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1099节

    麝月握着媚儿的手，柔声道：“我不瞒你，其实我今晚过来，就是想和你商议此事。如果你心中有其他人倒也罢了，但你既说没有其他中意的人，我才会说这话。”

    “公主，你到底怎么了？”媚儿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蹙眉道：“你似乎有很深的心事。”

    麝月微一沉吟，终于道：“有件事情十分隐秘，我不能对别人说，但我不瞒你。媚儿，你可知道秦逍是什么身世？”

    “很多人查过他的身世，但似乎都没有答案。”媚儿道：“听说他生长在西陵的一处偏僻村子，至于其他情况，媚儿一无所知。”

    麝月叹道：“他是被人送到西陵。你可还记得姽婳娘娘？”

    “略有所知。”媚儿道：“听说是先帝的宠妃，还曾怀有皇子，但姽婳娘娘重病在身，皇子流产，她也因病过世……！”

    “这不是事实，只是对外的说法。”麝月道：“姽婳娘娘当年确是过世，但过世前却生下了皇子。那时候父皇已经缠绵病榻，无法过问事情，如果那位皇子留在宫里，必然不保，所以有人将他带出宫，远送到了西陵……！”

    媚儿机敏过人，听到这里，立刻明白，显出骇然之色，吃惊道：“公主，你是说，秦将军他……他就是那位皇子？”

    第1816章 良苦用心

    媚儿话一出口，却迅速抬手捂住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

    麝月微点螓首，道：“千真万确。不过此事暂且保密，不能再被别人知晓。”

    “媚儿实在是想不到……！”长孙媚儿缓过神来，低声道：“这就难怪秦将军要进军京都了。他如果是皇子，肯定是要杀到京都，夺回皇位。”

    麝月道：“他成功夺取皇位的那一天，便是我离开他之时。”

    “离开他？”

    “他一直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我知道是因为我。”麝月缓缓道：“可他既然是李唐后裔，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担起这副重担。我的身份不能公布，否则便是对先帝的亵渎，所以我终究不能和他在一起。”

    长孙媚儿本想说到时候你们之间的感情不必公开，但却又明白，麝月骨子里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不可能接受永远成为秦逍的秘密情人。

    “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打下京都，他就必须公布身份。”麝月轻叹道：“我也想好了去路。大天师去了西川青城山，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父亲。他年事已高，我到他身边尽尽孝心，陪他度过晚年也好。”

    长孙媚儿轻声道：“秦将军知道，肯定不会同意。”

    “这样做，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麝月道：“所以我想提早做些安排。如果你愿意跟在他身边，好好待他，我也就能放心了。这样一来，你不但有了归宿，他也能得到你悉心的照顾。你是书院的人，虽然并非夫子弟子，但和书院渊源极深，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书院也会竭力支持他。”

    长孙媚儿却想不到麝月竟然如此打算，由此也可看出麝月对秦逍真是用心良苦，对他一片真心，心中却是感动，道：“公主的一片苦心，秦……皇子若是知晓，必然感动……！”

    麝月摇头道：“我不在乎他是否感动，我只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好皇帝。”紧握着长孙媚儿的手，柔声道：“你在夏侯身边辅佐近十年，我知道许多政务都是你帮她处理得井井有条。媚儿，论及理政，我远不及你，甚至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们也远不如你有见识。恢复李唐之后，他要治国理政，可这正是他所欠缺的。他虽然拥有过人的军事才能，但并不代表他能治理好一个庞大的帝国，所以必须要有人辅佐相助。你在他身边，可以帮他治理朝政，不会让他走错道路。”

    “公主，你……你突然说这些，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麝月宛若托孤般的嘱咐，却是让长孙媚儿一时有些无措，苦笑道：“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麝月笑道：“不用着急，我现在对你说这些，就是给你时间考虑。如今尚未出兵，要打下京都也不是短时间内做到，所以你还有许多时间考虑。媚儿，我不会强逼你做什么，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但我心里确实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却是站起身，柔声道：“罢了，已经很晚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倦得很，要回去睡了，你也早点歇息。”

    长孙媚儿送了麝月出了院子，本是想直接送麝月回去，却被麝月拦住，待得麝月离开，媚儿才回到屋里，想着麝月方才那番话，有些失神。

    她刚坐下，却听得边上有声音，扭头看去，竟然看到一个人从床底下滚出来，吓了媚儿一跳，等那人起身，才看清楚正是秦逍。

    这时候才知道，秦逍方才根本没有离开，而是躲到床底下。

    堂堂大将军，却躲在床底藏身，说出去只怕是天大的笑话。

    但媚儿立刻想到，秦逍躲在床底下，方才麝月和自己的对话肯定都被他全都听见，一想到秦逍得知麝月准备将自己许配给秦逍，媚儿脸颊顿时晕红，有些羞赧，不敢直接看秦逍，只是道：“你……怎么躲在床底下？”

