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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被天道欺负哭 第33节

    谢浔白蹲下身查看患者,那人挣扎着起身,嘴里发出微弱的□□:“救我……”

    昭昭站在谢浔白身后,目光不忍地从瘦脱了相的患者身上转开,开始打量起后堂里的一切。

    死去的人被拖到角落的干草堆里,不多时便腾起一道黑烟。

    另一头,为患者煎药的两个小姑娘看着年龄都不算大,头上包着蓝布巾,手脚麻利地抓药端药。

    “这位大爷是最早一批得病的,都病得起不来身了,全靠意志撑到这个时候,章大夫说他活不过今晚了。”年龄稍大些的姑娘端着药走过来,神色悲戚,“你们是新来的吧,何苦呢?来这里的人,都没想过能活着出去。”

    谢浔白没有搭理她,他端过药碗辨认里头的药材,却什么也没说。

    昭昭见状便问那位姑娘:“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姑娘一顿,扬起下巴朝年龄稍小些的姑娘努了努嘴:“我妹妹,三天前她感染了时疫,她胆子小,我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昭昭不说话了。

    那姑娘又冲谢浔白道:“老人家,您别看了,这药不是救命的药,这才第七天,章大夫熬白了头,也还没有找到治疗时疫的药方。”

    谢浔白问道:“这么多患者,人人都有药么?”

    “当然!”

    “既不是救命的药,药铺的药材岂能经得起这般挥霍?”

    “这我就不清楚了,”姑娘道,“不过,王府每天都有马车过来,会送一些吃食,药材这些应该也是一并送来的。我们的王爱民如子,章大夫的医术也是全城最好的,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浔白和昭昭对视了一眼。

    姑娘端着药碗离开,昭昭悄声问谢浔白:“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谢浔白摇了摇头:“的确不是治疗时疫的药方。”

    昭昭环顾了一圈,将谢浔白拉倒角落里,低声道:“谢浔白,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我们一路走来,好像没怎么见到年轻力壮的男人,就连街边救济的帐篷里,也鲜少有男人的身影。”昭昭谨慎道,“就譬如说,一家人,但是只有母女,不见父子。这里也是,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妇孺,青壮都去哪了?”

    谢浔白神色一顿。

    昭昭不安地叹了口气:“我听经常外出历练师兄师姐说,凡界若是有什么地方青壮比妇孺少一大截,那一定是出事了。要么是打仗,要么是有妖鬼作乱。”

    “但城中并无妖气。”

    “嗯,”昭昭点头,“凡界太平,也无战事。”

    她蹲下身怏怏道:“毫无头绪,不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姐那边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昭昭可聪明啦!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会加更一章,应该在下午三点~

    第34章 私宴

    ◎但愿青州无事◎

    劳昭昭牵挂, 虞念娇和宋涛恩过得比他俩舒坦一些。

    他们御剑入城后直奔青州王府,同门童道明身份后,便被青州王客气有礼地请进府中。

    比起外头的愁云惨淡, 青州王府倒是平静无澜。青州王待他们极为殷勤,花厅里新奉上的茶还没沾唇, 青州王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赶来。

    虞念娇冷眼看着尚未落座便满面春风开始寒暄的男人, 蹙了蹙眉。她不常在凡界行走,并不了解眼前这位青州王,他生得极为年轻,瞧着似乎只有三十出头, 模样一团和气,一见他们便笑:“两位剑仙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

    虞念娇不喜有人套近乎, 便垂眸不说话。

    宋涛恩瞥了她一眼,极为自然地同青州王客气道:“王爷言重了,在下和师妹并非什么剑仙,不过要是与人有约, 要在此会面,又见城中时疫横行, 故而斗胆前来拜访。”

    提及城中疫病, 青州王眉宇染上忧虑, 他叹了口气:“让剑仙见笑了, 前些时日青州水患, 还没来得及休整, 便又赶上时疫, 实在是……”

    “罢了, 不说这些。”青州王摆了摆手, 重新笑起来,“难得有剑仙光临,本王已吩咐管家设宴,两位剑仙定要赏脸!”

