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860节

    不但是禁军甲士，便是韩风也有些发懵。

    “放下兵器，缴械投降。”对方的阵型已经压上来，也停止了射箭，“负隅顽抗，家眷也将受牵连治罪！”

    禁军甲士面面相觑，虽然对方已经压上来，只要手上扣动机关就可以向对方射箭，但此刻却没人敢轻举妄动，而且韩风也没有下令，兵士们进退两难。

    对方说的是否是真的？

    他们打着唐军的旗号，如果真的是朝廷所派，对他们射箭，那自然就是叛乱了。

    甲士之中，有不少是官宦世家子弟，如果真的被打为叛军，牵累的可就是整个家族。

    京都发生的事情，禁军甲士们多多少少也都知道，多少官宦被扣上谋反之罪，满门遭灾。

    许多人都是看向摔倒坐在地上兀自没有起身的韩风，只盼他赶紧做出决断。

    让这些禁军甲士轻易放下手中的兵器，当然是不可能，毕竟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究竟是哪路官兵还没能弄清楚，如果是假扮官兵，现在放下兵器，岂不是将性命交给对方？

    “他们不是唐军！”韩风眼见得对方已经不到十步之遥，猛地大叫道：“他们的装束不是官兵，盾牌……盾牌也不是！”

    此言一出，禁军甲士们猛地醒悟过来。

    如果对方真的是官兵，怎可能是用木制盾牌？

    虽然官兵的盾牌不可能全都是铁制，其中有许多是以浸水的牛皮制作，甚至也有一些木盾，但制作的工艺没有这些人手中盾牌那般粗糙，一看就是用最简单的技术制作而成，官兵在战场上，肯定是不可能使用如此粗陋的盾牌。

    醒悟过来之时，禁军甲士中有人立时果断向对方射箭，只是就在甲士们犹犹豫豫之间，对方的阵型早已经贴近过来，最前面一排木盾牌距离禁军甲士不过数步之遥，在禁军反应过来射箭之时，对方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蚂蚁一般杀上前来，虽然对方有少量人手中箭倒地，但没等更多弩箭射出，对方的兵士就如潮水般冲击过来，挥刀便砍，许多甲士甚至来不及拔出佩刀迎战。

    两名刀手却已经同时抢向坐在地上的韩风，挥刀临头砍落。

    韩风面色骤变，但虽然有伤在身，却还是反应迅速，没等大刀砍过来，就地一滚，反手照着一名刀手的小腿横砍过去，眼见得便要得手，却听“呛”一声响，斜里一把大刀探过来，刀锋挡住了韩风这一刀。

    韩风只觉得对方的力道十足，心下吃惊，抬头看过去，却见到对方不到四十岁年纪，身材魁梧，高鼻阔口，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双目寒光如刀，没等韩风多想，那人手腕一翻，手中的大刀已经向韩风斜劈过去。

    第1465章 擒贼擒王

    “龙鳞禁卫非比寻常，你觉得诸派联手，是否真的能够将他们击溃？”

    山顶之上，朱雀就站在正门处，与秦逍居高临下望着山下的激战。

    秦逍摇摇头，道：“韩风没有向我们说实话。他之前说禁军只有四百人左右，但现在看来，远远不止这个数目。澹台悬夜不笨，他知道禁军一旦出手，不但要诛灭所有天斋弟子，而且一定会与诸派交手。即使诸派自相残杀损失惨重，还有巴山剑派这样的内应相助，但四百名禁军，却也无法占据绝对的优势，这一点澹台悬夜很清楚。”

    朱雀颔首道：“我也不信只有四百人。”

    “兵力至少翻一番。”秦逍道：“如果有七八百人，那么禁军就一定会立于不败之地。虽然这场大火让他们损失惨重，但还是有许多禁军顺利撤了下去。汤掌门他们从两边发起袭击，确实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了解唐军，一支精锐的兵马不会因为突发事件而陷入崩溃，更何况龙鳞禁军这样的精锐。”

    “你的意思是？”

    “只要稳住阵脚，龙鳞禁军完全有实力发起反击。”秦逍道：“诸派虽然高手不少，但只能在局部占有优势，双方近千人厮杀，依靠的是整体实力。诸派大部分弟子的修为平平，面对装备精良的禁军甲士，不占太大优势。双方最大的可能，就是谁也无法将谁彻底压制，只能是拼死搏杀。”顿了顿，道：“不过时间一长，死伤太多，率先崩溃的只能是诸派，而龙鳞禁军能够挺到最后。”

    朱雀蹙眉道：“我们是否要下山助战？”

    “诸派主力尽出。”秦逍叹道：“影姨，就算你我加入战场，无非是多杀一些人，要想彻底扭转局面，也不容易。”