    “刚才来不及。”秦逍整理了一下衣衫，“公主进来太快，实在没办法，只能顺势滚到床底下。”

    媚儿轻嗯一声，道：“那……那刚才的话，你都听见？”

    秦逍在椅子上坐下，点头道：“都听见了。”

    “公主待你用心良苦，她……她对你真的付出一切。”媚儿幽幽道。

    秦逍道：“我也决不会辜负她。”

    媚儿似乎想到什么，忙起身，向秦逍行礼道：“媚儿无礼，请皇子殿下降罪！”

    “不用称呼我为皇子。”秦逍摇头道：“李唐没有皇子，只有公主！”

    媚儿一怔，秦逍却是淡淡笑道：“先帝被夏侯谋害，李唐江山被篡夺，我自然要为先帝复仇，拿回被夺走的一切。不过公主并没有说错，我可以打天下，但是未必能治理好天下。而且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去做皇帝。”

    “你是说……！”

    “不过大唐确实需要长孙姐姐辅佐治理。”秦逍看着媚儿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公主这话说的也没有错，我也不希望长孙姐姐下嫁给别的男人。”

    媚儿错愕道：“我不明白……！”

    “我会好好照顾你。”秦逍道：“公主要将你许配给我，我接受！”

    媚儿呆了一下，想不到秦逍却是如此干脆直接，俏脸绯红，急道：“公主……公主是在说笑，你……你别当真，不是那样的……！”

    “长孙姐姐的意思是不愿意下嫁于我？”秦逍很直接问道。

    “不是……！”媚儿忙道，但立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秦逍叹道：“长孙将军为国捐躯，我虽然与他相处时间不长，但在江南却是结下深厚情谊。将军遇害后，我确实想过以后好好照顾长孙姐姐，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今日公主算是帮我说了出来，姐姐是否愿意接受我的照顾？”

    “你这样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媚儿尴尬道：“你以前说话也不是这样直接……！”

    秦逍笑道：“在姐姐面前，我自然是要坦诚。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得到姐姐照顾，那时候我便想着，日后有机会，必会竭力报答。”

    媚儿闻言，却是蹙起秀眉，想了一下，语气有些淡漠道：“殿下是大唐皇子，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我只是一介奴婢，高攀不上殿下。”

    秦逍一怔，却是感觉出媚儿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开心，一时却还真不明白是为什么。

    “长孙姐姐，当初我身份低微，姐姐是宫中舍官，却并无在意彼此身份，对我多番照顾，为何现在却又论及身份？”

    媚儿咬了一下嘴唇，终是道：“所以你想照顾我，是因为觉得我当初照顾了你，你要报答我？”

    秦逍一听这话，立时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大错特错。

    这天底下，可没有那个女人是希望对方因为报答而照顾。

    “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秦逍知道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再说错话，声音变得异常柔和，轻声道：“其实当初在宫里第一次见到姐姐，我便惊为天人，那时候心里便想着，也不知道谁有天大的福气，最后能迎娶姐姐。后来姐姐几次照顾，我心中感激，但更多的是觉得姐姐不但生的美，而且品行极好，当时便想着如果能娶到姐姐这样善良美丽的女人，便是死也无憾。但这也只是脑中所念，不敢奢想。”

    秦逍这话已经是十分直率，媚儿年纪轻轻便入宫在夏侯身边服侍伺候，而且很快就得到宠信，她接触的多是宫女太监，对她自然是恭敬得很，并无太多机会接触到其他男子。

    即使真的接触一些男人，知道她的舍官身份，那也都是谦恭有加，谁敢对这位漂亮的圣人亲信有丝毫的不敬。

    这般直白地对她表达爱慕之意，秦逍还是第一个，从未有过经历的媚儿却是被这番话说的面红心跳，有些慌张道：“你……你别说了！”不敢面对秦逍，腰肢一拧，转过身去，背对着秦逍。

    灯火之下，媚儿那丰盈曼妙的体态十分诱人，秦逍缓步走到媚儿身后，鼻中已经嗅到从媚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味道，看着她刀削般的香肩，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竟然上前去，从背后环抱住了媚儿。

    长孙媚儿万想不到秦逍如此大胆，花容失色，欲要挣扎，秦逍却已经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不会让公主离开，也同样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被秦逍一双有力的手臂环抱，媚儿只觉得这一切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一时间却是鬼使神差问道：“那……那你不是因为报答，而是……而是真的喜欢我吗？”

    秦逍却是松开手，轻轻搭在媚儿肩头，将媚儿转过来，四目相对，看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眸儿，秦逍微微一笑，柔声道：“第一眼惊为天人，不想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将自己姐姐抱在怀中，如此此生也是足矣。”

    第1817章 闷热的朝堂

    六月初旬，京都的天气似乎比往年更热一些，空气中没有一丝凉风。

    虽是早朝时分，但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却还是一片闷热。

    距离上次朝会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今日圣人突然召集早朝，朝臣们心里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太极殿内如此闷热，却是许多人料想不到。

