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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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玉玺,靖北和沃东分崩离析难成气候,不待广平动作,聂照和第五扶引就闹掰了顺势分派。 苍南经过之前一战,将连通外界的栈道炸了,朝廷就是要开战也难进攻,最好的法子是穿过抚西,再攻川峡,但聂照嘴上说是拥护公主,人还没疯,绝不可能大开山门迎人进来,单问广平要补给,说他们会清除叛乱。 聂照没疯,广平也没疯,辎重当然不能拨过去,不然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却没法撕破脸,广平也没想过聂照会来这一手,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那些原本叛乱的小诸侯又打不得,军队一去,人家就高举旗帜,说早已归顺广平公主。 到春天时,整个国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衡,单就耗着,谁也动不了谁。 但公孙既明毕竟老了,他耗不起,去年临阵换帅令他急火攻心,长子战死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年后一开春,春笋抽条疯长,他的脊背却佝偻下去,斑白的发全都白了。 姜月在等待时机,这些天赋闲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院子里开了一块菜地,随便撒点儿菜籽,高兴了就去侍弄侍弄,懒得动了就放着任由长草。 聂照和她吵得厉害,每次来待不了多久就走,姜月逃了好几次,都是逃出没多久就被抓回去了,猜测夫人下次何时逃跑,又是跑到哪儿被带回去,已经成为抚西茶余饭后新的议论话题,甚至有人下注做局。 第五扶引也多次要求聂照将他妹妹放还,两家闹得更剑拔弩张了。 夜半亥时,聂照翻墙进了院子,踩到脚下松软的泥土,不由得叹了口气,姜月已经无聊到把地开到墙根了,倒是给他留块地方好翻墙下脚啊。 他踢踢土,院子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他走了两步,小腿撞上个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才知道是姜月。 “干什么呢?”他问。 “睡不着,想种点菜。”姜月说。 聂照问她:“怎么不提个灯?” “我这手上都忙着呢,没地儿提。” 聂照进了屋,没多一会儿提了盏灯笼出来,递到姜月旁边,帮她照亮,地上的土之前上面是铺砖的,下面都是石头,根本不适宜种作物。 而且姜月全然没有种地的经验,所谓种菜就是随手挖个坑,把种子埋进去,上次她那批小青菜不知道怎么样了,但聂照猜测应该是全员阵亡,她埋下去第二天就要挖开看看发没发芽,连着挖了好几天,好像什么动静都没有,他该给她弄点适合种菜的土进来,省得发不出芽她还着急难过。 姜月蹲在地上,聂照干脆托着腮陪她一起蹲下,姜月往前挪一步挖坑,他就跟着往前挪一步,歪着头,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她,追随着她的动作。 原本进来是想要和她说说话,或是做点什么,姜月一直蹲在地上种菜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他还有些埋怨,但其实看着她挖坑埋种子,似乎还挺有意思的,多认真,多可爱啊。 聂照如此想着,目光中涌现出近乎于慈爱和恋爱糅杂的目光,帮她擦擦额头上的汗,把她掉落下来的碎发重新理到耳朵后去,姜月无论做什么,看着都真好,就是也怪让人心疼的,忙活这么一顿,毛都没收获。 如此想着,他又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颊。 姜月把最后一个坑踩好,终于想起聂照,冲他招招手,示意自己有个好东西给他瞧。 那个跟着他们颠沛流离,从逐城到军营,从军营再到抚西的香炉端端正正摆在原处,只是它的作用拓展了,不止烧香那么简单,它金黄的身体上,正虔诚地栽种,或许说供奉更贴切一些,供奉着一颗孤零零的植物幼苗。 姜月郑重地交接到聂照手里,和他介绍:“更多完结文在八六艺奇奇三三零四这是我前几天种的那批菜,好不容易里面有个苗,真的,我埋了三百颗种子,就得到这一个宝贝,所以我把它栽进这里了,打算放在床头,悉心照料。” 聂照弹了一下幼苗,觉得有些眼熟,手被姜月紧张地拍开:“你别弹坏了。” 聂照看出她是真闲了:“要不下次假装没抓住你,你去第五扶引那住半个月?” “不要,我可忙了,我地里的种子刚播下去,现在可不能离开人。”