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星尘
当天晚餐后又磨磨蹭蹭了一个多小时才返回a区的希尔，被等待多时的黑泽尔抓个正着，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然后拖着他就去做实验，导致希尔之后在床上养了好几天，直到303号过来看望他之后才有所好转。 303号心疼他的同时，悄悄向他转达了来自远方的兄弟们的问候以及那个渺小的希望，令得希尔情绪激动，若不是303号及时把他抱进怀里安慰，他差点就要露了馅。 过了片刻，待到平复下情绪，希尔轻拍303号的肩膀，让303号放开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们出任务都是这么辛苦的么？” 希尔避重就轻，淡淡的表示自己的关心。 研究所的监控无处不在，两人说话可得小心谨慎才是。 303号点点头，半跪下来，为仍然是一副少年模样的父亲整理方才被弄乱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很是柔和，弄得希尔有些不好意思。 希尔尴尬的别开脸，手指轻拢盖在身上的薄毯，不着痕迹的拒绝303号的过分亲近。 303号遗憾的叹了口气，起身绕到父亲身后，推着轮椅陪父亲散步。 天顶的人造花园最近被调成秋季的景象，树叶或红或黄的随风飘落下来，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随着303号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会儿时间尚早，还没有其他的隔离室被升上来，花园里除了他们两，没有旁人在。希尔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宁静，绞了绞手指，试着和303号交流。 “黑泽尔对这里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希尔聊起轻松的话题。 “虽然都是仿生的，不过看着倒和真的没什么两样。真希望过些时候能看到冬天的景象，如果能下几场雪，就更好了，呵呵~” 希尔想着，脑海中浮现出往年和阿尔维特一起在家中过冬日节的回忆，嘴角忍不住扬起，眼眶里却是热了起来。 “怎么了？” 303号敏锐的察觉到父亲的精神波动，停下脚步低头询问。 “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 希尔不想让身为沙拉赫替身的303号被自己的过去所烦扰，连忙摇摇头，抹掉差点落下的泪珠，笑着说自己没事，然后继续拐弯抹角的询问17号他们的任务经过。 303号当然不敢告诉他此番任务的艰辛过程了，更不敢告诉父亲为了解救他和兄弟们，大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牺牲，却又不能太过敷衍父亲的诘问，只好避重就轻，说了些由三连体们传回的无关紧要的消息。 比如，三连体一切安好； 再比如，兄弟们都很想念他。 鉴于有监控在，303号不能把话说的太明白，而希尔也不能把话问的太明白，303号这才在父亲这儿蒙混过关。 之后前来探望父亲的其他兄弟，也都得到303号的提醒，用这个办法骗过了父亲，才没有让他在成功逃脱之前爆发，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多年以后，303号和他的一众兄弟们，都为此而庆幸不已。 而此时，303号注视着为了兄弟们和三连体们的平安喜极而泣的父亲，感慨万千。 至少，尽管父亲明面上没有表示过什么，但是303号相信，在父亲小心潜藏的内心深处，他是关心着甚至爱着他们这些沙拉赫的替身的。 如此，303号觉得，他们的所有牺牲，都值了。 肖普最近特别郁闷。 怪只怪他自己为了接近“睡美人”找了那么个破理由，如今少年如他所愿的主动过来跟他套近乎了，他才反应过来——他、他、他从小到大……都是个直的！！笔直笔直的！！ 悔不当初的肖普憋在屋里想了一天又一夜，还是没法把模样俊秀的少年看做“相谈对象”，只好召集干部们开会，商讨对策。 “我装不了，万一被发现就完了。” 肖普无奈摊牌。 当初一起陪他去的裴恩斯使劲拿眼瞪他。