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第1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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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府的段凤洲段才子,颇沉默寡言,卫景平只跟人家打过一次照面,第五名杭州府的韩元美,这人享誉浙江府,文章品德都被人推崇,引起了卫景平的注意,他在他二人的名字后面各画了两个圈。而河北府的林一麟,长沙府的艾藻,卫景平不肯承认这二人比他强,因此涂掉他们的名字,余下一个广东府的张永昌,据说他自小聪颖,读书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悟性,更兼他才思敏捷,据说七岁时被当地的知府为难对对子,出了个“白面书生袖里暗藏春色”的上联,张永昌很轻松就对出了“黄堂知府胸中明察秋毫”的下联,因此从小到大在当地素有神童之称,不敢小觑了他。 过目不忘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更何况他悟性还这么滴高,卫景平脑补了一下这两种集一身的技能,觉得这个对手是神不是人,太强悍了,因此在他的名字后面画了三个圈圈。 能想到的一共有四个“劲敌”,想来殿试时他只要能干得过段凤洲或者韩元美,起码能稳住个探花了吧。 卫景平对这个张永昌很是好奇,颇想结识。但他前两个月很少参加同年的期集,错过了结交张神童的机会,因此很难确实知道对方的深浅,不敢轻易肖想能在殿试时能胜张永昌一筹。 不过在正式的殿试之前,他们还是有一次见面机会的。到了四月十九日,礼部通知各考中的贡士们,于三日后,即二十二日进皇宫文华殿观摩学习面圣的礼仪。 礼部之所以要在殿试前组织贡士们进一次文华殿,一来考中的贡士们面临着“官职将临而朝仪未熟”的空缺,亟需恶补做一名合格朝臣的礼仪;二来嘛,在给皇帝“交货”之前,不得先行面试一番看看脸瞧瞧这批人才到底合不合格,对,当朝选才举士要看脸。 据说当朝殿试选士,看四个方面,一要士子身材挺拔,长相俊美,二要能言善辩,最好官话讲得好别乡音太浓的,三看是否工于书法,第四才重新回到文理和才学上,四条考核标准之中,脸压倒了才学,排在最紧要的位子上,说白了,约等于以脸取士了。 也不光是脸,考生的仪表统统都在被看的范围之内,反正你最好清新俊逸让人赏心悦目就有戏了。 看了脸之后,礼部的官员最后还要再把把关,看看里面有没有混进文理不通的贡士,否则要是殿试之日被皇帝找出来了,他们就得跟着倒霉了。 所以在殿试之前,不仅士子们紧张,礼部等各部相关的官员也紧张。 进文华殿的头两天晚上徐泓和晏升来找卫景平,一进门每人从兜里翻出一枚铜镜来照着:“卫四你说还有比咱仨更翩翩的美少年吗?” 徐泓一边整着鬓角一边问:“卫四,三日后进文华殿时要不要敷个粉?” 他这次在杏榜上中的是五十六名,殿试定名次时以前四十五名为“进士出身”,他差了十来名,此次卯足了劲儿要跟来自四海八荒的贡士们比美,靠脸搏一搏二甲进士出身,而不是三甲的同进士出身。 相比之下,晏升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翻不了盘的,只是去见个市面罢了,就淡定多了。 卫景平:“……” 敷粉。 他对自己下不去这个狠手。 只是想知道他前几日画了圈的对手比如程悠贞呀,段凤洲、张永昌他们会不会敷粉。 话又说回来,他不敷粉,但不代表他不打算在仪容仪表上下功夫。 卫景平说道:“便是叫人瞧着英英玉立就行了吧?” 徐泓:“嗯对就是这个意思。” 卫景平在想:他家谁审美最好,叫过来帮着他挑一挑衣裳服饰搭配,看怎么穿最能显示出他少年意气风发又有官威的一面。 还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第153章 习礼仪(过渡章啦) ◎但骨子里还是不大瞧得上卫景平的出身。◎ 转念又一想, 还是打听打听往年的贡士进文华殿时如何打扮,找个现成的例子来借鉴一下比较好吧。 “卫四, ”晏升揽镜自照片刻, 和卫景平想一处去了:“你不是跟周大人的外甥女订了亲嘛,他以后不就是你妻舅?” 回想六年之前甘州府院试那次,时任主考官的翰林学士周元礼不就是个端方合度的进士出身的朝廷大员嘛,这种缛礼烦仪向他讨教不是很现成。 “周大人去了沿海主持河工, ”卫景平说道:“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京的。” 晏升:“……” 仨人又发愁了一阵, 各自回去想辙。 次日一大早, 姚春山打发家仆送来两匹布料, 还附赠了一卷手绘的画册, 卫景平打开一看,里面绘了个头戴儒巾, 身穿襕衫的他,画面像后世顽皮的女生上课时调皮画在课本上的插画, 线条非常流畅, 可见绘画之人画功不错, 右下角注了一行小字:杏榜之后, 京中贡士服圆领大袖襕衫。 这画这字一看就是姚溪的手笔。 大概是从孟氏那里得知他发愁的事情之后,特地画了幅图来告诉他贡士进文华殿一般来说会穿襕衫参加殿试, 这是以往约定俗成的着装。 儒巾配襕衫,襕衫的款式是一样的,不过领口、袖缘和下摆处的镶边则可以随自己的审美搭配。 卫景平想了想,他觉得去文华殿学习礼仪与之后的殿试面圣没有徐泓说的那么夸张,甚至都考虑敷粉了, 虽然说可能会被打量身高容貌等, 但多半也只会看看贡士五官长得周不周正, 日后授了官会不会撑不起朝廷命官的威严,不可能真的以脸来定一甲二甲三甲进士名次的。 既有贡士戴儒巾穿襕衫进文华殿的先例,他便循个旧就是了。 没有必要太刻意弄得跟孔雀游街似的,太扎眼了叫人挑出不是来反弄巧成拙,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卫景平捧着那幅画看了又看,这可是急他之所急了,心中着实感激姚溪。 他从姚家送的两匹布里挑了个色儿,拿着银子去找裁缝量尺寸裁剪襕衫,因为要得急,所以加了三成的手工费,裁缝才许诺在一天之内按照画上的款式从头到脚给他赶制出来。 这两日卫景平除去闭门读书之外,每日都要仔细沐浴、修面、刷牙,时刻保持一身干净清新。 果然戴方巾穿襕衫是没错的,到了二十二日,本次恩科取士一共二百八十名,众贡士皆儒巾襕衫,一大早从皇宫的东南门依杏榜上的名次鱼贯进入文华殿。 卫景平排在队首,跨进文华殿高高的门槛之后,他才有机会朝排在第八位的张永昌张神童看了一眼。 张神童看着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十七八岁,比他矮了一些,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张神童穿的襕衫领口、袖缘和下摆镶的是黑边,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稳重,但也有些老气了。 卫景平装作不经意看向他的时候,张神童也回了个恰好看见对方的眼神,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带了点儿淡淡的笑意。 可能双双感受到对方的强大不可撼动,都在目光挪开的瞬间面色微绷,为了缓和那种不可说的紧张,转而去打量角逐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的程悠贞、段凤洲和韩元美等人。 这三人稍稍比卫景平年长一些,在二十二三岁上下,一样是儒巾襕衫的装束,眉目间漫卷书生气,一看就是胸中自有锦绣文章的,卫景平见他们淡然自若,很没出息地手心出了一层汗,他突然有点不太自信了。 觉得他这次要铩羽而归,拼不过他们了。 他赶紧转过视线来,不再去留意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因为紧张,卫景平一直没发觉,其实自打进了文华殿,他就一直是众贡士关注的焦点,人人都要来瞧他这个会元一眼,再在心中押一押,几日后的殿试,他是否还能中个状元。 卫景平着的襕衫镶的是青边绣了云纹,衬着他的眉目,恰好显出的是文雅之气。今日这一亮相就叫前一阵子骈集国子监话里话外说他是武官之子,嫌他出身粗鄙的贡士们脸疼,光跟人家卫景平这挺拔的身姿去比,他们就得扔了。 文章比不过人家,也不如人家美姿仪,还闹腾个什么劲儿啊。对了,这卫会元武官之家出身,是不是还有一身的武艺功夫。 要是他寻个机会撸袖子报复他们,岂不是得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好像不怎么能惹得起。 是以立刻有些气短,明面上不敢再拿他武官之家出身必然为人粗鄙的话来说事了。 但骨子里还是不大瞧得上卫景平的出身。 顾世安大抵昨日才从龙城郡赶回京城,他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襕衫,脸上还有点儿胡茬横生,就这么潦草地夹杂在众贡士之中到文华殿来了。 