圈住了裴星铭的身体,一边拼尽全力地控制他一边声嘶力竭地劝说:“冰面很有可能已经裂开了,你再冲上去不是纯纯添乱么?” 闻铃也气急败坏地冲着裴星铭喊道:“你能不能冷静点啊?你不比他们俩沉?说不定你一踩上去冰面就塌了,没等你抓住月月的手呢你们三个就一起掉下去了!” 裴星铭却已经丧失了理智,双目赤红,一直在不断地挣扎,竭力反抗厅响的禁锢,颈侧青筋都爆起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放着周唯月不管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去?我既然把她带了出来,就必须把她平安无事地带回去!” “还是让我去吧。”司徒朝暮突然开了口,一边行动迅速地脱羽绒服,一边冷静又坚决地说,“我才是那个把她带出来的人,也应该由我对她负责到底。” 归根结底,这场旅途是她主导的,就如同当年的那场大雨一样,所以她绝对不能够允许那场大雨的悲剧重演,也绝不能再让周唯月因为她的一时兴起而受到牵连。 闻铃越发的气恼,如同厅响阻拦裴星铭那般用力抱住了司徒朝暮的腰:“你们兄妹俩是不是有病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为这种破事儿争来争去?” 司徒朝暮却不像是裴星铭那般疯狂挣扎,沉静又笃定地说:“他们两个现在一定是被吓坏了,所以才不敢乱动,想让他们回来的话,就必须找个人去接应他们。” 闻铃却死不撒手,紧紧地抱着司徒朝暮的腰:“可救人的前提是自保呀,你怎么敢保证你过去之后冰层不会彻底崩开呢?到时候你们仨一起掉下去怎么办?” 司徒朝暮冷静自持地说:“可如果我不过去的话,他们俩就一直不敢回来,但是冰层随时有可能会坍塌,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他们俩接回来。” 闻铃反驳说:“你怎么去接啊?我们现在连一根绳子都没有!” 司徒朝暮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们可以用外裤外套连成绳子,让我先过去看看情况,争取先把他们两个人分开,这样湖心冰面的压强就降低了,毛三最轻,先把毛三接应到安全处再去接周唯月。” 闻铃觉得并不稳妥:“要不我们还是去村里面喊人来帮忙吧?借一根长一些的绳子也行啊。” 司徒朝暮摇头:“不行,这里离村子太远了,徒步的话来回至少三十分钟,湖心已经有裂纹了,冰层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 闻铃还是不放心:“可是、可是你不会游泳啊!”话音还没落呢她就松开了司徒朝暮的腰,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我去吧,我会游泳!” 厅响不敢松开裴星铭,但听到闻铃的话后,立即吼了声:“闻铃你别去!让我去!” 裴星铭气急败坏地吼道:“有你们废话的功夫老子早回来了!” 司徒朝暮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必须是我去,因为我个头儿最矮,体重最轻,压力最小,我踩上去之后冰层不容易塌。” 三人无法反驳,却又都不赞同让她去救人,尤其是裴星铭:“你掉下去怎么办?淹死了算谁的?我以后还能有脸去见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