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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叶飞被崔浩说的张目结舌,一时没太明白。 大可汗不过想将陈郡袁家的荫户编为三长制,为何又能扯上北凉和北燕,继而再牵扯到征粮和征战。 但狄叶飞史书读的少,不代表见识就少。他突然想起了大魏征伐柔然时,高车举族归附,闾毗和高车突然从柔然背后捅了刀子的事qíng。 一旦真在征伐之时,家中出了内乱,确实是可怕至极。 先生,那是大可汗啊。我等军户,陛下一声令下,必定万死不辞。哪怕真的有您的猜测出现,大不了捐躯献国,也算是死得其所。狄叶飞不知道崔浩和他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只能摆明自己的态度。 更何况,这些只是先生的猜测,若陛下不想征战北燕,亦或者陛下不想征伐北凉,那今年便可平稳地变法,陈郡比起整个南方并没有多大,袁家就更小了,袁家一地耽误了今年的秋收,与整个南方的收成比起来,应该也不算什么 哈哈哈,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崔浩露出欣慰地表qíng连连点头:你能自己想到这么多,已经超出许多庸人了!我这弟子收的倒不亏。 狄叶飞被崔浩笑的满脸通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国之大事,犹如激水,至于漂石,势也。陛下还是太年轻,也太心急。他骤然得了花木兰这样的猛将,便觉得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越发的膨胀。各地邬壁之主经营数代,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推动,而鲜卑大族和军中全靠打仗吃饭,说句不客气的话,就连我们得到的赏赐也全是靠打仗得来,你说陛下不想打仗,却会有无数的势推动着事qíng发生。 崔浩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最大的倚仗便是我的出身,但我最大的障碍也是我的出身。世家与皇权、地方势力往往是取平衡之道,数百年来已成惯例。我便是一心为国着想,看在有心之人的眼里,也是我为着一己之私。 古侍中推动变法,是因为他掌管着户部,国库里实在空虚,可我却担心的是大魏长久的发展,变法一有不慎,便如昙花一现,更有甚者,延祸成灾。 崔浩见狄叶飞努力的神色,知道他已经听进了心里。 我和你并无不同,只不过你忠于的是陛下,而我忠于陛下之外,更忠于 大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纵使我为宗族打算,也绝不会让大魏分崩离析。 他朗声长叹。 苻坚当年何等威风,不过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大魏甚至还不如当年前秦之时啊! 狄叶飞望着崔浩,深深地叩了下去。 他叩得的是自己的无知,也叩的是崔浩对他的提点之恩。今日这一番话,已经胜过他读十年之书。 莫说是他,便是自己的火长花木兰,也不见得能够像这样和这位当世最出名的国士促膝长谈。 先不谈他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先生的话,我明白了。但我依然不认为我能做些什么。狄叶飞中肯地说道:先生都无法动摇的事qíng,叫弟子又如何能够动摇陛下呢? 我只是想暂缓一段时日,并不是不同意变法。崔浩笑着点头,更何况,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希望着你能扭转局面 他坦然一笑。 我是借你的口,说给另一位能够动摇陛下的人在听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8点左右。 小剧场: 他坦然一笑。 我是借你的口,说给另一位能够动摇陛下的人在听啊! 众读者(激动)快上!快去chuī枕头风啊! ☆、第358章 博弈之间 是夜,狄叶飞犯了宵禁,一路翻墙过巷,直奔将军府而去。 好在他身上穿着官服,穿过的又都是内城的府邸,他拿着崔府的凭证,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花家。 贺穆兰此时还没有宿下,花家二老受了惊吓,花木托水土不服一直昏昏yù睡,家中收了那么多礼要处理,堆得老高的拜帖也需要一封封看过,一想到明日还在上朝,贺穆兰除了仰天长叹恨不得上天多送几个能gān的人给她用以外,实在想不到什么法子。 所以这大晚上后门的门卒报狄叶飞来了,贺穆兰实在是吃惊。 她甚至想象着是不是他拒绝了崔浩的劝说后得罪了崔浩,结果被扫地出门了。 若真是这样,她一定会收留他,收留他多久都行。 此时天色已晚,贺穆兰不愿吵到花家人,若gān人和陈节又都是咋咋呼呼的脾气,好在今夜是蛮古值夜,下人便悄悄带了狄叶飞进来,径直入了贺穆兰的屋子。 这大晚上,真被扫地出门了?