    朱雀道：“你莫非忘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我们无需和那些甲士纠缠，只需要将那些将领击杀便可。诸将被杀，禁军群龙无首，自然会崩溃。”

    “影姨说得对。”秦逍道：“这确实是个办法。不过咱们不用心急，我安排的奇兵已经到了！”

    烈焰熊熊，山林火势滔天，浓浓的烟雾直冲云霄。

    烟雾其实也遮挡了山顶众人不少视线。

    但此刻通天道上的火势渐小，视线已经恢复不少。

    “奇兵？”

    “影姨仔细看！”

    秦逍抬手指向山脚下。

    朱雀凝神细看，这时候终于发现，从北边竟然出现了大队人马，已经与禁军甲士交上手，如果说山脚下诸派与进军杀得难分难解，那么往北边的那片战场厮杀，禁军却已经完全处于下风。

    莫名其妙之间，竟然多出了数百号凶悍的人马。

    朱雀花容微微变色，看向秦逍，见秦逍也正扭头看向自己，面具下的那双眼眸，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们是什么人？”

    “可还记得茶棚？”秦逍问道。

    朱雀一怔，但马上想到，两人从广宁到宁化港的途中，在大雨天经过一处茶棚，秦逍在那里见了熟人，但当时朱雀不好多问，秦逍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群人与你在茶棚见到的人有关？”

    秦逍左右看了看，虽然许多人正在围墙上观察山下的动静，但左右倒是没有人敢太靠近，向朱雀低声道：“影姨，你可知道我在茶棚里见到谁？”

    “不知。”朱雀道：“但肯定是水上人！”

    “我不瞒你，他们是太湖王手下的水军。”秦逍道：“我见的人是太湖酒将屠阔海。”

    朱雀诧异道：“屠阔海？”

    “你应该知道，辽东水军主力在海上被歼灭。”秦逍道：“这就是屠阔海的手笔。他手下有几十艘船，另有数百骁勇善战的水军勇士。太湖渔民表面上是以渔为生的百姓，但他们为求自保，多年来暗中训练，兵器装备也很齐全。屠阔海这支水军一直在海上游弋，帮助龙锐军控制海上的道路。”

    朱雀叹道：“果然如此。我当初听闻此事，就觉得与太湖令狐玄有关，想不到竟果真是这样。”望着山下，道：“所以你安排的奇兵就是屠阔海那支水军？”

    “诸派实力强大，前来蓬莱岛的途中，我就一直寻思着如何保全天斋。”秦逍低声道：“恰好在途中遇见了屠酒将，我与他细细商议了一番。本来在计划之中，我料想到诸派肯定要为争夺武谱自相残杀，甚至想过实在不成，就从中挑起他们更大的争斗。待得他们精疲力尽，便可以向海上发放讯号，调动太湖水军前来助阵。太湖水军联合天斋，即使不能占据绝对优势，但也未必不能与诸派一较高下。”

    朱雀闻言，神色变得更是柔和，幽幽道：“想不到你竟然为了天斋如此苦心。”

    “不过屠酒将和我也防止澹台悬夜会派出兵马参入其中。”秦逍道：“我倒是没有想到澹台悬夜会派出大批禁军埋伏在周围诸岛以逸待劳，不过却也知道，一旦官兵出现，诸派肯定会视之为敌，而且澹台悬夜一旦出手，兵马肯定不少，诸派未必能抵挡得住。”顿了顿，才轻声道：“所以当时我与屠酒将商定了两个计划。如果澹台悬夜没有出手，那么水军就联合天斋共同应付诸派，否则就联合诸派一起打官兵。”

    朱雀闻言，心中大定，唇边难得显出一丝浅笑，道：“太湖水军增援过来，禁军看来注定要惨败。”

    “屠酒将不但身手不弱，而且擅长用兵。”秦逍单手背负身后，面具下的双眸望着山下，平静道：“影姨说的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屠酒将肯定也明白。”

