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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府吃瓜日常 第127节

    他还真是诡计多端……

    宝念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柳愈庚说得恐怕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

    可尽管早已将他的虚伪看穿,宝念却还是要陪他将这场戏演下去。宝念听出几分破绽,张口将了柳愈庚一军,“可那人说…你是三日前才借的钱啊?柳愈庚,你没说实话。你莫要再骗我……”

    柳愈庚微微一怔,宝念瞧得真切,他眼中有一丝狠厉闪过。

    辩解的话在心头百转,柳愈庚沉声说:“我…几时骗过你?这…不过是我手里欠的其中一笔账罢了,拆东墙补西墙,实非我愿。你竟还说……我骗你?宝念你可知,我在汴京的这些年,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繁华富丽,锦绣堂皇,都是属于他们的,我拼了命的努力,甚至熬不出一个结果来。你我夫妻多年,你扪心自问地想想,你可曾关心过我?你可问过,我都是怎么生活?”

    “你就只知道埋头围着你的锅台转,外头的什么,你都看不见。”

    笑话,她围着锅台转都是为了谁?

    柳愈庚的话半假半真,他总喜欢这样反问,甚至是质问。一张嘴满是指责。他只会维护自己,却从不推己及人,从未想过半分宝念的委屈。宝念多年一直在替他承担着照顾双亲的义务,为他照顾着那个,与他一样自私自利的柳家。可当被榨干一切之后,他们竟霸占了田地,赶走了她。

    瞧瞧,这种时候,惯会咄咄逼人的柳愈庚却沉默了……

    宝念忽而一笑,若搁从前听这些话,宝念定觉得是自己错了。可现在,她历经万难从泥潭走出,就不会再被他轻易坠下去。柳愈庚总说她只认钱,可如今看来,那个把钱看得最重的人——是他。

    自欺欺人。

    院中有把破败的椅子,宝念垂下双眸,缓缓坐在上头。晚风吹乱她鬓角的发,墙角那棵樱桃树,也于前日开花,零星落在她洗到褪色的衣裙。

    宝念假意说:“柳二郎,我若走了,你自己真的能搞定这些问题吗?”

    柳愈庚立在不远处,与宝念保持着相应的距离。他身上的公服,看上去已经穿了很久,头顶的幞头也染上尘埃。柳愈庚并不愿将这身公服脱去,换上那他早就穿腻了的布衣。

    听见眼前人松口,柳愈庚心下暗喜,他觉得自己很聪明。

    “自然,你在这儿只会变成他们威胁我的筹码,我整日只剩对你的忧憧,又如何跟他们对抗?宝念,你且放心回家避避,我又不是叫你一直呆在兴仁府,待我将此事解决,我再把你们娘俩从兴仁府接回来。到时候一切安安稳稳。我好好做官,想必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柳愈庚继续编织着谎言,描画着美好的未来。

    此事,若不出意外,按着他们计划好的方向发展,这日子大抵也会越来越“好”。

    可他心知这些美好里,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宝念抬起头,她的眉目早在岁月的磨砺中,渐渐黯淡,可透过树下照来的月光,还是能依稀看出她曾也是个爱笑的女郎。目不斜视地盯着柳愈庚看,柳愈庚读不出她眼中暗藏的意味。

    宝念却像是在与他最后道别,他们从现在起恩断义绝。

    她说:“好,柳二郎,即使如此,我听你的。等安排妥了,我就带小宝回兴仁府去。”

    目的达成,柳愈庚神色渐渐变换。

    长袖之中握紧的拳头,代表着他的野心。宝念被他当做障碍般一脚踢开,他却一脸平静地答:“这便对了,我怎会害你。我一定将此事尽快解决,不叫你为我担心。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到御史台轮值,就不多留。”

    宝念闻言没起身,她安然坐在原地,瞧柳愈庚推开吱呀的门板。她以为他要离去,谁成想,他却门前站定,掏出几分虚伪的良善,轻轻地最后一次唤起她的名。

    “宝念,归家路远,善自珍重。”

    柳愈庚的话里满是决绝。他想,他们应是不会再见了。

    宝念没有动容,她一点点将那个令人作呕的面容,关闭在眼眸之中,直至眼前一片漆黑。滚烫的泪,再也没有为他落下来。她想,他们还会再见,只是再见之时,她要骂个痛快。

    -

    金梁桥下月儿明,扁担搭在货箱上,摘下斗笠的老翁,百无聊赖坐在靠近河边的石凳上。身后走来牵狗的女郎,在望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后,兴奋地跑上前去。

    “措措,快叫外祖——”

    太史正疆一转头,瞧见自家的臭丫头站在原地傻笑,白了一眼道:“叫外祖?太史筝,我瞧你什么时候能给爹生个真外孙,叫爹高兴高兴。就说咱家女婿那端端正正的模样,我这外孙指定差不了。”

    筝闻言绕过老爹身旁,自觉坐在了石凳上,反驳说:“爹,你可真贪心。才刚有了亲孙子,这就开始想外孙了?”

