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抽卡君临天下[基建] 第2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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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玖略松一口气,取出一份来自淮州的《真理周报》,道:“不知诸位可听过郭巨埋儿的故事?上面这则故事,十分有趣。” “讲述的是一个叫郭巨的孝子,家中逢灾,逐渐贫困,无法同时养活老母亲和儿子,他与妻子商量,儿子以后还能生,母亲却只有一个,不得已只好埋掉儿子,省下吃食供养母亲。” “他上山挖坑时,不料竟挖到一坛黄金,上书‘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原来是此子孝感动天,最终得以奉养母亲,也保全了儿子性命。” 陈玖抬起头来,理直气壮道:“陛下,我朝自开国便以孝治天下,为了父母家族,儿子尚且可以不顾,何况区区女儿呢?” “臣以为,涉此案的百姓和官员固然有错,但情有可原,虽不合法,可合乎礼教和孝义,不应论罪!” 回应他的是大殿里漫长的沉默。 无数各异的心思在众人内心此起彼伏。 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皇帝把太后送去做了师太,难不成是在含沙射影指责皇帝不孝? 紧跟着,适才被弹劾的另外一个淮州系官员也站出来,梗着脖子道:“臣附议!” 不多时,大殿上足足有上十个淮州系官员均出列声援。 见此情形,有人还在观望,有人目露冷色,还有人蠢蠢欲动。 高台上的皇帝冷冷俯视着他,须臾,萧青冥倏而一笑,却没有与他纠缠此案是否定罪的问题,而是扬声道:“谁来回答朕一个问题。” “究竟是国法大,还是宗法大?” 第131章 喻行舟的辩论 国法和宗法, 孰大? 皇帝高高立于御阶边缘,仿佛以一种随意的口吻抛出这个问题。 方才还在因刑部侍郎陈玖和一众淮州官员集体附议,而显得闹哄哄的紫极大殿, 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沉默凝重的气氛里,是无数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皇帝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大了, 大到根本没人敢回答。 所谓家国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没有家何来国? 就算是皇室, 也有祖制,有宗室,有崇圣殿, 身为皇帝照样要拜天祭祖, 官宦勋贵之家,有士族亲眷, 民间村里地主乃至普通平民之家也有宗祠。 皇朝几百年一轮换, 自己的老祖宗可不会换! 皇帝纵然有无上权柄,执掌生杀大权,可毕竟远在天边,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 村子里的宗老、宗祠、宗法就在他身边,无声无息却实实在在浸透着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皇权不下县, 县官也不如现管。 虽说那些“为国不惜身”、“克己奉公”、“大义灭亲”、“满门忠烈”都是赞扬将国置于家之上。 可真正到了国家利益和自家利益冲突的时候,大部分人心里, 终究还是自己的小家和亲眷更重要。 紫极大殿上, 众臣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只看到满额头的冷汗, 和如履薄冰的紧张,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第一个发声。 以刑部侍郎陈玖为首的一众淮州系官员,更是有些发懵。 他们只不过想用一顶礼教孝义的大帽子,来粉饰那些不能细究的丑恶,为自己和背后的世家亲族垂死挣扎奋力一搏罢了。 本以为纵使不能完全脱罪,至少也能难住皇帝,暂不马上定罪,等舆论进一步发酵,吸引到更多的淮州举子和官绅站出来,联合抗议朝廷昏政。 