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节
白袍鼓荡,占星师凝眸:“灾祸临世,幸有万民护佑大昭。今日天道施恩,开鬼门,谢苍生——” 她侧目,看向弟子惊愕的脸:“凡逝去之人,可于梦中相会。” 弟子双目微红,颔首应下。 子时一刻,九声钟响自观星台起,绵延悠长,震彻长安。 子时三刻,鬼门大开,春风入榻。 无数人做起迥异却相似的梦,是千里江河的惊鸿一瞥,也是阴阳两隔的久别重逢。 江白砚回到十年前的江家。 恰值正午,身着白袍的男人背身而立,无言烹茶。 瘦削高挑的女人静候旁侧,听闻声响,倏而回眸:“沉玉。” 暖阳和畅,她轻笑抬手,露出腕间一个莹润玉镯。 江白砚见过这镯子。 当初施黛随他前往江府,发现藏匿于地下的两具白骨。 她非但没惊惶逃离,反而摘下自己随身的玉镯,戴在他娘亲的尸身上,说是见面礼。 这份礼物,温颐收到了。 “玉镯品相极佳,应是由一位姑娘常戴。” 温颐笑道:“是何人送的?” * 昨夜的入梦与施黛无关,她与阿狸见了最后一面,看着小白狐狸在身前消散。 说“最后一面”也不对,阿狸提起过,它大概率偶尔回来看看,算是体察民情。 和它好好道了别,施黛第二天醒来,已到正午时分。 伤口隐隐作痛,想必江白砚听了她的话,没再动用邪术。 施黛长长舒一口气。 她洗漱完出门,想起住在隔壁的施云声,试着敲了敲房门。 意料之外地,卧房里响起孟轲的声音:“进。” 施黛推门而入,见孟轲和沈流霜立在床边,施云声总算从昏迷中醒来,小脸苍白。 他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这会儿饿得厉害,嘴里塞着块玉露团,腮帮子鼓鼓,双眼漆黑。 四目相对,施黛笑开:“云声怎么样?” 她听沈流霜提起过昨天的死斗,为保护她和江白砚,施云声顶着妖丹爆发的危险,一直护在最前。 “这孩子刚醒不久。” 孟轲解释:“他体内妖气被压制大半,已经没事了。不过气息不稳,还需歇息数日。” 施云声咽下玉露团,嗓音干巴巴:“我没事。” 施黛佯装思忖,慢悠悠笑问:“听说云声一直在保护我?” 眼睫飞快晃悠几下,小孩语气淡淡:“举……” 他停顿片刻,回想学堂上的知识:“举手之劳。” 沈流霜毫不留情,直接戳穿:“后来云声打得吃力,我让他退开歇息,被他拒绝过好多次。” 她笑眯眯:“他当时说什么来着……‘施黛还在心魔里’。” 施黛拖长尾音:“欸——?” 孟轲忍着笑,学他那时的语气:“‘我姐姐呢’?” 施云声:??? 用心险恶的大人。 耳根子发烫发红,施云声面无表情垂下脑袋,狂吃点心。 施黛靠上前去,揉一把他脑袋。 她进入心魔后,哪怕妖邪众多、九死一生,孟轲、沈流霜和施云声始终寸步不离守在一边,未曾退却过。 昨日种种,阿狸全告诉过她。 对于施黛而言,这是很陌生的体验。 家人护在跟前,给予她全心全意的照拂,让她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大胆一路前行。 施黛很开心。 这不妨碍她逗小孩,故作沉痛:“好可惜,云声挥刀的样子一定很厉害,我没见着。” 她是故意的。 一口绿豆糕堵在嘴里,施云声咀嚼的动作略微停顿。 沈流霜接过话茬,一本正经:“不必多言,炉火纯青。” 孟轲憋不住笑:“翩若惊鸿,游刃有余。” 施云声照例板着脸,咽下绿豆糕,甫一抬眼,发觉床边三人的神情不大对劲。 孟轲欲言又止,沈流霜嘴角轻勾,施黛杏眼圆睁,直勾勾看向他身后。 这很不对。 心里咯噔一下,施云声僵硬回头。 等定睛看清,他脑中嗡地发响,定格般一动不动。 他妖气紊乱,不受控制,许是被夸得心绪不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背后冒出一条毛茸茸的狼尾巴。 十分暴露情绪地,这条尾巴受了夸,正左右晃来晃去。 施云声:…… 从耳尖涌开滴血般的潮红,小孩猛地按下那条尾巴,奈何顾此失彼,他心神不定,头顶冒出一对深灰色狼耳朵。 施云声咬牙切齿。 施云声脸色通红。 与此同时,房中响起施黛脆生生的疑问:“云声……可以变出狼身?” 她以前从没见到过。 怎么可能让施黛看见他的狼形。 每次阴差阳错地见面,施黛总把他认作黑狗,最近的那次,小狼主动蹭过她手心。 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 耳朵一抖,施云声咬牙:“什么狼身?没有狼身。” 话音方落。 小孩消失无踪,床榻上的凌乱衣衫间,露出一个圆溜溜的狼脑袋。 要命。 它生无可恋,两眼空空。 孟轲以手掩面。 沈流霜低低笑出声,觉得不太礼貌,改为安静地继续笑。 施黛:??? 这熟悉的大小,黑豆豆样的眼珠,对所有人爱搭不理的神态。 施黛:“小狗……小狼?” 第128章 掉马很突然, 施云声很茫然。 茫然之后是无尽的苦闷,小狼动也不动,表情呆呆。 这副模样实在可怜, 孟轲把它从衣物里抱出来, 放进被褥里头, 向施黛和沈流霜概述了前因后果。 此事说来简单, 无非是妖丹作祟, 妖气入体。 施黛细细地听, 眼神往床榻上瞟, 与她弟弟四目相对。 施云声:…… 小黑狼暗暗磨牙, 侧开脑袋。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孟轲道:“你们知道, 云声一向脸皮薄。他不好意思现出狼形。我和敬承便没告诉你们。” “记得冬天的时候,我们在府里见过它一回。” 沈流霜轻抚下颌,恍然挑眉:“原来是云声……实在意想不到。” 施云声:…… 你那天明明一眼就认出来了!好拙劣的演技!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施黛格外坦然:“小狼很可爱啊。” 还很好摸。 想起把整只狼崽揉进怀里的触感,施黛眼风一动,瞥过它毛茸茸的脑袋。 她心思细腻,不需多想,就明白施云声羞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