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你在写什么?”她伸长脖子往桌案上看。 邬瑾搁笔,用镇纸压住哗啦作响的竹纸,他写的字斟句酌,换了好几张竹纸。 “婚书。” 莫聆风“嗯?”了一声:“谁的?” 邬瑾将最上方那一张拿起来,两手整平,交给她看:“我们的。” 他的手很烫,捆着手指的木条突兀地刮了莫聆风一下,莫聆风低头看去,上书:“三世联姻,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邬某岁迈,天资愚鲁,早从贤士,能问诗礼,伏承莫家娘子,能佩刀兵,能驭雄狮,敢倾斋明,增宗祀之光,结无穷之欢。” 邬瑾低声道:“我会请父母过目,去知府衙门用印,你愿不愿意用印?” 第379章 吃螃蟹 莫聆风将婚书轻轻放回桌案,起身道:“我去取印。” 她走出门,天已经黑透,往二堂走时,惊动了栖息在树枝间的山鹛,先是一只山鹛叫唤,随后迅速蔓延成一片,聒噪的令人头疼。 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狠狠打在枝叶上,宿鸟惊飞,把她的心也打的飞了起来。 她太稳了——莫千澜的死带走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感情,她真的成了一场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空空荡荡,外面的热情,总是很难填满她的空洞。 邬瑾的婚书,让她悄然沉在地上,绽出一朵心花。 走到二堂,她站到桌案前,看到搭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鹤氅,便拿在手中,把脸埋下去用力一嗅,想从中寻找莫千澜的气味。 捂着脸站了一会儿,她失望地放下鹤氅——人没了,衣裳上的气味便只剩下沉香的香气,没了人气。 从桌案下方取出她的私印,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又折回来,换了一枚印章。 大步流星回到前堂隔间,她拿印章摁上印泥,“啪”的往婚书上一盖,连着两张,豪不手软。 邬瑾悬着的心落下,埋头一看,就见婚书上落的是莫千澜的印。 莫千澜是莫聆风兄长,用他的印更好。 他来不及欣喜,就听到殷北在门外禀告“程三爷来了”。 程廷硕大无朋的嗓门随之涌了进来:“聆风!我带螃蟹来了!” 婚书印泥未干,一时只能放在桌案上摊着,邬瑾和莫聆风对视一眼,莫名都有几分心虚,仿佛是背着挚友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莫聆风负手而走,若无其事离开隔间,邬瑾紧随其后,扭头看一眼桌案,略微放心——程廷最恨拿笔,无事不会靠近桌案。 程廷让下人把螃蟹送去厨房蒸熟,再烫上几壶放冰糖的黄酒,就在这里吃。 吩咐完后,他晃着粗腰大胯往里走,一只脚迈过门槛,抱怨道:“大晚上的,惠然她娘又找来了,我还想逗逗儿子呢。” 另一只脚提起来,走入前堂,他看到了正襟危坐的两人。 这二人神情肃穆,仿佛在谈天下大事,和前堂这种灵堂一般的氛围十分契合,他脸上不显,但说话的声音陡然转小:“你们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 “在等着吃螃蟹,”莫聆风问,“许惠然的娘这么晚了还去你家干什么?” 程廷气吞山河地叹息:“来给湖州豆丁借银子,想让惠然把金猪化了,送去应急。” 他咬牙切齿:“惠然怕我打她,把我撵出来了,我怕她借银子不成,再把这几筐肥蟹带走,赶紧带来我们吃掉。” 一屁股在椅子里坐下,他显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相:“她是我岳母,我也不能真打她啊。” 莫聆风给他出主意:“你去你二姐那里讨点药,毒翻她。” “那哪行,”程廷看邬瑾一眼,“不行,有王法在,邬瑾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邬瑾心不在焉,还在想莫聆风用印的分量。 就像是莫千澜在莫聆风心中的分量一样沉,让他忍不住想再看一次婚书。 程廷皱眉,目露狐疑,在这二人之间来回瞟了一眼——邬瑾魂游天外,判若两人,莫聆风垂着眼帘,专心致志等着吃。 大黄狗慢吞吞走进来,左右张望一眼,卧倒在邬瑾脚边。 有古怪,又不知哪里古怪。 螃蟹很快送了上来,摆在花厅里,姜醋碟子围着螃蟹放,冰糖黄酒温好了,一人一壶。 程廷倒满一盏,“吱”的一口下肚,发出一声喟叹,再看邬瑾像做学问似的拆蟹,感慨道:“这么多年了,吃螃蟹这点本事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邬瑾只是笑,拆的干干净净,吃也吃的斯文。 程廷三两口吞吃一只蟹,继续左瞟右看,见莫聆风正在大刀阔斧地啃咬蟹黄,一双眼睛吃的雾蒙蒙的,像是喝多了。 他若有所思,用一双满是腥气的手摸着下巴,拆开一只蟹,暗道这两人不对劲,邬瑾拆了蟹,竟然没给莫聆风。 片刻后,他再饮一盏黄酒,起身道:“你们吃,我去官房。” 他在莫府一向来去自由,莫、邬二人闻言,连头都没抬,而程廷溜出花厅,直奔正堂,在正堂和隔间里转了一圈,他叫来胖大海,让胖大海速速出门一趟。 就在此时,莫聆风对着邬瑾一舔嘴唇,低声道:“邬瑾,婚书上,你示弱了,后悔吗?” 邬瑾低头剥蟹,笑道:“一张婚书,定我的心,也定你的心。” 莫聆风饮一口黄酒:“你不必拿去知府衙门用印,以免旁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