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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24节

    “然后呢?”

    “然后……我被后面那毛躁的小子推了,不小心跨过去。跨进之后,他们就要搜身。”

    “……原来您还真是一脚误入宦海,颠沛跌宕一生啊。”

    蔡伯只顾着呵呵笑,慈眉善目。

    他和蔼的目光落在了元日身上。

    “你收养来的这个孩子,绝非池中之物。”

    “是不是池中物,是哪个池子的,除了靠他自己,也得有‘仙人’指路。”

    陶眠淡淡地说着。

    蔡伯的笑声更畅快了,这回还多了点调侃意味。

    “小陶啊,你看似远离世俗,实则这世间的规矩道理,你看得一清二楚。”

    陶眠微笑。

    “好话要留给能够明悟的人。”

    蔡伯摇首失笑,受了这句夸。

    “你放心吧,元日这孩子有出息。老夫爱才,把他扶上马,再送一程。”

    “那我就先谢过蔡伯了。”

    “只是,我老了,时日无多。今后大部分的路,还要靠这孩子自己走。”

    蔡伯幽幽地说着,叹气。

    “宦海有舟亦难渡啊,风急浪大。”

    “由他向前闯吧,”陶眠看得很开,“大不了急流勇退。他总有能回去的归处。”

    第273章 县案首

    童生试分为县试和府试。元日这场参加的是县试。

    考试总共分五场,通过前一场,才有资格参加下一场。

    不管放在哪个世代,科考都是异常残酷的。

    县试持续数日,元日这几天就歇在附近的客栈,第一晚陶眠陪着他。

    他们在客栈房间内用晚膳,元日还劝陶眠早些回去。

    “荣姨一个人在山中呢,她还生着病。”

    “不碍事。我出门前和小花提了,她还叫你潜心考试,别有顾虑。”

    “真的?”

    少年听说荣筝记起了他,不由得生出一丝喜色。

    “荣姨终于记得我了么?”

    “她一直记得你,只是偶尔没睡醒,叫错罢了。”

    元日扒了两口饭。

    “我想荣姨的身子早些好。若是老天能保佑她好,叫我考不上功名也成。”

    “小孩,别乱说话。小花的身子会好,你也能考取功名。”

    “我其实对做官这件事,没什么执念,”元日放下筷子,嘴边还粘着一粒米,一本正经地对陶眠讲,“只是读书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我会什么,我就去做了。”

    陶眠的眼睛弯起,摸摸少年的头顶。

    “元日,你有这种心性,才能走得很远。”

    仙人把自己面前没动过的那盘荤菜,换到了少年的碗边。

    “陶师父对做官这件事一窍不通,但我知道,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你会什么,你就去做。不至于勉强自己,也不会虚度光阴。做人要无愧于己,无愧于天地。”

    元日点点头。

    “我记下了。”

    他又闷头扒饭,忽然咬着碗边,嘿嘿笑起来。

    “笑什么?”

    “陶师父虽然不想收我这个徒弟,但您把道理都教给我了。”

    他有小小的满足和得意,少年人的心思像烧开了、把壶盖顶起的水,满溢着,藏都藏不住。

    “还是孩子心性,”陶眠摇摇头,不禁笑起来,“你知道做我陶眠的徒弟要吃多少苦头么?有福之人勿入陶门。”

    “您别这样说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成为桃花山的徒弟,受了百般磨难,千锤万凿,走出山后肯定也是大人物啊。”

    “确实都是大人物……不过,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苦楚,也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

    “但是……还有很多人,受到他们的保护和帮助啊。陶师父,你的徒弟都是一宗之主、一国之君,他们在位的时候,不也是在为宗门殚精竭虑,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么?”

    少年的眼睛黝黑深亮,映着荧荧烛火。

    他听过陶眠讲徒弟的故事,悲伤在所难免。

    但他在想,陶眠的弟子,尽管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圆满,哪怕带着复仇的初衷,坐上高位——

    他们承受了地位带来的束缚,被困囿于此,却也尽己所能,不负那些把他们送到这个位子的人。

    就算是陶眠的三弟子和四弟子,他们也是背负着自己门派的名誉声望和无尽的未来,挥剑朝向彼此。

    “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

    少年还没有变声的稚气声线在空寂的房间响起。

    陶眠的心湖一颤。

    他先垂下眼睛,眼皮轻抖,呼吸声略沉,深吸一口气。那些名字在片刻就把他席卷,他要平复这股滔天浪潮。

    随后他的目光沉静下来,烛火又一次落在他的眼瞳中,代表他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待到他再次掀起眼帘,望向眼神灼灼的少年时,他的黑眸就变得柔亮。

    “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听见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

    “陶师父……”

    “我没有怪罪你,元日,”他看见少年低下头,露出歉疚的表情,便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叫他抬起脸来,“你说得不错,我的弟子,都是很了不起的。”

    陶眠抓了一把盐花生,一半漏给元日,一半漏在他自己的面前。

    他左手轻捏花生壳,另一手配合着,把里面圆润如珠的花生剥出来,搓掉红皮,放在小小的空碟子里。

    “过去我总是沉湎于各种遗憾和未竟之事,现在想来,我的弟子,在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运筹帷幄,登及高位,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见到了广袤华景和无边风月……重要的是,他们在临终前,都圆了最初的心愿。这是否又是一种圆满呢?”

    “当然是,”元日郑重其事地点头,“人生又不止一桩圆满,连天边的月都是每月一圆。纵使遗憾重重,能有一桩圆满,就是幸事。”

    他年纪轻轻,却把许多事看得通透。

    这般明慧通达,连仙人都有些动容。

    “看来小花当初把你带到山上,于我桃花山,还真是幸运。”

    “我来到桃花山,便是桩桩件件都圆满了,”元日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

    陶眠笑了。

    “那就让这天赐的运气,保佑我们小元日,金榜题名。”

    ……

    元日本就聪慧,又学得踏实,五场考试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知县排好名,放榜。

    放榜之日,陶眠专程从桃花山赶来。

    仙人做好了道喜的准备,但在蔡伯那里见到满面愁容的少年,不免惊讶。

    “元日,怎么了?”

    元日支支吾吾,迟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蔡伯坐在旁边的太师椅,捋捋长髯,也不言语。

    陶眠心想这下坏了,莫不是没考过?

    他安慰少年的话语也很直接。

    “元日,果然,陶师父还是助你做皇帝吧!”

    这番话一出口,元日见怪不怪,蔡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陶眠离得近,把他扶回去。

    “您老人家慢着点,身子骨本来就脆。”

    蔡伯知道这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喜欢开玩笑,口无遮拦,但没想到对方的玩笑竟然开得这么大。

    “小陶,当……当皇帝,”他的声音骤然压得很低,“这种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了!”

    “有什么不能?我以前……好吧,好吧,蔡伯,我听你的。”

    蔡伯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这药丸自从他认识陶眠后,就时常备着了。

    他吞咽两粒,用茶水顺到胃里,拍拍胸脯,自己安慰受惊的自己。

    有陶眠这么一活跃气氛,元日憋在心口的话,也终于能说出来了。

    “不是没通过,是……没有拿到县案首。”

    “噢,县案首。”陶眠点点头,好像很明白。

    然后他下一句就是——

    “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