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杜苏拉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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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儿?不上课?”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月流有声(7) 苏拉转过头, 是王小力。 他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灰扑扑的,汗水和灰尘交错着留下痕迹, 下巴和胸口都沾着血,不知刚跟谁打过架。 看这个血量,对方至少是被开了瓢。 “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小霞。” “你别脏了她的眼。”苏拉厌恶地说。 王小力似乎想发怒, 又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 他说: “我听猴子说, 你前几天去找我打架。……以后少打架,好好念书,小霞说你肯定能上大学的。” 苏拉觉得莫名其妙,王小力他娘的说这种话? “王小力, 你脑子坏了吗?” 王小力没回答她, 也没骂她, 问: “你有笔和纸吗?” “有啊, 干嘛?” “借我用一下。” 苏拉犹豫了一下,但看他精神不大正常的样子, 还是借给他了。 王小力撕了她一张作业纸,垫着墓碑,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字。 苏拉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觉脑仁嗡嗡地疼,眼睛也直疼。 王小力写的是:王小力吴小霞。 然后, 他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个爱心。 “……” 王小力从怀里掏出根烟点了,古惑仔一样先抽了一口,再把那作业纸点着, 放在吴小霞墓前。 苏拉本能地觉得生气, 觉得替吴小霞感受到了侮辱。 她冲上去想踩灭那张纸, 却被王小力堵住去路。 王小力阴恻恻地说: “苏拉,你特么别以为老子真打不过你。臭娘儿们,要不是小霞不让伤你,老子装什么狗熊。” 他对着墓碑喊道: “小霞啊,我可给你报仇啦!” 苏拉瞪着他,才悚然一惊。 “王小力,你干了什么?” 王小力打架、斗殴、收保护费,经常出入派出所,但还没干过真正无可挽回的错事。他总自诩是讲仁义的□□,苏拉说他就是个小混混。 王小力叼着烟笑: “我捅了那个老不死的。” 他扯扯胸口的血迹。 “这就是他的血。苏拉,我可干了一件比你牛逼一万倍的事儿了吧。” 苏拉只觉脊背上泛起一片冰凉。 那个老不死的当然是吴小霞的二舅。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王小力眼睛里冒出来,嘴巴还是咧开的。 “老子都已经打算洗手不干了啊,就想好好干汽修,攒点钱,过几年自己开个铺面。到时候,小霞说不定愿意来当老板娘。” “狗日的老不死的,就想拿小霞换钱……” “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苏拉说不出话来。 王小力手写的两个名字已经烧得只剩灰白*粉末,嘴里的烟也到了尽头。他把烟掐了,没往地上扔,小心地揣在了口袋里。 苏拉问他: “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跑咯。” 王小力龇牙咧嘴地看着远方。 “苏拉,小霞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今后肯定是我们里最有出息的。你记性好,替我记着,王小力一直喜欢吴小霞。” 这时,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警笛声。 王小力朝苏拉打了个响指。 “我走了,再也不见。” 然后,他背着个破包,朝空旷的田野跑去,很快,身影就凝成了虚空中的一个小点。 苏拉确实再没见过王小力。 据说他还没跑出县界,就被警察抓了。吴小霞的二舅被他捅了两刀,脾脏破裂,幸亏抢救及时,活了下来。 三个月后,王小力被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因为被害人还活着,并且王小力刚满十六岁,法院从轻处罚,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这些都是苏拉后来听说的。 在当时,她只是沉默地站在墓地中央,任大风吹干她的脸。 最终,苏拉从包里取出水果刀,放在了吴小霞的墓碑前。 她也学王小力那样说话。 “小霞,我也得走了,我不能呆在榴城。” “呆在这儿,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砍掉苏海飞的手。” “——但他不值得。” 王小力这个蠢货。 吴小霞的二舅,尚且不值得王小力,一个苏海飞,又怎么值得苏拉赔上自己的人生? 七月的一天,苏拉收拾好自己全部的行李——几件衣服,两本路上看的书,证件和电话本。 她先去找了王小力从前的小弟猴子,逼着他把自己打一顿。猴子最初不肯,但苏拉让他在打人和被打之间选一个,他没办法,只好照做了。 然后,苏拉回到她居住了九年的房子——如今她已无法再称之为家。 她清洗了伤口,背好行李,从碗柜最底下的酱坛子里拿走了一千块钱。那是阎秀君为了防苏海飞留的备用金。 苏拉搭了个电动车,沿着当年那条老路,驶向火车站,登上了去往鹤市的火车。 车上有不少和她差不多年纪,前往鹤市打工的女孩,大都结伴而行。她们一路上兴奋地谈论着和鹤市有关的一切,谈论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到了一个经停的大站,苏拉下了车,用月台的公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一帆集团吗?我找杜宇风杜总,或者他的秘书也行。” “……我是江世敏的女儿。” ------------------------------------- 苏海跃、江世敏和苏拉的合影,林渡是在一家老照相馆找到的。它曾经是榴城仅有的一家照相馆,现在被改造成一个小型的咖啡馆,很受当地年轻人喜欢。 林渡最初只是闲逛,发现了店主陈列的几十年前的老照片集,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这张。他见过江世敏和苏拉小时候的照片,一眼就认出来了。 店主的祖父是原来的照相馆主,已经七十多岁了,竟然还记得这一家人。老爷子对那女娃娃印象最深,因为拍照的时候,女娃娃和妈妈正在闹脾气,爸爸说了一箩筐好话,她才肯安分老实地坐在膝盖上完成拍照。 除了这张珍贵的全家福,林渡自己花了五六天的时间走遍了榴城,拍回来很多照片和视频。 林渡的手机记录的榴城,和苏拉记忆中完全是两个样子,有中心区位的大商场,整齐的道旁树,快餐店和奶茶店复制着一线城市的品牌,只是略慢一些。学校里修了橙红色的塑胶跑道,墙头已经加高到不可能在上课中途翻墙爬出去的程度。沿着榴河铺展出的榴河公园里,苏海跃故去的大堤,也成了一个网红打卡景点。 榴城的人们也和她记忆中不同。商场里的年轻人打扮入时,公园里的跳广场舞的老人有着统一的服装,每个人的脸上都活泛而明朗。 苏拉在林渡的手机里,没看到一座她熟悉的建筑。她不在榴城的日子,榴城也没有停留在原地等她。 她倒是在县城边缘的田野里看到了一点端倪。 苏拉指着一张照片: “我在这儿和王小力打过架。” 林渡咋舌:“赢了还是输了?” “那必须是赢了。” 她俯下头去,扒开发缝,给林渡看头皮上的一个伤疤。 “我们苏拉真牛掰。” 林渡像个毫无原则的老父亲,竖起大拇指。 苏拉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的表情总是冷峻而紧绷,但只需要一点点温暖,就能在岩石的缝隙里绽放出春天。 怎么会有人忍心让她不快乐呢? 林渡忽然理解了周幽王的动机。 烽火戏诸侯算什么,要是能让苏拉一直这样笑,他可以像只不知疲倦的仓鼠,每天烽火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