姜月说着,把装着独苗的香炉摆在床里,头顶的柜子上,然后去洗手。 聂照躺在床上,捏那个苗苗的叶子,感觉头顶放绿草,好像有些奇怪,加上香炉更奇怪了,跟睡在坟头一样。 他又见土壤干干巴巴的,在桌子上的壶里倒了点水进去浇灌,给她放回床头去了。 第二天一早,姜月不必当值,脸埋在被子里睡得正香,聂照半睡半醒抬起头,目光正对着那个香炉,那颗姜月精心宝贝的独苗此刻已经弯了腰,以一种柔软毫无生机的扭曲弧度对着他,叶子蜷缩,聂照沉默片刻,起了一身汗,瞬间清醒。 昨晚他浇水的时候,好像忘记试探温度。 姜月那宝贝的娇弱独苗,也许,可能,大概,很有可能被他,烫死了,这下假吵架要变成真吵架了…… “怎么了?”姜月翻了个身拱进他怀里,半睡不醒的。 聂照趁着还能补救,捂着她的眼睛,麻利翻身起来,一骨碌穿好衣裳,洗漱都顾不得,捧起她的香炉:“你睡吧,植物要照阳光才能长得茁壮,我带你的苗苗去晒晒太阳,睡吧睡吧。” “哦。”姜月不疑有他,翻了个身又把脸埋进被子里。 聂照匆匆忙忙揣着香炉去了大厨房后的菜地,巡视一圈,试图找到个相似的补救一下,但未果,路过花园的杂草堆,本已经过去了,又急忙倒退回去。 地上稀稀拉拉长着刚从地里钻出来的嫩草,一丛牛筋草里夹杂着一群细嫩的小牛筋草。 他看看草,再看看姜月的苗。 看看姜月的苗,再看看草。 这不是长得一样吗?! 怪不得他说瞧着眼熟,原来还真是杂草,忙活好几天,种颗草出来,还真是…… 不过就那片地来说,也就杂草有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还能苟活了。 聂照忙蹲下,移天换日偷梁换柱是此刻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将枯萎的草换成健康的,如释重负,预备捧着回去给她,但进门又迟疑了,她好不容易种的东西,那么高兴,结果就种出一株杂草,到时候恐怕会伤心。 聂照折道又返还回去,厨房已经开灶了,厨娘在里面忙碌着,他寻了个年纪大的,问:“有没有和它长得差不多的植物?什么菜苗豆苗都行。” 厨娘仔细端详了端详,恍然似地道:“有点像小麦呢。” 据聂照所知,姜月上次种的作物分明是辣椒。 …… 他沉吟片刻,小麦就小麦吧,总比回头种出颗杂草让她高兴。 姜月正洗漱呢,聂照捧着香炉出去许久后才回来,瞧见里面还惊喜:“我感觉它比昨天看着要精神许多诶!明明昨天挖它的时候根全都断了,竟然还能活?而且明明是牛筋草,怎么变成小麦了?” 聂照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一块一块的,他为了这破草忙了一早上,生怕她见了失望:“合着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种一盆破草?” 姜月抱过来,亲他一口,再亲一下香炉,就将人哄好了:“可是种子都死了诶,草苗苗不也是苗苗?” 作者有话说: 今晚,我更了八千五耶!超级勤快! 第115章 第 115 章 ◎一战◎ 不出意外的, 姜月深夜悉心播种的种子无一能活,纵使聂照半夜偷偷翻墙进来为它们松土施肥,不过那棵小麦倒是生机勃勃, 给了二人些许希望,姜月精心当宝贝一样侍弄着,略见成效,索性也就放弃在院里搞种植的想法了, 顺便将撬开的青砖又重新铺了回去。 广平代政的这些日子里, 宋景时搜罗罪名, 代她杀了几个忤逆她的朝臣,原本簇拥黄贤的几个大臣倒是悄无声息的, 人瞧着皆以为是黄贤一党都是软骨头,最善做墙头草, 毕竟狗随主人。 聂照他们却不觉得, 一个两个做得墙头草, 未必三四个全是,何况黄贤入狱时候也不见他们动作,难不成个个都是榆木做的, 分毫不担心广平将他们连根拔起?只是在此刻的明争暗斗中,他们的立场显得无足轻重,并不引人注意罢了。 照此来说, 姜月之前那番猜测, 虽被她自己推翻了, 或许真的有八分道理。 不过两三日后就生了变动,黄贤一党十余人皆在家中被暗杀, 一同的还有几个保皇党官员, 他们时常叫嚣着要广平还政。 一时间非广平一党的官员人心惶惶, 不少向她递了帖子投靠,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简陋的房门被破开,一股寒流猛烈地吹卷进来,吹乱了桌上的纸笔,纷纷扬扬雪花似的旋转在半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冲得几个侍卫不由皱眉,后退几步,待味道稍散,才挤进来,凶神恶煞对着床上坐着的人道:“走吧,公主和驸马要拿你问罪。” 陈落面无表情地用牙齿撕开棉布,然后扎紧,裸露的上半身布满了伤口,有的即便被包扎好了,还渗着血,足见深可见骨。 他起身,欲要披衣,侍卫不允,径直将他拉走了。 陈落被摁在地上,微微抬眼又被打了一巴掌,却也瞥见端坐之人是广平公主,而她身侧,正站着宋景时。 “咣”的一声铁器落在地上,发出刺耳锐鸣,是一把簇亮的剑,淬了冰似的染着寒光。 