    “如此,便谢过王爷了。”

    茶过三巡,青州王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去,丫鬟引着虞念娇和宋涛恩前往僻静的小院歇息。

    日头尚未西斜,虞念娇飞身落在屋顶。青州王府极大,假山与长廊灵巧秀致,重重掩映,奴仆们训练有素地来回奔忙,为今夜的接风宴做准备。

    “青州王是异性藩王,凡界帝王看重他,将青州划给他做封地,青州离京城山高水远,他在此处与土皇帝无异。”宋涛恩站在她身后说道,“但青州王深得民心,适才与他谈天,似乎比传言中还要面善。”

    虞念娇嗤笑:“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他最好没鬼。”

    宋涛恩笑着摇了摇头。

    自从仙门大比之后,二师妹就跟火药桶似的,谁点炸谁——也就对昭昭温柔些。

    两人各自寻了个舒适位置打坐修炼,直至夜幕降临,王府的老管家前来请他们赴宴。

    宴是私宴,席上只有青州王夫妇和宋涛恩、虞念娇二人。

    青州王生怕凡界的歌舞搅扰修仙人的清净,没有请歌女和舞姬助兴,只让琴师在屏风后抚琴。

    丫鬟陆续将菜品端上桌,最后一道汤熬煮得颇有些功夫,甫一放上桌案便有浓醇的香味扑鼻。

    “这是?”宋涛恩看着丫鬟盛到小盏里的浓汤,奶白色,上头飘着葱花点缀,勾得人食指大动。

    青州王笑道:“剑仙好眼光呐,一眼便瞧出这道菜并非凡品。”

    “哎,”青州王叹了口气,将汤碗放在手边,“本王老啦,身子大不如前,家中儿女都劝本王莫要讳疾忌医,但本王素来不喜喝药。还是本王那小女儿有心,引荐了一位药膳厨子,据说他曾在仙山掌过勺,做的药膳清淡可口,最最要紧的是,没有药材的苦味。”

    “喏,就是这道,据说可健脾胃,还请剑仙一试。”

    虞念娇觑着宋涛恩舀汤送入口中,也不顾青州王殷切的眼神,她用汤匙拨弄着小盏里的汤,微笑着说道:“我们沾了王爷的光,只是我不沾荤腥,要拂王爷美意了。”

    青州王倒也没有失望,极为大度地摆手道:“无妨,剑仙修行要紧。”

    虞念娇松开捏汤匙的手,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这汤用的是什么药材,竟当真一点药味也没有?我家小师妹也不爱吃药,若有幸能从王爷的厨子这边学上两招,我便不必头疼了。”

    青州王面上笑意一顿,可惜道:“本王这位大厨脾气怪得很,来时孤身一人,没个学徒,到本王府上数载,也从不叫人打下手,一天只管闷头做一道菜,至今无人知道他是如何掌勺的。”

    “是我唐突。”虞念娇歉然。

    从接风宴上回到小院,宋涛恩传音入密:“师妹似乎对青州王极有戒心?”

    虞念娇莫名:“青州如今局势并不明朗,我多疑一些有什么不对吗?”

    宋涛恩叹了口气:“多疑是好,但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少来,”虞念娇敛眸,“查青州水患,为何不从长右消失的山林查起?直奔青州王府,大师兄目的为何呢?”