    毕竟往年就算天气再炎热，太极殿内在召开朝会的时候，都事先有人放置冰块，让殿内不至于闷热。

    空气闷热，朝臣们的心情却是忐忑。

    神策军在徐州大败，消息在几日前已经开始在京都传开，官府想要封锁消息也已经来不及。

    如今全城都已经知道靖安侯澹台悬夜战死徐州，两万神策军或死或俘，这边造成了京都的人心惶惶。

    但更令人恐惧的是，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竟然举旗造反，几乎在澹台悬夜战死的消息传到京都的时候，也领兵杀到了京畿。

    圣人得到消息之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下令将驻扎在翠云山下的神策军调入京都。

    神策军的精锐主力已经折损在徐州，剩下这一万兵马，虽然谈不上是老弱病残，但也确实是新兵居多，战斗的经验十分欠缺。

    当所有人都以为太史存勖会趁京都空虚之时，直接来攻打，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太史存勖虽然派了一些游骑兵在京都城外游弋打探，但主力兵马却是直扑向了洛口仓。

    兵部昨天得到消息后，立马向宫内禀报，而圣人今日一早便召集群臣朝会，显然就是因为洛口仓之故。

    群臣在闷热的太极殿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际，忽听得圣人驾到，当下都是站好，三呼万岁之后，圣人抬手让群臣平身，臣子们才左右两列站好，都是低着头，不敢看圣人。

    虽然京都的局势十分危急，但圣人气色却并不差，龙袍在身，皇冠盖顶，不怒自威。

    只不过当初朝会之时，一直站在圣人身侧的宫内大总管魏无涯和内宫舍官长孙媚儿都再也不见踪迹。

    “苏伦何在？”圣人扫视群臣，忽然开口叫道。

    立时便有一名官员出列，跪倒在地：“臣兵部尚书苏伦，叩见圣人！”

    兵部这些年可算是多灾多难。

    秦逍刚刚入京的时候，兵部堂官乃是公主党的范文正。

    范文正被斩之后，窦蚡上位，兵部立时就成了国相的势力范围。

    可是等到夏侯元稹兵败被逐出京都，国相一党也遭到了澹台悬夜的清洗，窦蚡及其在兵部的诸多党羽都是被诛杀，而苏伦却是取而代之，如今成为了兵部堂官。

    澹台悬夜掌权之时，对文官很是排斥，大批启用行伍中人，而苏伦正是出自行伍，当年也曾在怀朔边军待过，后来被调入京都，在兵部任职，混了多年也只是一个职方主事，算是失意之人。

    澹台悬夜用人只看履历，知道苏伦边军出身，却是直接将他从主事的位置提拔到了兵部尚书之位。

    “告诉这些文武大臣们，太史存勖现在何处？”圣人淡淡道。

    苏伦忙道：“太史存勖打着讨伐徐州的旗号，一路南下，途中畅通无阻。便要进入兖州境内之时，他下令全军驻扎，然后打着朝廷的旗号，在周围筹集了不少钱粮。九天前，他突然下令全军折而向西，出人意料地进入京畿，然后打出所为复兴李唐的旗号，蛊惑民心。只是他们并没有直接杀到京都城下，而是扑向洛口仓。”

    其实此事殿内群臣有不少都是清楚。

    “洛口仓现在情况如何？”圣人倒还算镇定。

    苏伦道：“洛口仓有两千驻军，扼守要害，若是全军用命，可以撑上几天。”顿了顿，才道：“不过如无援军，洛口仓迟早是要失守。”

    圣人平静道：“诸位爱卿也都听到了。现在洛口仓告急，叛军正在强攻京都粮仓。你们都知道，洛口仓是京都的命脉所在，一旦洛口仓失守，京都的粮食就将彻底断绝。朕昨日从户部那里得知，京都的官仓和市面粮店存粮加起来，要喂饱京都百万之众的口腹，最多也就坚持一个月。豫州、兖州都已经落入叛军之手，这是帝国最重要的产量之地，所以指望从南方再有粮草运过来，已经没有可能。”

    群臣立时一阵骚动。

    其实所有人都担心这个问题，哪怕京都城再坚固，叛军无法攻下，但是切断了粮食，大家无粮可食，到时候根本不用叛军打。

    “圣人所言极是。”一名大臣出列道：“京都官仓的存粮已经清点，首要保障宫里和守城将士们所需。只是前两日开始，京都的粮商们就开始抬高粮价，造成了一些混乱。民以食为天，臣斗胆谏言，如果无法迅速解决京都的粮食问题，局面只会越来越坏，还请圣人决断。”

    群臣看到是户部尚书张古泉奏言，心想到了这个时候，又如何能解决粮食问题？京都的粮草都是从洛口仓运送过来，现在洛口仓几乎已经是太史存勖的囊中之物，难不成要从京都派出援兵？

    “诸位爱卿觉得是否要派出援兵解洛口仓之围？”圣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