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1086节

    “你自以为在东北率领龙锐军所向披靡，便以为在徐州也可以战无不胜。”澹台悬夜嘲讽道：“只可惜你忘记，你身后的那支兵马，并非龙锐军。”

    秦逍笑道：“我既能用龙锐军击败辽东军，当然也可以用手中的兵马击败你神策军。澹台悬夜，你背叛大唐、背叛公主、背叛黑羽将军、背叛道尊，还背叛了令尊，这些账，今日我便与你算个清楚。”再不多言，兜转马头，一抖马缰绳，飞驰回本阵之中。

    澹台悬夜目光冰冷，望着秦逍离去，终是兜转马头，径自回阵。

    很快，便听得徐州军那边隆隆鼓声大作，显然不止一面大鼓。

    虽然神策军将士对于此战取胜信心满满，但是神策军的将领们也都知道，心理上可以轻视对方，但真正作战却不能掉以轻心。

    双方兵力相当，徐州军那边倾巢而出，人数甚至还多一些。

    虽然都是各州营兵马，装备和训练及不上神策军，但战场的形势从来是风云变化，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谁属，那也都是说不准。

    神策军这边也已经战鼓隆隆，激励士气。

    战鼓声中，传令兵在阵前左右疾驰，向各部传达军令，而早有准备的神策骑兵已经开始如同翅膀一般，向两侧延展开。

    四千骑兵，分左右两翼，何太极和严越一左一右，澹台悬夜则是坐镇中军。

    战鼓一响，侧翼的两名将领就按照事先的战术布置，准备迂回到敌阵两侧。

    随着骑兵迅速向两边扯开，一开始速度还算平稳，但骑兵队形扯开之后，速度便快了起来，真的如同翅膀扇动一般，呈半弧形迅速迂回包抄过去。

    澹台悬夜面色冷峻，他很清楚，到了这个时候，就算秦逍那边看出神策骑兵突袭侧翼的战术意图，那也无法做出任何变化。

    秦逍在东北本就是大批使用骑兵，对于骑兵的使用肯定是非常清楚。

    今次决战之前，秦逍肯定就已经知道双方对决之际会出现的状况，但是在骑兵数量天然的弱势之下，徐州军根本无力做到安排大量骑兵于两翼，形成骑兵对战骑兵的局面。

    徐州军的军阵十分方正，主力囤积在中路，两翼则是部署大量的盾牌兵和长枪兵。

    这也是澹台悬夜在决战之前就预料到。

    徐州军的战术，也是一眼就能看穿。

    他们自然是想在两翼以盾牌兵作为屏障，以长枪兵配合盾牌兵阻挡神策骑兵的攻势，而中路的重兵则是与神策军进行殊死决战。

    其实这已经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如果两翼能够挡住神策骑兵，为中路争取时间，秦逍率领中军扑上，与神策军主力进行搏杀，或许还能有一搏之力。

    但前提却是徐州军两翼一定要挡住骑兵。

    否则骑兵一旦突破两翼，立时就会出现在徐州军中路主力的后方，如此一来，中路主力就将陷入被前后夹击的态势，几乎就注定要大难临头。

    从对方的部署来看，两翼确实安排了不少人马，但在澹台悬夜看来，敌军两翼想要阻挡神策骑兵的突袭，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如果他们挖掘壕沟修建栅栏甚至设下拒马桩，或许还能阻挡一时，但仅靠盾牌兵和长枪兵就想在这平原之上挡住骑兵，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澹台悬夜实在不知秦逍为何会有如此勇气在秋丰原进行决战。

    在普通人看来，也许看到的是两支大军兵锋相对，谁胜谁负难以预料，可是在真正的军事将领眼中，接下来的战况发展几乎已经很清楚，徐州主力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一切也如澹台悬夜所料，徐州军两翼虽然也在缓缓前移，但速度极慢，而敌军中路的行动却是快出不少，任何人都能看出，敌军两翼就是在做掩护，他们的敌人是神策骑兵，任务是要保护中军不被突袭。

    低沉的号角声和隆隆战鼓声中，神策军主力也已经开始行动，只是和徐州军的战术恰恰相反，神策军中路两侧的速度明显比中部快一些，而且大量的弓箭手是被部署在两翼，中路则是盾牌兵和长枪兵列前，行进之前，已经形成了极为分明的偃月阵。

