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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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玉珣想象中不同,尹松泉并没有提那些工匠所懂得的技术。 而是喝了一口热茶,一边搓手取暖一边说:“他们很懂得安排人员与适时推进进度,既能保证工程不断,还能给河工们腾出休息的时间。” 江玉珣轻轻点头。 尹松泉又给自己添了些热茶,并无比感慨地对江玉珣说:“这样一来,不止每天工时变少,甚至前阵子下雪的时候,我们也跟着一道休息了。” 这在从前可是闻所未闻之事! 江玉珣缓缓点头:“这都是他们一点点累积出的经验。” 用现代的话来说,聆天台的工匠非常能够合理安排,并保证人员最大工效。 “正是如此!” 尹松泉补充道:“不止于此,何时清土何时进入下一道工序,他们同样有条不紊。”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满是敬佩。 尹松泉虽然穷苦,但好歹是个读书人。 聆天台的工匠是奴隶身份,原本并不受他重视。 但合作半年过后,他却以打心眼里佩服起了这群奴隶出身之人。 江玉珣虽然不太懂工程,但从现场看到的进度以及尹松泉的反应中,也能感受到那群工匠的厉害之处。 管理工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保证工程质量与安全的情况下提高效率更是难上加难。 江玉珣一边听尹松泉说话,一边默默地在心中想到——这群工匠的经验定要保留,等到怡河之事结束后,一定要再请他们将这些实打实的技术总结下来。 ※ 数九寒天冷风嗖。 临近元日,昭都也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就连怡河都会结小半月的冰。 但是位于仙游宫一角的温室内,却仍如春季一般暖。 这里原本是为皇室提供冬日蔬菜的地方。 但如今又多了个不一样的用途。 江玉珣用力推开裹着厚厚毛毡的木门,走到了温室之中。 见他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子连忙转身,带着几名宫女朝江玉珣行礼:“奴婢见过江大人。” 她身着碧色纩袍,头发全部挽在脑后,看上去格外干练。 “正雨姑姑不必如此拘礼,”江玉珣将狐裘挂在一旁的木架上,缓步走入了温室之中,同时抬头好奇的道,“我听人说已经有花现蕾了?” 牡丹花娇贵,到了冬天本就会被移入相对温暖的地方暂养。 如今催熟起来,也相对简单一点。 正雨姑姑笑着连忙点头:“正是,江大人这边走。” “好。”江玉珣连忙跟了上去。 不大的温室内如江玉珣当日说的一般挖了浅浅沟渠,此时正从地面向上冒着热气。 没走两步,江玉珣便看到了一株悬在半空的牡丹。 “江大人,这株牡丹好几日前就已经现蕾了,”正雨姑姑一边思考一边说,“预计再有七日这株牡丹便可以开花。其余的花最近也已陆续现蕾,正好能在元日宴上盛开。” 正雨姑姑为前朝妃嫔身旁的女官,是整座仙游宫里最懂得花艺之人。 她说还有七日开花,那一定不会有太大偏差。 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气,他笑着点头道:“那便好,我今日便去给费大人说。” 自己虽然没有大肆宣传此事,但是仙游宫就这么大,改建温室的动静也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若最后放了个哑炮,属实是有些丢人了。 “好,您就放心吧。”正雨姑姑应道。 虽然牡丹还只是个花苞,但江玉珣仿佛已闻到了来自它的浅淡香味。 温室内的花极多,相比之下人手就有些短缺。 说着说着,正雨姑姑又用毛笔蘸着水来洗刷牡丹的枝叶了。 见她如此忙碌,江玉珣也不再打扰。 他正打算与正雨姑姑道别,开口前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自己好像是要将第一批花送人的?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问道:“可以麻烦正雨姑姑在第一批花绽放的时候派人通知我一声吗?” 正雨姑姑手上动作一顿,自小就待在宫中的她瞬间明白了江玉珣的意思:“放心吧,江大人。奴婢记得了。” - 雪青色的牡丹亭立在素白的花盆中。 方才开放的它已能窥得几日后那浓艳、惊人的模样。 仙游宫内人多眼杂,担心元日宴会上的惊喜提前被人知道。 江玉珣趁着夜色与玄印监一道将牡丹搬了回去。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江玉珣仍然在屋内用丝帕反复擦着花盆。 在古代,有好东西第一个献给皇帝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从没给上司送过礼的江玉珣,还是给自己做了好一会思想工作。 过了半晌,他终于将丝帕放到一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抱着花盆站了起来。 ——不就是给应长川送盆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再不走的话皇帝都要睡觉了。 想到这里,江玉珣总算放缓脚步轻轻推开了侧殿的大门。 不知何时,昭都又下起了雪。 鹅毛一般的雪花落得分外慢,如薄被般覆在了牡丹的枝蔓之上。 这花种得可不容易,江玉珣忍不住轻轻朝花瓣吹了两口气。 等积雪落地后,方才腾出一只手,如应长川之前吩咐过的那样轻轻叩响了殿门:“……陛下?” 雪花簌簌落下,难得主动找皇帝的江玉珣不由紧张起来。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抱着花盆的手也难得起了一层薄汗。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殿门终于缓缓敞了开来。 一袭玄衣的天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江玉珣下意识抬眸,顺着牡丹花枝的间隙向前看去。 此刻,忽有一阵冷风吹散了天空上的云雾,露出了浅浅一弯下弦月。 月光照亮了满地白雪,还有盛放着的牡丹。 但此刻,它们都比不上眼前人亮亮的眼瞳。 “陛下!”见到应长川,江玉珣下意识向眼前人分享道,“不知道玄印监有没有给您说过,臣正命人在仙游宫的温室内培养牡丹。今日第一株牡丹开了花,臣便想带来给您看看。” 雪还在下。 忽有一片如花瓣似的大雪落在了江玉珣的眼睫之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道轻轻颤动。 应长川虽然早知道了牡丹之事,但也与众人一样第一次在冬天见到它。 此刻他本该关心牡丹才对。 却不知怎的将视线落在了对面人轻颤着的睫毛上。 应长川下意识抬手,想要替江玉珣拂落雪花。 最终却笑了一下,破例亲手将被对面人抱在怀中的花盆接了过来。 末了转身向殿内走去:“坐吧。” “是,陛下。” 江玉珣放轻脚步,随应长川一道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二次进应长川的寝殿,与上回不同的是,入冬之后的寝殿不但墙上悬了壁毯,甚至就连地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在大周,面见圣上时要解剑去履。 此刻,温软的热气透过毛毯与薄薄的袜子,顺着脚心传了上来。 刹那间便冲散了在屋外等待时积在身上的凉意。 与上回不同,第二次来皇帝寝殿的江玉珣大胆了许多。 他进门后便忍不住朝寝殿的西墙看去…… 上回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这一次江玉珣方才发现,原来皇帝的桌案就摆在与自己一墙之隔处。 此时桌上并未放奏章,而是温着一壶酒。 江玉珣忍不住深深地嗅了一下——这是不久前勾兑好的烈酒。 别说,还真挺香。 就在他忍不住于心底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时,应长川已将牡丹放在了桌案上,同时随口道:“爱卿可想来一杯?” 江玉珣:!!! 几个月前在皇帝面前发酒疯的事再一次出现在了他脑海之中。 江玉珣想都不想立刻摇起了头。 然而嘴里说的却是:“臣想尝一口可以吗?” 天子轻轻笑了起来。 说话间已取出酒樽倒满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