陈落二话不说摸起剑,即刻架在脖子上,不待广平他们说话,此举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奴受殿下与驸马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为您扫除一切障碍,今扫尾不净,是奴之过错,愿一死以报殿下,但请殿下怜念,放小儿一条生路。”他嗓音沙哑,语气冷直,冰冷的面具下目光坚毅,惯常的态度,视死如无物,任由身侧孩童啼哭,不为所动。 广平和宋景时交换个眼神后,便冷眼瞧着。 那些大臣是陈落所杀,京都之中没有秘密。陈落当日带着两岁的儿子落难,被宋景时所救,自此在宋景时麾下效力,只不过他中途加入,并不得信任,只算作边缘人物,因此机密诸事,陈落一概不知。 而今看来,他好似是为了寻一个报效的机会,所以杀了这些异党。 “既然知道给本宫造成了麻烦,那就去吧,你的儿子本宫会为你好生照料的。”说着,广平抬了抬手,宋景时将地上啼哭的孩童温柔抱起,遮住他的眼睛。 陈落闭上眼睛,剑刃压在脖颈上沁出丝丝血痕,他决绝地欲要一抹,剑已经被人一脚踢飞,他平静地看着脖颈上鲜血滴落在自己结实布满伤痕的胸肌上,再向下滚落,划过块垒分明的腹肌,没入深色衣料。 宋景时依旧稳稳抱着孩子,慢慢哄着,盖着他的眼睛,淡然的如同方才的动作不是他所为一般。 广平面上终于展露出了淡淡的喜色:“没想到除了驸马之外,本宫还能再多一位信任之人,你还有别的用处,本宫自然舍不得你去死。” 她上前将人扶起身。 宋景时一直微微垂着的眸终于抬了抬,冷冰冰扫向广平扶着陈落手臂的位置,继而给了个一个警告的眼神,还是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手安抚地柔和拍打,若不注意他的目光,端如以往温柔平和。 陈落当即后退,再跪下,拜道:“陈落的命是驸马给的,愿为公主驸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第一回 已经很熟,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陈落演从容赴死更精湛了。 “好了,去休息吧,早日养好伤,也能早日为本宫效力。”广平从容笑着嘱咐,不忘看向宋景时,“都要走了,孩子还不还给人家?” 宋景时抚了抚已经睡着孩童的脸颊,左手护着他的腰,右手托着他的头,自怀里平稳地安置回孩子父亲怀中,出门去唤了个侍女提灯送父子回去。 侍女福了福身,宋景时又叫她:“拿床褥子来包着,掖好不要受风,孩童刚受了惊吓,煮些安神汤送过去。” 侍女又福一礼,将孩子包妥帖了,这才离去。 人走后,宋景时才问:“公主就这样相信了他?” 广平含笑,整整他被孩子扯得略有些凌乱的衣襟:“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弱点,他有儿子,当初你见到他的时候……”她迟疑了,大概想不起来了。 “他正割破手掌用血给孩子喂食。”宋景时接道。 “可见他的孩子对他是何等的重要,他既然表明了忠心,甘愿为我们赴死,又有孩子作人质,大可放心去用,给他一个效忠的机会,至于那些人,死就死了,都是些酒囊饭袋,随便推个人出去顶罪就是了。”广平心情大好地拍拍宋景时脸颊,允许他今夜留下来。 春日一过,公孙既明的病愈发厉害了,他知道战事不能再拖,现在要是把他拖死了,那大雍就真的完了,他一面向朝廷寄了请罪书,一面趁着夜色杀了秦徊,夺取兵权,径直向抚西攻去。他在军中威望更甚于秦徊,军中没有不听他调遣的。 聂照佯以臣服,却不多恭敬,朝廷若怒因此开战,正好给了他们起兵借口——本已臣服,奈何逼人不得不反。 届时天下诸侯以此为籍响应,正是给了他们把柄,于民心威望无益,何况朝廷如今又灭有十足的军力能全然压制住所有的反贼,战火再兴,照比之前大诸侯分割时要愈加混乱,令生灵涂炭。 可要是先一一消灭这些因为内斗而散乱的小诸侯,无疑是给了聂照足够反应地时间,他割据西北,若不能趁其不备一举攻破,倒时悔之晚矣。 所以这个恶人,只能由公孙既明来当,他诛杀秦徊,自发进军,那此事就是他一家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不听朝廷调令。 现今广平公主监国,只要她发御令急调公孙既明回京治罪,余下随聂照假降朝廷诸侯,就能被稳住,他们没有造朝廷反的由头,不过无论这一战输赢,公孙家今后都不会好过。 近日不曾下雨,大军行至黄沙滚滚,弥天而上,不见日月,唯见粼粼旗帜在半空影影绰绰飘摇,车马碌碌闷响来回滚动,公孙既明骑在马上,腰杆笔直,丝毫不见颓态,双手紧抓鞍鞯,苍老的双颊被热气蒸出几分血色,瞧着康健不少。 公孙太平勒马上前关切:“父亲,可要歇息片刻?大战在即,您要保重身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