    屠阔海确实明白。

    他当然看出来，韩风就是这队禁军弩兵的将领，所以瞅准了韩风，就是打算擒贼擒王。

    挡住韩风砍向一名水兵小腿的刀，屠阔海反手就是一刀斜劈过去，速度快极，他却并非是要取韩风的性命，这一刀直斩向韩风握刀的那只左臂。

    韩风格杀经验自然丰富，明白对方的意图，想也不想，猛地又是在地上一滚，唯恐对方趁势追来，滚开之后，又是连续两滚，想要拉开与屠阔海的距离。

    若是身体无伤，正面搏杀，韩风未必会输给了屠阔海。

    堂堂禁军校尉，那也是从精锐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实力并不弱。

    但此时的韩风，却只能狼狈闪躲，还无还手之力。

    他膝骨被朱雀所伤，若是好好休养，用不了多久也能复原，但刚刚有了些好转，今夜迫不得已行动，伤势加剧，剧痛钻心，这时候甚至连站立都成问题，更不必说与屠阔海力拼。

    最要紧的是，连番的意外，已经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

    待得连滚几次，欲要挣扎起身，却见得眼前刀光一闪，屠阔海竟是如影随形，万般无奈之下，韩风只能抬刀格挡。

    屠阔海却是勇悍异常。

    大刀连砍三下，“当当当”，火星四溅，震得韩风手臂发麻，而虎口已经被震裂开来，待得屠阔海又一刀砍下来，韩风拼尽全力格挡，却不料这一次屠阔海竟然没有直接砍落下来，一个变招，手腕转动之间，大刀横削，便见得刀光一闪，鲜血喷溅，这一刀竟然已经齐肘将韩风半条手臂砍断。

    一时间，韩风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呆呆看着那兀自握着刀的半只手臂飞出，随即感觉脖子上一凉，屠阔海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禁军甲士与太湖水兵战作一团，虽然人数及不得水兵一般，而且是仓促迎敌，但却兀自奋战。

    “校尉……！”

    有人惊见韩风已经被大刀架住脖子，大惊失色，失声叫出来。

    更多的甲士也都看到主将被制，都是骇然。

    再骁勇的战士，也需要将官率领指挥。

    主将被制，禁军甲士都是一颗心沉到谷底。

    “奉冠军大将军之令，平定叛乱！”屠阔海声若雄狮，厉声吼道：“继续顽抗着，杀无赦！”

    冠军大将军？

    禁军甲士当然知道冠军大将军是什么地位。

    大唐军职，如今最高的便是二品镇军大将军太史弘，不过太史老将军早已经是垂垂老矣，甚至多年不曾上朝。

    听闻因为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身体满是病疼，如今终年缠绵于病榻之上，虽然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手握兵权，太史家依然兴盛，但京都太史府却早在多年前闭门谢客，不与朝中任何人往来。

    京都的人们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太史老将军的存在。

    虽然太史弘的威望在大唐军中确实无与伦比，但如今真正掌握实权的最高武将，却是南方军团的怀化大将军裴孝恭。

    怀化大将军乃是正三品武职，在地位上来说，满朝武将，只有太史弘一人在其之上，除此之外，放眼大唐各路兵马，甚至无人能与怀化大将军平起平坐，无论是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还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都是从三品武职，低上一级。

    而冠军大将军，却是大唐两名正三品武职之一。

    但禁军都知道，冠军大将军曾是太史弘的封号，太史弘被升擢为镇军大将军之后，冠军大将军的位置就一直空缺，朝中根本没有封赐给任何人，可现在竟然有人声称是奉了“冠军大将军”之令，却是让众甲士都是惊诧。

    第1466章 叛军

    屠阔海拎出冠军大将军的名号，虽然让禁军心中疑惑，但许多甲士终究还是没有继续拼杀，持刀后退。

    太湖水兵却也没有继续死战，而是迅速将百来名禁军甲士围在当中。

    倒是在山脚正与诸派厮杀的禁军甲士见得这边的状况，都是大惊失色。

    屠阔海并不耽搁，一面令手下水兵围住那些甲士，又让人迅速将韩风断臂包扎了一下，让他不至于流血而亡，这才带着上百名水兵挟持着韩风向诸派战场快步过去。

    诸派与禁军厮杀半天，双方都是有不小的死伤，遍地尸首，血流成河，空气中满是浓浓的血腥味道，夜风吹过，血腥之中还夹杂着烈火炙烤皮肉的焦臭味道，令人作呕。

    待得屠阔海带着一群人过来，无论是诸派众人还是禁军甲士，都是吃惊。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这时候突然出现大队援兵，无论是哪一方的援兵，另一方的处境自然是更加凶险。

    待见得校尉韩风竟然被刀架着脖子过来，厮杀中的禁军甲士心理几乎在一瞬间就崩溃。

    “奉冠军大将军之令，平定叛军之乱。”屠阔海卯足了气力大吼道：“贼首已经被擒获，其余人等立刻弃械。负隅顽抗者，当以叛党论处，牵累家眷！”

    诸派和禁军双方有七八百人在厮杀，虽然有部分人见到屠阔海挟持着韩风过来，已经停手，但整个战场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注意到这边，大部分人兀自在拼杀，屠阔海的声音虽大，却也无法覆盖战场，让激战正酣的双方都能听到。

    叛军这顶帽子，任何一支兵马都是异常敏感，更何况天子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