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狗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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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崔家后宅,大郎崔陵的院落断续传出呜咽。 崔陵缩在床榻,抓住锦被把自己裹成一团。 魏妪轻手轻脚端药走来,向坐在床沿的孟氏道:“娘子,药煎好了。” 孟氏轻拍被下的崔陵,道:“大郎,起来吃药。哎,你发了一天呆病,无知无觉叫不应,可把母亲愁死了。” 崔陵在被窝里哭道:“我不吃,死了算了,全宝胜都知道东阳擎海睡了我媳妇……我不过睡了他相好……他睡我媳妇……呜呜呜……”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看开些,别烦恼了。” “母亲,你说得轻巧,绿头巾又不安在你头上。” “痴儿,儿媳失节,难道母亲在外头就有面子?” 崔陵驳不得,重新以锦被掩脸,呜呜踢蹬床铺。 孟氏道:“哎哎,快别哭了,裴六娘死了,就万事大吉了。” “怎么,东阳擎海送回她尸首了?”崔陵拉下锦被,露出眼睛,道:“拖去乱葬岗,不能让她污了咱们祖坟。” “还没消息,不过她死定了。”孟氏胸有成竹道:“诗礼人家的女孩儿,又是那死要面子的唐老夫人教养出来,岂不把脸面看得比天大?魏妪也说她外柔内刚。这等女子教人奸了,必定自我了断,不会活着给咱们继续丢人。” 崔陵由锦被下露出整张脸,问道:“她死了又如何?” “没了她这个笑柄留在世上现眼,过几年,事情便淡了。要是咱们商行生意兴旺,更无人敢不识趣多嘴。” “她那祖母不是挺难缠的?万一到处嚷嚷,人想忘都忘不了。” “那把老骨头,先上街要饭吧,能活几年还不知道呢。” 孟氏话音未了,一人由寝间外帐幔后转出,道:“好算计,不愧是商户主母。” 那声音娇软冷漠,那人儿一身皱巴巴青色婚服,鲜嫩的脸是花朵般颜色,眼神却像磨砺过的匕首,寒光欺雪。 孟氏一跳立起,抖索指向来人,“你……裴六娘,你怎地没死?” “让阿家失望了。”裴花朝皮笑肉不笑道。她不愿与崔家母子扯上任何干系,然而他们既视她为耻辱,她就巴住彼此关系相称,膈应对方。 孟氏今日与她们初见时一般,珠翠满头,绫罗裹身,昨晚出卖旁人骨肉的经历显然消减不了她今日打扮兴致。 自然这等人并不把言语讥讽放在心上,孟氏飞快还出笑脸,“六娘,阿家何尝不牵挂你安危?不过料想你凶多吉少,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便开解大郎……” 裴花朝转向床上,问道:“崔陵,你有何话说?” 崔陵早裹着锦被坐起来,望着她如同目睹秽物,一脸嫌恶。 裴花朝回到崔家,没少挨受相似眼神。 打她走进大门,沿途鸦雀无声,崔家人一个个由她眼前划过,面上惊诧、鄙夷、怜悯、看热闹……每种表情、每道目光,都是利刃钢刀,剐在她脸上。 她捺下油煎火沸似的屈辱和愤怒,挺直背脊走了过来。 如今无须再忍了,她牵挽右手衣袖,从魏妪所端托盘上抄起药碗,往崔陵兜头一泼。 “啊也,啊也!”崔陵教热汤药淋面,松开锦被摀脸叫痛。 “狗鼠辈。”裴花朝一字字道,心中怨意如沸,话声反倒清冷到骨髓。她使劲一掷,药碗咚地砸中崔陵脑袋弹开,摔在地上碎成瓣。 “贱人!”崔陵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就要抬拳揍人。 “住手!”山寨的驾车老妪戴妪走来,喝道:“寨主吩咐,让你们好生供养裴家祖孙,不得为难,否则找你们说话。” 崔陵起初不敢动,听完戴妪下半截言语,跺脚道:“别人玩过的破鞋要我供着?欺——唔——” 孟氏下死劲摀住崔陵嘴巴,笑道:“是是是,谨遵寨主吩咐。” 戴妪便向裴花朝告辞,“小娘子,老身回寨去了,你保重。” “戴妪也保重。”裴花朝柔声道。 戴妪那人不苟言笑,见裴花朝一迳和软,严肃神气柔缓了些许。 “小娘子遭罪,倒没连带山寨人一块儿恨上。” 裴花朝摇头,“是崔家卖我、东阳擎海掳我,与戴妪不相干。” ——————作者的话——————— 打个预防针,接下来有几章是过渡章 铺垫东阳大王和裴家小娘子下一波互啄,两人暂时没有直接接触 另外谢谢收藏、留评和投珠的小天使,看到数据涨了,就觉得还能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