    偃月阵是以防御为主，虽然神策军在此次决战中明显占据优势，但澹台悬夜依旧做出了最稳妥的战术。

    偃月阵两翼凸前，一旦本方骑兵突袭敌军两翼，两翼的弓箭手还可以配合骑兵对敌军两翼造成杀伤。如果敌军中路凸前，神策军两翼又可以配合中部同伴对敌军形成包围，可说是攻守兼备。

    澹台悬夜显然对整个战场的局势发展了然于胸。

    良将和庸将的区别，在于一个知道伺机而变，对敌阵强弱判断了然于胸，击弱避强，能够随时做出最有利的战术布置，而另外一个则是无法看清楚战场形势，拘泥定势，看不清楚脚下是深坑，一脚踩了下去。

    眼下战场的阵势来看，澹台悬夜分明就是一位部署周密的沙场良将，而秦逍无疑就是昏聩无能，对整个战场局势完全不清的无能之将。

    第1798章 天崩地裂

    神策军前进的速度稳劲无比，而徐州军虽然黑压压一片，但或许是因为所属不同，各营之间的配合算不上默契，队形明显有些松散。

    有些兵士似乎立功心切，脚下的速度明显快一些，有些却似乎对神策军十分忌惮，步伐颇慢。

    这也就证明这数万徐州军士的心思远没有达到齐心一致，心思不一，也就直接显形在队伍的参差凌乱之中。

    何太极率领两千骑兵直接迅速迂回到徐州军的右翼。

    骑兵需要冲刺的距离，所以这支骑兵迂回的范围并不小。

    只不过神策军的战马是大唐最优质的马匹，耐力佳，速度快，即使需要弧形大迂回，但凭借着强大的机动速度，在两军主力还没有正面接触前，这支用来突袭徐州军右翼的骑兵还是很快就出现在了预定位置。

    何太极抬头望过去，距离敌军尚有数里之遥，而他麾下的骑兵们正在训练有素地列队。

    接下来的人任务很直接，就是利用距离向敌军侧翼发起冲击。

    只不过按照事先的作战计划，两翼必须同时发起攻击，所以何太极只是握住战刀，令身边的号角手吹起号角，在左翼严越所部做出回应之前，他却是不敢立刻发起攻击。

    猛然间，却听到有军士叫道：“将军，你看那边……！”

    何太极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盯着前方的敌军侧翼部队，也看到对方用盾牌兵组成了一道人墙，后方的长枪兵严阵以待，甚至部署在侧翼的敌军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等候着神策骑兵的进攻。

    听得有兵士叫唤，他扭头望过去，便看到身边有不少士兵向西南方向指过去。

    那是两军中路战场。

    何太极望过去，显出惊讶之色。

    双方的中军本都已经向前挺进，但此刻却不知道徐州军阵之中发生了什么变故，竟是看到大批的徐州军士向后撤走。

    两军对决，生死时刻，竟然出现大批军士不进反退。

    如果这是两军厮杀之时，一方损失惨重，军心大乱，为了保命逃窜倒也是可以理解。

    但两军根本没有短兵相接，双方军阵甚至相距还有数里之遥，此种情况下，一方未战先怯掉头逃窜，何太极这一生之中几乎是从未见过。

    即使这样的场面对神策军来说有利无比，可是骤然见到此景，何太极和手下骑兵们也都是愕然。

    也几乎就在此时，严越那边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何太极心知如果这时候率领两千骑兵不去管敌军侧翼，而是直接斜插上去，袭击敌人已经出现混乱的中军，必能对敌军造成致命的杀伤，但他也知道军令如山，澹台悬夜既然事先制定了详细的战术计划，自己的任务就是突袭敌军侧翼，那么自己就不能临阵改变既定战术。

    “弟兄们，平叛之战，就在今朝。”何太极知道敌人的中军发生变故，自有澹台悬夜的主力军团抓住机会，高举战刀，高声道：“击破敌军侧翼，一举歼灭叛军，跟我杀！”

    他战刀挥下，早就严阵以待的神策骑兵们已经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向徐州军右翼杀过去。