贺穆兰好笑地揶揄他,投奔我可以,不过睡我房里只能打地铺。 狄叶飞想到之前在她房中打地铺的事qíng,有些不自在地岔了过去:我确实刚刚从崔家出来,不过倒不是被赶出来的 他想起崔浩的请求,再看着贺穆兰好奇的眼神,倒有些说不出口。 这样难怪,崔浩和贺穆兰并没有太多的jiāoqíng,更是因为五石散事件而刻意变得有些疏远,崔家上下更是对贺穆兰义愤填膺。 此举虽然让贺穆兰获得了鲜卑大族们的好感,但在朝中的汉人心里却留下了一个霸道的印象。 好在贺穆兰的天下是在战场,而崔浩也不是真的和贺穆兰结仇,所以几次出征,粮糙和后勤上都没出过什么事。 即使如此,狄叶飞也不认为崔浩和贺穆兰的关系能熟到我和你谈个心的地步,夹在两人之间的他更加为难。 贺穆兰不知道,他却听过崔浩和不知名之人的秘闻,那时候他动用实力要对别人灭口,又阻止别人去动花木兰,这一点一滴都表明崔浩的身后站着巨大的势力,即使是花木兰这样的武将,他也可以动一动。 狄叶飞实在是不想崔浩和贺穆兰jiāo恶,可又觉得以贺穆兰这样的脾气,她肯定毫不畏惧这些明面下的暗箭伤人,以及朝中的种种掣肘。 狄叶飞在这里犹豫了好一阵子,贺穆兰才意识到有什么事qíng发生了。这事qíng困难到足以动摇狄叶飞的意志。 有什么难事吗?贺穆兰惊讶道:难道崔府出了什么事? 不不不!狄叶飞闻言连忙摇头,是有事,但又不知道如何和你说。 直说便是,你我二人何等jiāoqíng,你老这样未免显得矫qíng。贺穆兰直率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慢慢说。 狄叶飞总是会被贺穆兰的态度影响,所以贺穆兰说字一出口,便斟酌着句子将崔浩今晚教导他的话和贺穆兰复述了一遍。 他只是个传话人,所以言语间也无偏倚,基本是实事求是,只有在说道崔浩夸他和他的意见时隐过了这一节。 贺穆兰原本以为崔浩训斥了狄叶飞一顿,待听到后来,身子已经渐渐坐直,甚至更因为听得认真而微微离开了椅子,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老实话,崔浩说的这些话,贺穆兰只信五分。 但即使只有五分,他预想的那些事qíng也足以让人心惊。 贺穆兰并没有接触多少国事,她虽是虎贲军将领,但除了大朝会的时候要上朝,其他时候不是在营中,就是在外面,对于北凉和北燕的局势,并不如崔浩这般明了。 由于她是内定出使北凉的使臣,所以对于北凉,她还算有些了解,对于北燕,也只有花木兰记忆里随便两下就灭国的印象。 只是北燕灭国之前,似乎从高句丽借到了好几万高句丽兵,确实对后期的战事起了一些影响,但也没掀起多大的风làng。 她太习惯于用花木兰时代的时间线去考虑现在的问题,却忘了历史早已经不同,即使正史里是明年才会伐燕,谁知道会不会因为她这个蝴蝶扇的翅膀太大所以让所有战事都提前了? 在这一点上,她确实责无旁贷,需要分外小心。 有时候她的记忆,反倒是阻碍她正确判断的最大敌人。 在贺穆兰的记忆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推行三长制的,后来倒是有三官分理地方,自她穿越回来,袁家邬壁也都好生生在那儿。 既然现在就有人提出要限制地方势力,为何直到十年后都没有任何动作?难道真是因为没有她这个蝴蝶翅膀扇一扇吗? 贺穆兰开始陷入对自己的不确定中。 狄叶飞比贺穆兰还要了解她现在的困惑。因为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在政治上简直就比菜鸟还菜鸟,崔浩想把这些话告诉他们,除了想要借此说动拓跋焘,恐怕想要点醒他们自身的不足也是一个原因。 狄叶飞还好,拓跋焘摆明了只用他的军事才能,但对于贺穆兰这个完全不担心尾大不掉的将领,拓跋焘对她的信任可谓是推心置腹到让外人看来不可思议,崔浩担心贺穆兰因为自身的短视而影响了拓跋焘的判断也是正常。 我我也不知道崔太常说的话对不对。贺穆兰无法自己判断,索xing将手一摊,老实承认道:这对我来说太困难了。我甚至不知道北燕王立的是哪个儿子,更别说什么大局 狄叶飞也傻了眼。 在他心目中,贺穆兰几乎是无所不知的。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该知道吗?我这半年都在外面东奔西走,下半年还是得东奔西走贺穆兰露出一个怪我喽的表qíng,你和崔太常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一些! 那现在怎么办?明日就要上朝了!狄叶飞不可思议道:上朝肯定要说到此事 崔太常会担心的事qíng,必定也有其他朝臣会想到。我倒不担心无人对陛下进行劝谏。我只担心陛下如果知道这些qíng势还要变法,那国库已经空虚到什么地步了。这才刚刚灭了柔然和夏国,照理说国库是最充盈的时候 贺穆兰满脸疑惑,钱都去哪儿了? 火长你真是狄叶飞倒笑了,钱还能去哪儿,肯定还在那里啊。 贺穆兰将这件事摆在一边,安慰了狄叶飞几句:你我都不要想这么多,崔太常既然想我对陛下传话,便是有了极大的把握这件事不会成,找我不过是给陛下一个台阶下罢了。这些君臣之间的博弈不是我等小杂鱼能参与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