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发现问题？老大你智商退步了！ 肖普回以眼神。 还不是你在我跟前一个劲儿的八卦“睡美人”跟他那个自爆的前任的情史我才想出那招的？！ 肖普和裴恩斯你瞪我我看你，在那儿无声的交会，这边，得知老大是直男的一众“星尘”的干部们各个觉得头大。 过去谁会在意这个啊？可现在…… 四个干部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把视线投向斜靠在门边放哨的老五。 老五收回向外张望的视线，吹了声口哨。 “嘿呦~终于想起我来了，嗯？” 老五埃罗德因为基因实验而变异的竖立瞳仁微微眯起，淡淡的斜撇过来，显然心情不佳。 干部们嘿嘿一笑，将问题甩给肖普解决。 肖普咳嗽声，试探着问道： “那什么……埃罗德呀，咱们这几个人里面，也就你跟他最配了，所以……” 埃罗德哼了声：“我有男友了哎。” 裴恩斯插嘴：“他那不是在外面么，又不在这儿，你在这里就算真做了什么，他也不会知道的嘛，何况只是假装？” 肖普一拍大腿：“对呀！我看那小子也不是真心想要找对象的，只是为了过来拉帮结伙寻找跟他志同道合的同伙才有了那么个借口，不会真的做什么的。毕竟他前男友为了他都自杀了，他怎么的也不会现在就再找个新的吧？埃罗德，你要不就……将就将就？” 埃罗德咬咬牙：“行啊，到时候他不满意我，我可不负责。” 肖普见他松口，连连点头。 不料埃罗德又加了一句：“不过……若是我们两个真的对上了眼，或者我看上了他把他给……呵呵，老大，你到时候可别说我打乱你的计划呦~” 肖普张口结舌：“你……你就不担心你外面的男友么？！” 埃罗德邪气一笑：“反正他在外面，我在里面，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他也没可能知道的，不是么？呵呵……” 说完，不等肖普他们有反应，埃罗德一脚踹开门，闪身离去，留下肖普一行人在屋里，呆若木鸡。 那什么，他们似乎、好像听说，埃罗德的那位男友，不是一般人来着…… 在肖普一帮人的精心安排下，打扮一新的埃罗德帅气登场，成为了希尔真正的“交往对象”。 希尔对于换“对象”的事情没有表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点点头，待到闲杂人等退出房间以后，沉默的仰起头打量清俊的碧眸青年，对于他的竖瞳显露出淡淡的好奇。 埃罗德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惊讶之余，对这位闻名已久的“睡美人”产生了一丝兴趣。 他见少年总瞅着他的眼睛看，眉梢一挑，坏笑着凑近过去，故意眯起眼睛，让自己的瞳仁眯成一条细缝。 见过的人都说被他这样阴冷的盯着的感觉很可怕，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没什么两样。 可是埃罗德面前这个看上去羸弱娇嫩的少年，却只是微微张大了眼睛，犹豫了片刻，便大胆的抬手去碰触埃罗德的眼角。 “这是天生的么？”希尔试探着问道。 埃罗德不适的往后缩了缩：“当然不是了，你知道他们在c区做的是什么试验么？” 希尔摇摇头，眉头微皱。 阿吉当初无聊的时候跟他提过其他区的一些情况，但是，除了a区描述的比较详尽外，其他区的那些跟实验有关的事情，阿吉并没有跟他多说过什么。 希尔觉得，大概是阿吉不想吓到他吧。 “跟基因改造有关？”希尔猜测道。 埃罗德咧嘴微笑，手指轻点自己的眼角。 “啊，敏锐的小子，难怪黑泽尔那么看重你。” 希尔青了脸：“他看重的可不是我。” 埃罗德不信：“不是你，还能是谁？” 希尔抿唇，闭紧嘴巴不肯说。 埃罗德不乐意了。 “嘿，我说，如果你想加入我们，让我们带上你一起，你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懂么？” 希尔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端正表情，很是严肃的说道： “我想我需要申明一点。” 埃罗德：“什么？” 希尔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眸，发动精神威压，骇得毫无防备的埃罗德瞳仁瞬间瞪圆。 ——你听好，如果不是有人拜托我，让我一有机会就彻底破坏掉这里，顺便尽量多救点人出去，我完全可以自己带着那人跑路，不管你们。 埃罗德大惊。 希尔继续道。 ——所以，现在缺乏诚意的是只想着敷衍我利用我的你们，而不是我！如果你们真的想尘归尘，土归土，那就继续这么干下去吧，不过别扯上我！ 埃罗德气红了脸：“那你想怎么样？！” 希尔白了贸然说话的埃罗德一眼。 ——我想怎样？你们“星尘”想怎样，我就想怎样，懂？只是，你们想把a、b、c区的人全都放走，我也想把所有人都放走，还要加上那些被黑泽尔藏觅起来的重要收藏品，但那会让我们的逃脱行动难上加难。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相互刺探和利用，而是团结！你们想利用我从黑泽尔手中换取一些方便，可曾想过我自身能为你们提供多少便利么？ 可笑我现在人就在这儿，被你们用那么烂的借口拉过来差点引起黑泽尔的警觉，你们竟然都不知道来跟我商量一下哪怕只是随口问问我，真是……愚蠢至极！ 埃罗德手扶额头，难以一下子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 “你……你让我想想。” 说罢，埃罗德夺门而出，去找肖普他们商议去了。 希尔自苏醒之后憋到现在，终于道出心中所想，一时间心绪难平，长处一口气，倒在轮椅靠背上，仰头捂面，眼眶湿润。 沙拉赫的复制品、那些尊他为父的终结者们，将要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303号曾代表兄弟们发誓，一定要将父亲从这个黑暗的深渊解救出去，可是……身为基因供体一部分的希尔却觉得受之有愧。 天顶的灯光，透过希尔苍白的手指缝隙落在希尔的眼眸上，印出斑斑红痕，犹如那日糊了满墙的血泪般，无声的控诉着那出本不该发生的惨剧。 在那寂静而苦闷的三年里，希尔不是没想过就此身死，与寄宿在他潜意识界面深处的“凶手”阿格里奇同归于尽。 只是日日与阿吉相处，阿吉的用心教养和呵护希尔不是没有察觉到，日子久了之后，哪里还能做到像刚入安全屋时候一般将他完全排斥在外，当做一切的罪魁祸首？ 夜深人静之时，关了阿吉在门外，希尔时常将自己埋藏在黑暗之中，痛哭流涕，只因为他明白，他自己，才是真正害死沙拉赫的罪魁祸首。 是他，累得本可以成功撤离的沙拉赫返回来寻他从而被擒获； 是他，拖累了沙拉赫被带出来频繁折磨只为了让他就范； 也是他，最终害死了不愿被黑泽尔拿来牵制他控制他的沙拉赫！ 如今，那些形貌酷似沙拉赫的终结者们一个个的站出来表示要尽一切努力拯救身陷囹圄的“父亲”，这让自问愧对沙拉赫和奥兰多的希尔情何以堪？ 只是，希尔这三年来愧欠阿吉良多，沙拉赫的债他自觉无力偿还，誓不能再拖欠阿吉的。 是以，希尔还是接受了来自终结者们的帮助，并积极在研究所内寻求其他实验体们的助力，以便逃脱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谁也不知道，希尔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希尔觉得，若能因为他的死，让终结者们卸下负担，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至于那位离他而去的兄长，希尔如今只能在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垂泪思念。 希尔想，待到他达成心愿归西之际，想必他就再也不用为了那人心痛如刀绞了吧？ 而此时，遥远的距离之外，星宇之中，仍在漫无目标的四处探险、搜寻弟弟踪迹的阿尔维特，遥望着星宇中暗淡的星辰光芒，默默垂泪。 三年过去，阿尔维特的记忆一星一点的回笼，到今天，总算是全都回想了起来。阿尔维特心头剧痛，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想一头撞破舷窗冲进幽暗星宇之中就此丧命算了！ “星辰啊！” 阿尔维特哀嚎一声，失声痛哭，心中的希望瞬间被一片绝望所笼罩。 他忽然觉得，他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可亲可爱的弟弟了。 阿尔维特心中，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