卫景平打量了他一眼:夫子,您这是打酱油来啦。 顾世安微掀嘴角瞟他一眼,用表情甩了他“淡定”两个字。 文华殿位于皇宫的东边,五行属木,所以盖得是红墙绿色琉璃瓦,殿内楼宇高低错落,在朝辉映照之下显得富丽堂皇,也高大雄伟的让置身其中的贡士们深深折服于天家之威,从进来之后,除了偶有窸窸窣窣的衣袖拂过的声音,多半时间落针可闻,静得让人压抑。 这次由礼部尚书温弥亲自来教授新科贡士们如何上朝,如何面圣,见到上下级又该如何行礼寒暄等等一套完整的礼仪,他讲得通俗明了,加上能走到这一步的士子都是人精,多数本就出身诗礼之族,更是一点就透,到了晌午时分,上半场顺利结束了。 为了彰显天家待士子之厚,由云骁帝下旨赐食,请他们吃了一顿宫里头的午饭。赐的是小笼包子加稀饭,但是贡士们只敢吃个包子垫垫肚子,没有谁敢端着碗去喝稀饭的,生怕待会儿要上茅房出恭,从而错过了礼部尚书温弥的一句话。 仅仅只上了一上午的课,贡士们就已深感庙堂等级礼仪深严,一个不慎就容易逾越,造成轻则丢官灰溜溜被逐出士子之列,运气太差的重则获罪下狱,以至于连小命都丢了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众贡士们今日都时刻绷着神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吃过午饭略略休息片刻,一直到黄昏时分,他们又跟着温弥满当当地学习了半天当官爷的礼仪。 等他们被放出宫时,已是黄昏时分,一条条绛色霞彩盘踞在天空,时而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多数人午饭只吃了一个小包子,下来前胸贴着后背饿得头昏脑胀,连与其他同年结交聊天的心思都没了,在宫门外草草寒暄两句,都快步往回走了。 出了宫门下来汉白玉石阶,恰巧迎面正遇到了当朝右丞相兼户部尚书谢回与一众翰林学士从宫中出来。 他们身着绯色或者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着绣蟒纹的腰带,官服之下的威严和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贡子们赶紧让道行礼:“谢大人。” 谢回谦谨地回了礼。 他走到顾世安面前打了个招呼:“遥光。” 顾世安偏过脸去,什么话都没说。 谢回微微蹙了下眉,又去看卫景平:“卫会元。” 卫景平朝他执礼:“谢大人。” 谢回点点头,又与其他贡士们打过招呼,匆匆进宫去了。 等他一走,贡士们说道谢回乃扬州谢家的亢宗之子,羡慕之意溢于言表,只有顾世安冷冷一下,轻哼谢回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吓得大家脸面都白了。 “谢兄,谢大人与你……”离皇宫远了,有人没忍住好奇问道。 顾世安淡淡吐了句话:“恰好一个谢字罢了。” 众贡士:“……” 见他们二人的模样,还以为起码是个族中兄弟,正要羡慕人家一门双进士呢,忽然被他这句话泼了冷水,没再打听下去了。 大家找不到新的话题聊下去,就各自散了。 回到家里,卫景平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饭,跟卫长海并排歪在藤椅上看星星。神经绷了一整天,一旦松弛下来,连指头都无力动弹似的。 “老四,皇宫是什么样子的?”卫长海问他:“见着皇帝了吗?” 卫景平摇摇头:“没见着。” 也许云骁帝下朝的时候从文华殿经过的时候瞥了他们一眼,也许没有,但当时他们哪里敢叫眼珠子四处溜达,一眼都不敢乱看,别说皇帝了,就连太监和宫女都不记得看没看见了。 他只记得那宫殿那么高大空阔,里面看着也不热闹,住起来似乎没那么舒服的。 “见着你二哥了吗?”卫长海又问。 卫景平半死不活地:“没见着。” 皇宫那么大,规矩又多,不是进去了就能随处逛游的。 卫长海再想问他什么的时候,一看卫景平在藤椅上已经睡着了,看来的确是累狠了。 四月二十五日,终于到了今科殿试的日子。 殿试是科举的最后一站,在那天贡士们到过的文华殿举行,殿试考的是策论,往年都是由内阁拟题,皇帝亲自主持的,据说今年的殿试,云骁帝要亲自出题考一考贡士们。 作者有话说: 最近脑子不行,又废又慢,听说这也是阳了的后遗症之一叫什么脑雾来着,急死我了也只能一天一更,宝子们追文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