只要他们能占据道德高地,天下读书人和士绅们都站在他们这边,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要对他们动手,也不得不掂量掂量对自己名声的恶劣影响!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皇帝压根没理“孝义”这茬,直接盖了一顶更大的帽子扣下来。 “究竟是国法大于宗法,还是宗法大于国法?” 萧青冥缓缓扫视殿下众人,不轻不慢地又开口问了一遍。 满朝文武,依然不敢吱声。 按照大部分人心里的真实想法,自然是宗法大。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纲常伦理礼教不可逾越。 从礼教纲常被确立开始,就是为稳固皇权统治而服务的。 但从“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让士大夫们也参与到皇权统治中来,共同分享皇帝的权柄起,礼法的禁锢同样也反过来,成了士大夫官僚集团制约皇权的武器。 哪怕贵为天子,也必须在这条层层压迫的锁链下行事,稍有悖逆,即便能获得一时的随心所欲,也终究会被世人唾弃,冠上“昏君暴君”的恶名,永世不得翻身。 但老百姓或许还能说这话,他们这些朝廷大员,吃着朝廷的俸禄,受着皇家的恩遇,岂能公然变相否认皇帝的无上权威? 是像淮州世家系官员一样,继续死死抱着分享皇权统治的权柄,至死方休,亦或者彻底倒向皇帝,从规矩的“制定者”变成皇命的“执行者”? 无论怎么选,都令这些大臣们难受得要命。 吏部尚书厉秋雨与身边的兵部尚书关冰对视一眼,这几年来,他们身边那些老资格的高官,已经换掉了一茬又一茬。 他们还能在朝堂上勉强屹立不倒,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能够及时转变步调,紧紧跟随圣意行事。 圣上抛出这个问题,哪里是真的需要他们讨论出个国法宗法孰重的结果,分明就是在强迫大臣们站队! 不光要站队,还要站得漂亮,站得住道理,为皇帝充当舆论和思想阵地的急先锋,为接下来继续推行科举和田亩粮税改革,确立无可指摘的大义名分来。 想到这一层容易,可该如何回答,简直难上加难,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可是千古难题! 稍有一句话不慎,第二天传扬出去,他们就会被全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卖祖求荣,这么大的骂名,谁遭得住? 刑部侍郎陈玖等淮州系官员,自然也想通了这一层,此事已经迫在眉睫干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以及背后庞大的家族利益,如何能让皇帝如愿占据大义? 陈玖咬一咬牙,率先站出来大声道:“启禀陛下,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子不敬父,妇不从夫,纲常礼法全了乱了套,一家一室尚不能安,百姓何所信仰?天下只会更加动荡不休!” “自古天地有纲常,不尊天地,不敬祖宗者,根本就是有悖人伦,其罪当诛!” 陈玖言辞激烈,犀利至极:“倘若教百姓眼里只有法而没有礼,那将来有朝一日,朝廷是不是还要管哪家祖坟风水不好,强行叫人掘坟迁坟?” “朝廷是否要取缔宗祠,不许拜祭?” “敢问诸位同僚,哪个是不敬天地祖宗,不拜祭列祖列宗的?” “倘若诸位的先父先祖曾于法有过,我们这些做儿孙的,是不是还要把先父先祖抬出来非议一番?” 这番话立刻引得周围大臣们怒目而视,“胡言乱语”、“强词夺理”的骂声顿时在大殿中此起彼伏。 陈玖却只是一味冷笑,夷然不惧,甚至越说越狂放,:“臣敢问陛下,陛下的种种政令,皆与祖法相悖,官绅不必纳税,乃是昔年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 “陛下如今要在淮州改弦更张,莫不是在指责太祖皇帝做错了吗?!” “那是不是也要把祖皇帝也请出来,为陛下的新国法认错呢?” 此言一出,大殿中几乎人人色变,皆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盯住了陈玖,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不断。 “放肆!简直大逆不道!” “刑部侍郎胡言乱语,辱及太祖皇帝和圣上,臣请立刻诛杀,以儆效尤!” “疯了,我看你是疯了!” 整个大殿错愕一片,萧青冥微微眯起双眼,唇边牵起的一线弧度,森冷如刀。 好大的狗胆! 陈玖却觉得自己站足了理,直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他被皇帝处死,他不畏强权、与皇帝据理力争的名声也必定随着这番话名扬四海! 就在众臣们忐忑不安,喧哗哄闹之际,百官之首的喻行舟跨出一步,来到正殿中央。 喻行舟语调沉稳如故,目光波澜不惊,一开口便定下不容置喙的基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王法所及,莫不能外。君者,制之源也,圣者,礼之源也,故君王制定王法,圣人制定礼法。” “然则,圣人亦是由皇帝册封,圣人的礼法讲究‘天地君亲师’,也是君王在前,亲师在后。” 随着喻行舟不紧不慢的话语在殿中传开,周围情绪激动的大臣们渐渐安静下来。 他看也不看陈玖一眼,淡淡道:“礼法纲常是自古就有的吗?若是一定要往先祖追溯,那么追溯到上古时代,什么国法宗法王法礼法都不存在,难道就不用维护秩序了吗?” “有此可见,无论是何种规矩和秩序,都是一代代传承演化而来,我们的先祖在漫长的岁月中,根据当时国家的发展和百姓的意愿,不断进行调整和重塑。” “陈大人说陛下的政令与祖法相悖,是在指责祖皇帝做错,实乃大谬!” 喻行舟眼神端然温雅,字字句句却都藏着诛心的锋刃:“祖皇帝虽是祖,但亦有父母,焉知他定下的祖制是否与其父相悖呢?还是说陈大人认为祖皇帝无父?” 陈玖被这番车轱辘的诡辩堵得目瞪口呆,其他大臣们更是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高台上的萧青冥险些笑出声,又慢吞吞坐回了龙椅里。 喻行舟根本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陛下此举,正如曾经无数先祖那样,不断传承和演变世间王法纲常,使其更加适应世事变迁,适应当下国家和百姓所需。” “非但不是在指责先祖,反而是将先祖的意志贯彻传承,发扬光大。” 其他大臣们若有所思,蹙眉不语。 唯独陈玖等淮州官员一时竟被他绕了进去,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觉无比荒谬:“摄政大人如此说来,陛下推翻祖制,不顾礼法,难道反而是孝义之举吗?!” “自然。”喻行舟慢条斯理转过身,终于肯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似的,“义,有大义和小义之分。” “朋友之义为小义,国家之义为大义,两者若冲突,自然应舍小义而取大义。” “孝,也有大孝和小孝,郭巨埋儿为小孝,陛下锐意进取,大刀改革,重新厘定田亩粮税,以供养天下更多父母,是为大孝,自然应舍小孝而取大孝。” 喻行舟最后一句话一锤定音,震得大殿文武百官足足有三息的静默,震惊不能言语。 不少官员茫然地望着他,又看看高台上微笑不语的皇帝,只觉得自己三观都要颠覆了。 短短几句话功夫,皇帝竟然就从一个逼嫡母皇太后当师太、违背祖制、不敬宗法先祖的“不孝”昏君,变成了“大孝大义”的明君。 中间都不带过渡的! 吏部尚书厉秋雨愕然片刻,忍不住心里狠狠竖起大拇指,精彩啊精彩,他都快被这番论调说服了,难道这就是摄政大人圣眷不衰的原因吗? 那其他人可真是拍马都赶不上趟了。 就在厉秋雨刚准备立刻跟上表忠心的时候,不料却被瑾亲王快了一步:“喻大人此言,本王极是赞同。从前先帝在时,也曾感叹时局变迁时常掣肘,但国事繁杂,无处下手。” “如今陛下种种举措之下,国库充盈,百姓安稳,正是走在先帝所期望的路上。” 厉秋雨再次无奈摇头,先帝啥时候期望取消官绅免税特权了?真就无脑护呗,好嘛,这里就瑾亲王辈分最高,谁敢说他不对? 紧跟着,其他几部尚书,武将,和众多被萧青冥一手提拔的官员们纷纷出列附议。 陈玖面色越来越惨白,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明明周围都是人,他却觉得自己像巨浪里一座孤礁,完全没人搭理他了。 怎会如此?他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