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白马、佳人,从铺天盖地的积雪之中奔了出来,一直奔到他面前,翻身下马,满目惊诧,随后走上前来。 “邬瑾?” 邬瑾“噌”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的狼狈,浑身肮脏,头发散乱,他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苦笑道:“不要不辞而别。” 莫聆风抬手,抱了抱他。 在莫聆风的气息里,他溃不成军,想要勒紧莫聆风,然而总是不对劲,于是他松开手,取出糖干炉,递给随后赶来的殷南:“路上吃,糜饼滋味不好。” 殷南接在手里,感觉那饼还温热,当即拿起一张塞进嘴里,蹲到一旁咀嚼去了。 没了饼,邬瑾立刻伸手,再次用力将莫聆风揽在了怀里。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去哪里,都让我送送你。” 他们的人生,看似毫不相关,可实际上却和这山中的一草一木般,暗中流淌同样的气息。 莫聆风松开手,从他怀中出来,点头道:“好。” 她抬头看天,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只余下微弱天光,映着刺目的雪光,她低声道:“我走了。” 邬瑾笑笑:“好,珍重。” 惊心动魄的来、惊天动地的送别,最后都化作风轻云淡的一笑。 莫聆风翻身上马,与殷南策马而走,回到宽州堡寨中时,并未过她和游牧卿所说的时限。 堡寨中万事太平,大雪依旧,免战牌一时三刻放不下来,反倒是知州谭旋前往堡寨的次数变多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堡寨中驻军五万,若在战时,一心对外,难以辨清其中纠葛,休战之时,正是看清楚其中密辛的时机。 况且皇帝远在京都,也不放心五万大军中有一个“莫”姓之人,纵然不知她的娘子军究竟是强还是弱,皇帝的疑心,也足以驱使谭旋三番五次前往堡寨。 谭旋的目的,莫聆风与种家庆都心如明镜,每每做的滴水不漏,谭旋数次无功而返,又因雪灾严重,他不得不设法赈济,方才作罢。 腊月二十九,莫聆风从莫府回到堡寨,按例和士兵们一同过年。 码头封航,宽州既没有烟花也没有爆竹,程家也举家去了济州过年,城中越发冷清,堡寨中因为人多,倒还有几分热闹。 莫聆风站在窗边,看向敞开的大门外,看着士兵来来往往,有说有笑的热闹,静静站了一个多时辰。 殷南推门而入,端着一碗窝窝头,莫聆风这才活动了手脚,正要吃时,忽听得外面传来阵阵埙声。 有人在吹埙。 第246章 羌人、埙 泽尔在满是汉人的堡寨中,穿一身汉人士兵的袍服,然而还是梳着满头辫子,用皂色帕子包起来,神情仿佛是桀骜不驯的鹰。 困在莫聆风身边,他皮肤白净了许多,不再是风吹日晒的粗粝,五官和面孔的线条随之清晰的显露出来,确实带有汉人的柔软。 他拿着簇新的陶埙,学着莫聆风的样子伸手按住埙孔,凑到嘴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出“呜——”的一声长鸣。 城头附近的风大,扑到他脸上,堵住了埙发出来的声音,他转动身体,打算背对着风口。 然而一转身,他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到来的莫聆风。 莫聆风带着殷南,姿态悠闲,走到泽尔身边,伸手取过他手里的陶埙,笑道:“新买的。” 泽尔在后营中干活,也领一份微薄军饷:“是,有人进城,我就让人带了一个。” 他从石头上起来,伸手想将埙取回来,不料莫聆风并没有还给他,反而把玩着埙,上下打量他:“你气息足,我刚拿到埙的时候,吹不出这么长的音。” 随后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城头:“你坐在此处吹埙,堡寨之外的金虏能否听到你的长长短短之声?” 泽尔听见自己忽然急促的呼吸声,让风声掩盖了住。 他伸手讨要自己的埙:“不知道,还给我,我只是喜欢这个声音。” 莫聆风往回收手,手指纤长而有力的握住埙,略一垂手,宽大的袖子垂落下来,只能看到她因抓握而隆起的骨节,是不容置喙的拒绝姿态。 “我也喜欢,”莫聆风点头,“也喜欢听你们的哨声。” 根本没有转圜余地,她不听他任何解释、理由,只是这样随意而又果断地夺走他的所有之物。 泽尔好不容易才淡去的屈辱在瞬间层叠而起,囚徒之身再一次抽走了他的尊严,桀骜不驯的雄鹰折了翅膀,血淋淋跌落在地。 在咆哮的大风之中,他茫然听到莫聆风说:“回去吧。” 高傲的语气,让他无所适从。 但他不自觉地臣服于这种姿态之下,转身离开,往后营而去。 还未到后营时,又下起了雪,上下翻飞的雪花吹进了泽尔的眼睛里,寒意使得他浑身血气都往上涌,怒火也随之冲上脑顶心,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驯化到何种地步。 他停住脚步,开始往莫聆风帐中走。 他穿过热气腾腾的后营,小兵追在他耳朵后面喊“劈柴”,他充耳不闻,走过正在训练的校场,他还听到了游牧卿痛心疾首地狂呼。 “窦兰花!你穿的什么东西?战甲去了哪里?花里胡哨的能挡刀还是能挡箭!休战期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把一个脑袋抹的油光水滑干什么!让苍蝇劈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