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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师兄! 哎。 师兄师兄师兄! 哎哎,你烦不烦啊!痴染拍了小师弟脑门一记。 然后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贺穆兰和阿单卓体贴的离开这间房间。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这师兄弟、师徒三人的私人时间。 贺穆兰和阿单卓站在这间角落客房的廊上,半是帮这三人守门,半是平静心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花姨。阿单卓揉了揉眼睛。我真是又难过,又高兴。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心里坠坠的又酸酸的感觉。出来出来找您,实在是太好了! 他的守护神再也不能驰骋沙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父亲变成了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她是一个完全和他这十八年来的想象,不,比他这十八年来的想象还要好的人。 这就够了。 那些懊悔和震惊,那些迷茫和伤心,都随着见到她、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花姨这样的人了。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便是如此。贺穆兰不可能知道阿单卓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她只单纯把它当做是少年出外冒险后的一种感叹,等你走的路多了,感悟也就会更多。 不,不是那种阿单卓有些语无伦次。爱染遇见您,我遇见您,还有痴染师父遇见您,都太好了。我们的人生原本根本不该是这样的,但因为遇见了您,突然变得好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并不是说因为您,所以我们才从如何恶劣的环境中解脱出来,而是说,您让我们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过的。错的不是我们,而是其他别的什么事qíng。 阿单卓磕磕巴巴地说:贺光不,太子殿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使他被您打了屁股,心中却没有生气。 您让我们觉得,你,我,还有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至少,这张脸孔后面的东西,是一样的。我不懂佛法,可是我觉得爱染说的众生平等,应该就是我感受到的这个样子。 你小子收了太子殿下多少好处,这么替他说好话。 贺穆兰被阿单卓的夸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难为qíng的岔开了话题。那天我揍了他屁股,你陪着他,他难道一句气话都没有吗? 没有,他和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阿单卓挠了挠头。花姨,太子殿下虽然和我说了许多事,但我虽然笨,心里却还是清楚 太子殿下怕不是跟我说的,而是因为您生他的气,想要借我的嘴说给你听的。 但,但是我一点也不生气他这样做。他因为紧张又结结巴巴了起来:那,那个,我觉得您可以听听。我,我是这么觉得的。 贺穆兰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哦?太子殿下居然懂找你这个小子曲线救国?他说什么了?说了他肆意利用别人同qíng心是因为哪些苦衷吗? 即使有苦衷,无非也就是为了自保、为了拯救天下万民那一类。 那样从小就是以太子之身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他没和我说救国的事qíng。阿单卓眨了眨眼。他说了他的母亲和妻妾们。 咦?你们两个小孩子在挨打后就说这些事?抱在一起痛哭后聊起女人? 贺穆兰倚着走廊的栏杆,缩了缩脖子,无声的笑了。 啊,他不会觉得我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吧? 贺夫人那么凶吗? 还是说,他其实喜欢被人打屁股? 不是。太子并没有说你的不是。 当然,也没有说她多好。 阿单卓也觉得这寒冬的天气太冷,他靠着墙壁,用流利的鲜卑语开始说着拓跋晃的故事。 只有用母语说话时,他才觉得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太子陛下虽然是五岁才被立为太子的,但是他生下来的那一年,他的阿母贺赖夫人就被陛下赐死了。 阿单卓说起赐死的话,生生打了个寒颤。 鲜卑人之前是没有子贵母死这种规定的,等大魏建立后,母族权势过大,才有了这么残酷的规矩。这样的规矩虽然赢得了大魏后宫的平衡,但对于许多妃子来说,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儿子受宠,一方面又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平庸,已经成了她们永恒的矛盾。 太子殿下说,当时活过了百日的男孩子就他一个,陛下认为这是上天的预示,所以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把他当做了太子的人选。贺赖氏太过qiáng大,陛下想要亲自教养太子,便只能选择子贵母死。 贺穆兰抿了抿唇,感觉身上更冷了。 太子殿下现在那位受宠的长子之母,是神鹿二年大破柔然后带回来的柔然公主。花姨应该是那次大点兵入的黑山大营? 