    宋涛恩不假思索:“长右已然消失在山林,踪迹难寻。传言长右有灵,我很难相信一只长右会无缘无故跑到青州山林作乱,若要查,就只能先查青州王。”

    虞念娇掐断传音入密的通道,不再与他多言。

    ——但愿青州当真无事,长右的出没也只是一个意外,否则这般风平浪静的表象下,不知该有多少暗流涌动。

    *

    明月高悬,青州城长街寂寂,救济帐篷里,流离失所的灾民早已睡去,但药铺后堂里苦痛的□□还在继续。

    昭昭给一个七八岁的大的男孩喂完药,又替他掖好被角,方回到谢浔白身边。

    谢浔白还是白日里那副乔装过后的模样,道骨仙风极容易取信于人,为时疫焦头烂额的章大夫很快便和他开始融洽地商讨药方。

    谢浔白没时间和她玩,昭昭蹲在一旁看他们翻了半天医书,觉得实在无聊,于是便蹭到煎药的那两个姑娘身边。

    夜里风有些凉,两姐妹裹着一件棉衣取暖。妹妹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见了昭昭却精神起来,半张脸藏在棉衣里,怯生生地问昭昭:“你家师父真的可以找到救命的药方吗?”

    昭昭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写药方,要是写不出来,他就会和你们一样。”

    小姑娘瞪大眼睛:“不行不行,谢大夫是好人,他不能跟我们一样。”

    昭昭弯眸笑起来:“我师父可惜命啦,一定不会有事的。”

    昭昭又哄了小姑娘两句,等她彻底睡熟了,方谨慎地打量了周围一圈,凑到姐姐身旁压低声音,正色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姑娘对昭昭的印象极好,闻言,迟疑片刻后便慎重地点了点头。

    昭昭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拐弯抹角一些。

    “你白日里说你不放心你妹妹,所以就跟过来了,那你们的家人呢?你爹娘不担心你吗?”

    姑娘嘴唇动了动,苦笑了一下:“阿娘不会担心我的,自从她生了五弟,我们四姐妹就不重要了。要不是妹妹染了时疫,阿娘会将我们姐妹俩卖了换钱,给五弟添些米糊饱肚。”

    “阿爹……阿爹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他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昭昭抿唇。

    她曾听闻民间有“重男轻女”一说,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观念,妇人嫁作□□,便会被逼迫着生孩子,直到生出男孩才罢休。若生不出男孩,是要被耻笑一辈子的。

    但男孩和女孩,都是母亲辛苦怀胎十月才呱呱坠地,昭昭只听说过丈夫和公婆待男孩如亲子、待女孩如仇人,却从未听说过亲生母亲也会因为更偏向男孩而作贱女孩。

    昭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地伸手拍了拍姑娘的肩膀:“那你阿爹去了哪里,为何两年都不归家?”

    提及父亲,姑娘脸上有了一丝骄傲的神采:“我阿爹可厉害了!他是我们十里八乡最会抓蛇的,两年前王爷重金聘请他去王府当差,足足十两银子呢!阿娘才刚生完五弟,很需要钱,我阿爹就去了。虽然他两年都没有回家,但他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写信。”

    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破烂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展给昭昭看:“喏,我阿爹写的每一封信我都有留着的,但是都被洪水泡烂了,这封被我贴身藏着,这才保留下来。”

    光线昏暗,信纸上被洪水浸泡过的字迹更加模糊不清,昭昭揣着手伸长脖子看了看,迟疑道:“这个纸好像很好的样子。”

    “阿爹在给王府当差,王府里用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呀!”

    有道理。

    昭昭点头:“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阿爹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姑娘重新将信纸收好,低头腼腆地笑了笑:“阿爹要是忙,不用回来也可以的,我会照顾好阿娘和弟弟妹妹的。”

    昭昭蹲着身子向前挪了两步,又小声问道:“那——跟你爹一样被王府重金聘走的人多吗?”

    “多,怎么不多?”姑娘道,“就两个月前,王府还来了人,说王婶的男人和两个儿子打猎打得好,足足给了五十两,把人请走了。”

    “这么多?”昭昭惊异。

    “对啊,王府来的大人说王婶一个妇道人家,家里没了男人不好过活,所以给的多。”

    “那王府是什么时候开始重金聘人的?”

    “也就……”姑娘思索了一下,“三四年前吧,我记得我阿爹是第四批走的,当时给的银钱不多,后来才越给越多的。很多家里有儿子的,听说有这样的好差事,都去王府求着收留呢。不过王府的大人说一时半会用不着那么多人,就把人都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