    马蹄阵阵，天地震动，马嘶声中，骑兵们的厉喝声直冲九霄。

    澹台悬夜此刻却也是一脸错愕。

    他当然也看到了敌军出现的变故。

    本来列阵而来的徐州军中路之力，似乎做好了一决生死的准备，而澹台悬夜这边也已经准备好双方中路主力决战，等候两翼骑兵突破之后自敌军背后杀上，前后夹击一举歼灭敌军。

    可谁成想在战场上竟然出现如此诡异的一幕。

    “大将军，机不可失！”早有部将急道：“敌军陷入混乱，大好时机，一举歼敌。”

    战场之上，一方陷入混乱，当然是发起攻击的最佳时机。

    就算是毫无战场经验的人，也知道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不能错过。

    澹台悬夜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样的变故在其他人看来，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澹台悬夜却觉得大有问题。

    从一开始麝月下战书，提出双方决战秋丰原，再到今日秦逍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一直到现在敌军莫名其妙出现混乱，每一件事情都显得十分不合理，如果说这中间没有蹊跷，打死澹台悬夜他也是不相信。

    可是他仔细琢磨，就是想不出这蹊跷到底在哪里。

    “大将军，大将军！”

    澹台悬夜沉默不语，却是急坏了身边的部将。

    战场上的机会稍纵即逝。

    犹豫不定正是一军主将最大的忌讳，往往因此而错过胜机。

    秦逍和麝月选择在秋丰原决战也许有蹊跷，但此刻徐州军陷入混乱也是事实。

    这时候如果不趁机冲上去，那么等敌将迅速解决发生变故的原因，重新撤回列阵，再打起来必然会付出更大的代价，现在每一分犹豫，都将以更多将士的性命作为代价。

    “大将军，两翼已经发起攻击。”有部将大声道：“我军应该趁此机会冲杀上前，三面夹击。”

    战场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敌军少数军士后撤引起的恐慌，已经在短时间内向全军蔓延，本来向前进军的徐州兵马，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军士掉头回撤，一部分还有战意的军士显然也是大受影响，不知是进是推。

    “杀上去！”

    澹台悬夜终于吐出三个字。

    摆在面前的事实容不得澹台悬夜继续多想，无论麝月和秦逍是何想法，但此刻的场面，在两军决战中确实是不能错过的良机。

    全军冲锋的号角声终于响起。

    呜咽般的号角声中，正缓缓向前推进的神策军立时加快了速度。

    神策军的将士们当然看到了乱作一团全线后撤的敌军，他们当然也知道，战场上临阵撤走，几乎就是败退，这就表明敌军此刻士气已经低到谷底，怯懦而无战意。

    面对一群毫无战意的敌军，当然要痛打落水狗。

    神策军的将领们冲杀在前，一时间神策军的士气高涨到极点，喊杀声震动天地。

    而此刻那些本来还犹豫不定的徐州军士，面对神策军的全面出击，终究没有了迎战的勇气，也是掉头便跑。

    这时候的两军将士，神策军就如同追拿猎物的猛兽，而徐州军便是魂飞魄散的猎物。

    每一名神策军将士都是死死盯着前方溃逃的猎物，张开血盘大口，直待一口将猎物吞下。

    眼见得本军将士距离敌军越来越近，而两翼骑兵也已经如狼似虎向敌军侧翼攻击，澹台悬夜握住了拳头，知道这场决战很可能会变成一场屠杀，一场神策军对敌军的大屠杀。

    他甚至不希望秦逍死在乱军之中。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让秦逍活下去，等着自己俘获麝月，然后当着麝月的面，亲手斩下秦逍的头颅。

    猛然间，一声巨响打断了澹台悬夜的念头。

    那声巨响突如其来，澹台悬夜自然听出那声巨响就在前方，但他却很惊诧，这一声如天雷般的巨响声是从何发出？

    虽然声音的来源明明是从前方传来，但声音突兀，宛若炸雷，澹台悬夜和身边的卫队兵士都是不自禁抬头向天空望过去。

    但很快，第二声炸雷响起，没等澹台悬夜反应过来，第三声、第四声……，那第一声炸雷就像是第一滴落在大地上的雨滴，接下来就是倾盘大雨，而天崩地裂般的炸雷声此起彼伏，宛若末日来临。

    于是澹台悬夜很快就看到，冲向敌军那密密麻麻的神策军阵中，烟雾弥漫，土屑纷飞，无数神策军将士竟然飞起，残肢断臂四散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