嗯,我是刚刚改年号那年替父从军的。贺穆兰点了点头。 当年为了安抚柔然的降军,陛下就把这位柔然公主闾氏赐给了太子殿下为妾室。因为她的身份尴尬,那群柔然人又急需得到大魏的认同,所以在太子殿下能够人事那年,窦太后就安排了这位公主和他同房。第二年,这位公主产下了皇长孙殿下。 阿单卓还是正宗的童男子,说起这样的事qíng,不免有些脸红。 殿下他,是非常厌恶现在子贵母死的规矩的。他从小在宫中孤孤单单的长大,看见所有的兄弟都有母亲,而只有他没有。即使他身为千金之躯,可是哪怕和世界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比,他都比他们少了一件最宝贵的东西。 他说他永远背着杀母的罪责,没有一天能够原谅自己的罪孽。无论是祭祀也好,还是见舅家之人也好,他从来都没有办法挺直脊梁,劝说自己这和他毫无关系 花姨,我想了想,若是我的父亲因为我的出生杀了我的母亲,我大概也会这样吧。即使父亲再怎么厉害,阿母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阿单卓低了低头。 太子殿下活的很辛苦。他被立为太子,那是因为比他年长的兄弟全部都死了。可他被立为太子后,后宫里陆陆续续还是有了许多男孩。他必须要比所有的兄弟更加努力,才不会被抛弃。他没有阿母在宫中庇护,陛下又常年征战,臣子们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只能抓紧一切可以给他提供帮助的力量,一步步走到今天。 阿单卓看着贺穆兰,极为认真的说道。 他说他一定要登上皇位。因为如果不那样的话,他的母亲就白死了。 贺穆兰的喉咙动了动,她感觉喉间有些微涩。 他说他不能死。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那个得宠的儿子就会很快被立为太子,一旦他的儿子变成了太子,他那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妻子,也马上就要被赐死。 若是登上皇位的时间能拖的再久一点,他的儿子就可以记得母亲的脸孔,他也能想办法一点点改变这些陈规陋习。 他不想让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变成没有阿母之人。他说他憎恨鲜卑人这种不合理的规矩,可他现在力量弱小,根本就没有任何撼动它的能力。 他想当皇帝。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让他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都不需要承受没有母亲的的残缺人生。 阿单卓的口中因为连续不断的说话而冒出一阵阵的白气。 这个寒冷的冬夜,说出这么一大段话,喉咙一定会因为吸入冷气而像刀割一般的疼痛吧? 可是为了这样的太子殿下,他甘愿喉咙疼到说不出话来,也要把想要说出口的东西说清楚。 我觉得,太子殿下他,应该不是因为怕死,所以才不想死的。 他顿了顿。 他也应该不是为了自己,才想做这个皇帝的。 花姨,他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保母才来到梁郡的。 贺穆兰的脸像是被刀子割过一样火辣辣的烧了起来。阿单卓此时单纯的眸子,竟让她有一股低下头去的冲动。 太子殿下他他是想要让大魏从此以后都不再有保母的存在,所以才来找您的啊。 *** 这些话压在阿单卓心头很久,早就想和贺穆兰倾诉了。 但他毕竟实在太过崇拜这位长辈,所以即使心里被压的很难受,却不想冒着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花姨的好感,去讨人嫌的主动说起这样的事qíng。 他心里清楚无论是花将军还是花姨,都不喜欢朝廷上的那些事qíng。所以在只是有一些jiāoqíng的新朋友,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和他尊敬的花姨之间,他可耻的选择了后者。 但他总是忘不掉那些寒冷的夜晚中,冰冷的仿佛镔铁一般伸到他怀里的双脚;也忘不了那个因为没有厕筹而红着脸求他去寻一副的腼腆少年。 他的阿母曾说过,只有心里缺了什么的人,才会一天到晚手脚都是冷的。心中什么都不缺的孩子,身上一定都是暖烘烘的。 那些个夜晚,他经常想起阿母的这句话,但很快的,他就嘲笑起自己: 怎么看,什么都不缺的都应该是这个一看就是锦衣玉食、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爷,而缺了什么的,明明应该是自己这个从小就和阿母相依为命长大之人。 太子殿下,不,贺光他,至少在bào露身份之前,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普通人一般和他做朋友的。虽然偶尔有口角,虽然他们都会在花姨面前争宠,虽然晚上他会抢自己的被子,还会把冰冷的手脚都塞在他的怀里,让他突然激灵一下子从梦中醒来,但他依然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接触的这么亲密的朋友。 后来他知道了贺光的身份,也明白了他那些举动是如何冒犯贵人的行动,但他心中只有尴尬,却并不害怕。 他知道他的这位朋友,一定不会伤害他。 花姨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她根本不理解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如同他在得知花木兰是女人后挣扎了一年多,直到完全断绝了她的音讯,才惶恐不安的鼓足勇气来找他的守护神一般,即使这位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来找花姨之前,也一定经历过无数的挣扎和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