    太史正疆哼了一声,瞧他对儿子一家还是不甚满意。

    筝怕说着说着引火上身,赶忙把话题岔了去,“行了,爹,咱俩不说题外话。你叫人去伯府通知我来这儿见你,是有何事?是福源坊那边出什么事了?还有,我都没问,你今儿这是什么打扮?厨子不当了,你这是又……”

    “做卖货翁了?”

    太史正疆却一脸严肃,转眸翻腾起木箱,默而不答。叫筝不知所以。

    且看半晌之后,太史正疆从货箱里掏出了几个油纸包,塞进闺女怀中。筝茫茫然看向被油纸包填满的怀抱,鼻中嗅着焦香味,开口问:“好香啊,爹,这都是些啥?”

    “打开瞧瞧。”太史正疆端着水囊示意。

    筝满心欢喜地打开油纸包,只听一声声惊叹,连连发出,“白炸鸡!糖饼,广寒糕!”话音落下,太史正疆又打开水囊在闺女鼻子前头晃了晃,筝又复说:“还有橙汤!”

    眼瞧闺女馋得两眼放光,老爹颇有成就感地扬声道:“吃吧,吃吧。你这一顿,把爹三天卖货的钱,花了个精光。真是世路艰难哟——不过也是爹自己心甘情愿,趁热别凉了。”

    太史正疆微微一笑,他是从苦日子一路打拼苦熬过来的。

    自娶妻那日起,他便立誓,绝不叫自己的妻儿过上跟自己儿时般,食不果腹的日子。他做到了,他没食言,可她却没等到。所以,太史正疆便将全部的爱,都给了这双儿女。

    筝感念着老爹的好,拿起一块白炸鸡,眯眼笑说:“还是爹对我最好~”

    闺女这边吃得起劲,太史正疆那边打开水囊,随时待命。

    他凝眸于车水马龙的金梁桥,这才张口说起,“闺女,爹刚从福源坊回来,那丫头叫爹给你带句话,她说什么,柳愈庚动手了,你们也该启程?”

    筝闻言看向老爹,白炸鸡的香气,吸引了措措的主意。只瞧小狗立起身子,急切地扒拉着太史筝的裙角,筝却愣然望向老爹。太史正疆转眸瞧见,便一字一句将今晚发生的事,说与太史筝听。

    而后语毕,一根被嗦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落地,措措终于放过了筝的裙摆,欢快地啃食起来。筝回了头,盯着地上小狗啃骨头,她若有所思了半晌,才跟太史正疆说了句:“爹,今日多亏有你。我替宝念谢谢你,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太史正疆听闻,想也没想。他道:“啥事尽管说,跟爹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忠义。只要是能帮到那可怜的娘俩,爹都愿意。”

    筝闻言会心一笑,她总算知道这爱“多管闲事”的性子,是随了谁。

    “好,既然是为了忠义。那爹咱们明天就把卖货的生意放一放,改行做几天马夫可好?”筝言语玩笑,太史正疆却不明白闺女的意思,“啥意思?你是真打算叫你爹我干遍市井百业啊?”

    筝哈哈大笑,她转手拿起一块广寒糕,“我的意思是啊,叫爹你扮做马夫,载着宝念回趟兴仁府。爹武艺高强,有勇有谋。盖世无双,只有爹在我才放心。”

    太史正疆:“我?”

    筝点点头,环顾四周与太史正疆说起自己的计划,“爹,你到时候领着圆子,你们扮做父女俩,带着宝念,先这样……然后再这样……”

    闺女的嘱咐,太史正疆听得用心。他拍着胸脯打保票说:“成,爹记住了。这事爹一定给你办妥当。可我们几个去兴仁府,那你呢?”

    筝伸手要过太史正疆手里的水囊,“我?我得呆在伯府,圆子消失几日别人不会起疑,我就跟别人说,她被你叫回家去。可我若消失几日,那就出大问题了。再说了,我留在京城,可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这件事,才是整件事的核心,此事最后能不能落定,可全看我了。”

    筝说得头头是道,太史正疆虽没听明白,却也没多问。这事他听闺女安排便好,太史正疆应了声好,可等他俯身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

    他问:“女婿呢?”

    筝说:“二郎,太学今晚有事,回来晚些。”

    老爹没在意,他又问:“圆子呢?”

    筝愣了一下,“圆子?”

    老爹被她的疑问唤起,他转眸看向闺女。筝却反问他,“我刚来的时候,圆子没跟着吗?”

    老爹一头雾水,“除了你跟狗,没别人……”

    筝见状开始回想出门时的场景。

    二人是一块出门的,然后圆子半路说忘记拿东西,叫她在原地等着。谁知,措措就非要扯着绳子往外走,她便被狗遛着出了门,然后就到了这儿……所以,这会儿圆子还在府里。

    坏了!筝拽起措措刚准备起身,浮元子声音却在背后响起,“娘子,我在伯府找了一圈,你怎么不等我啊!”

    父女二人循声回眸。

    浮元子噘嘴来到二人面前,大馋丫头下意识揽了揽怀中的东西,却被小馋丫头一眼识破,瞧她瞪大眼睛,愤声质问:”娘子,老爷,你们好不像话!你们怎么能在这儿偷吃——”

    第124章 大内

    这是与老爹分别两日后的早晨, 太史筝赖在崔植筠身上,心绪却跑去了百里之外。她思量着老爹这会儿应是和圆子他们快抵了兴仁府,自己也该有所行动了。

    但瞧筝心不在焉从崔植筠身边起身, 却被枕边人一把拽住, 摁在了床铺上。崔植筠在她身前捏了两下。

    筝便急呼:“崔二郎,大早起的, 你干嘛——”

    “小筝,倒是我该问问, 你在干嘛。”崔植筠没打算就此放手,他伸手撩了筝的头发。再张口时, 多了几分嗔怪, “这几日我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虽是心甘情愿, 可你未免对我, 也太无情冷淡了些。”

    不安分的手,寸寸撩拨。

    崔植筠竟是想在太史筝这儿求得垂爱和注意。

    筝眼见着他的手掌一路挑进寝衣的下端, 随之而来便是一阵轻微的喘。她知道, 这些时日自己对崔植筠的关心确实少了些, 自家夫君这是恼怪自己。

    所以,筝没躲开, 而是抬手抓起了帷幔, 故作妩媚道:“……事出有因,夫君大量, 你且多……担待。”

    “今早…随你。”

    氛围到了这儿,夫妻两个相望对方的眼睛愈发迷离。

    崔植筠一句趴着, 便将人翻转过去。筝迷迷糊糊将脸埋在枕头上,感受着身后人落在背脊的呼吸。直到, 沉闷的低吟,带着二人双双歪倒,筝便抓着崔植筠的手掌,搁在腹前,悄然睡去。

    只是再醒来时,温暖着自己的那双手,已经消失不见。

    崔植筠去上值了。筝便随手抓起散落在床铺边的寝衣,起身躲去了浴间梳洗。

    她还有正事要办。

    -

    走出银竹雅堂,路过对面的一小间闲置的空房外,太史筝莫名被里面丢出的石子砸中。筝捂着脑袋刚问了声:“谁啊!”却瞧见那半掩的门后,露出几寸青绿色的衣裙。

    筝斗胆上前,可还没等她探头,就被门后的人给一把拽了进去。

    什么情况!筝想这光天化日,伯府是进贼了?谁成想,等她一进屋抬起头,竟惊讶地发现是,“春儿?”

    筝觉得不可思议,她问:“你怎么在这儿?二叔母放你出来了?”

    崔渐春却神色慌张,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立刻与眼前人长话短说,“堂嫂不是叫我在母亲那获取信任?我便在母亲跟前诚心悔了过,母亲便准着叫我出门,但每日都是派人看管着,不叫我跟人接触。她大抵还是在防着我,不信我,却也不敢得罪我。今日我也是好不容易寻个空当躲在这儿,就是为了跟堂嫂你说上一声,我昨晚路过母亲那屋时发现,柳愈庚那边竟直接送了定贴过来……”

    “堂嫂,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崔渐春忧心忡忡,她虽恢复自由,却什么事也做不了。甚是焦急无奈。

    谁知,筝闻及此言,竟嗤然一笑道:“如此甚好。”

    她心想这柳愈庚与褚芳华还真是狂妄至极。宝念这前脚刚离了汴京,他这后脚就觉得休妻之事万无一失,只等着有人送信回来,他好与二房,与褚家立刻结亲。

    呸,真是好不要脸。

    筝心下暗骂。可柳愈庚的所作所为,却也因此正中她的下怀。筝要崔渐春获取信任,就是为了叫她时刻盯着褚芳华的动态。这证据不就直接送上门了?

    崔渐春却搞不清太史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