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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狼入室

    舒志强是谢家姑妈的儿子,也就是父亲谢清泉未出五服的堂姐的儿子。因为堂姐的父母没有亲生儿子,谢清泉父亡母改嫁后,十多岁的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生活没了下落,就由家族商议作主,被堂伯父领养,从下房头承继到上房头,抚养长大了,给堂伯父传宗接代,养老送终。

    论旧亲是第二代姑表,论年纪是谢家几兄弟的表哥。乡俗曰: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不行走。由于宫喜鹊不拢绺人,只会争名夺利,对亲戚苛责刻溥,只知收进不肯付出,缺人情短礼数,姑嫂数度吵架,郎舅几番打闹,两家曾经断绝来往,见面不说话。原本是二十年的亲戚,十年未行走,近两年恢复来往,只不过人老思根,辈长想源,顾念旧情罢了,属于扁担亲,藤萝亲,嘴上亲热骨子里冷漠,装装样子,捏着鼻孔哄眼睛,表面亲密内心里疏忽,表表客套,吃餐饭不留宿,天黑递马灯,落雨递把伞,巴不得客走,真所谓,叫得亲不如生得亲,隔一层纱冷一层皮,驴肉贴不到马身上,热饭晾冷了不相粘,再加联系不多,疙瘩未解,面和心不和,芥蒂仍在,客气不投机,宿怨尚存,糍粑见不得棉花糖,虽亲也不算亲了。

    舒志强从小偷鸡摸狗,顺手牵羊成习惯,族里人,村里的人都讨厌他,父母更是打骂他,将他扫地出门,斥令他走正道,不改好,不许回来!无家可归之后,他越发混账得厉害,专挑歪门邪道走,结交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赌钱,吊游浪荡,整天成群结伙地寻衅闹事,几乎跟全村人都结了暗仇。幸亏,他稚气未脱,人小胆也小,无甚野心,要不然就该打架斗殴争地盘,鱼肉乡亲收保护费,横行乡里当黑帮老大。

    因了亲戚关系,有事无事,舒志强少不了到舅舅家蹭吃蹭喝,借住几日。他不受父母的管教约束,少小离家在外浪荡,打架斗殴,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不务正业,臭名远扬,投亲靠友也不受欢迎,避之如瘟神。谢清泉忌讳他是闯了祸逃到这来躲藏,怕受牵连不肯收留,吃完饭,就哀声叹气地劝他回家,见他磨缠着不动身,就把房门一锁,吆喝全家人上地去干活。

    但父母早就警告过舒志强,再有人上门告状,就揭了你的皮!他知道,剥皮抽筋是气话,哪个父母都狠不下心来,真动手取儿女的命?虎毒还不食子呢。不过肯定会挨一顿猛揍,皮开肉烂的惨痛哦,不轻松哩,谁愿噩梦重温呢。他无家可归,又借不到屋檐落风雨,只能蹲在门槛外看脸色,观天色。

    谢清泉虽然对舒志强恨铁不成钢,从来就没个好脸色,见面便训斥,对他成才成器有出息的要求,比亲生父母还要严厉,但见他深更半夜还可怜兮兮地摸黑站在屋檐下,就把他领进家,给他一个睡安稳觉的待遇。

    谢家孩子众多,嬉闹有伴,吃住随便,蹭餐饭只是多添一双筷子,不管人几多,总是这些饭菜,大家都将就着吃半饱,饿不死就行,搭铺睡只是床上多挤一个人,被褥不够,抱团取暖,或是傻小子睡凉地,全仗火力扛。

    宫喜鹊不遵守乡风民俗,不懂得人情事理,又不讲究规矩礼数,只一味爱占便宜,占不到便宜,就说成欺负。有个半大小子在家里,任其呼喝做帮手,拍马奉承笑开心,巴结贴近自机灵,隔三差五偷鸡偷鸭作礼物,偷鱼偷狗来孝敬,她便热烈鼓掌,欢迎光临,寄宿寒舍。

    舒志强一张乖巧嘴,哄得舅妈心花怒放,对他热诚无比。作为回报,偷只鸡,毒只狗,拿来让她帮忙煮,熟了一起吃,解个谗。慢慢的,他扛袋粮食,她给藏着,偷只猪,她给养着,销了赃,分她一半。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空手套白狼,见面分一半,有便宜大家一起沾,发点小财呗。

    有功之人,抬高身价,捞油水吃了嘴软,揽黑钱拿了手短,慢慢的,舒志强像自己家一样随心所欲,说话放肆,行为随便。他隔三差五,招揽狐朋狗友来谢家喝酒打牌,拼台赌博,没钱买鱼肉就赊,输了钱就借。宫喜鹊分到手几个钱,还不够备伙食,替他还债。他们打牌到半夜,输惨了,就结伙去偷猪摸钱,甚至撬门砸锁,入室盗窃。自然也有失手栽跟头的时候,被捉拿,免不了蹲看守所,他出来就破罐破摔,不仅恶习不改,则变本加厉。看谁都翻白眼,与人产生争执,一吵嘴就打架,一打架就挑战,就要招聚一帮江湖朋友,十几个人,或几十个人,把对方家团团围住,手里都拿着棍棒,拎着钢管,提着砍刀,凶神恶煞,蛮横无理,凶巴巴,恶狠狠,气霸霸。对方看到一伙土匪,一副打家劫舍的强盗派头,只好忍气吞声认错,低声下气赔礼,请吃请喝道歉,发红包息事。

    谢清泉最嫌厌舒志强的恶习,补漏趁天晴,教育趁年轻,犁辕不扭是废材,逮着机会就训话,看见打牌就掀桌,抓住把柄就驱赶。宫喜鹊自然护着他,吵翻天,闹破地,跟丈夫胡搅缠纠,她一蛮三分理,邪说歪话张口就来,噎得他翻半天白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一横三分强,猜疑诬蔑翻脸就算,日反夜复口齿无常,泼羞撒辱来劲折磨,耳根没一刻清静,怄得他身心疲惫,懒得与她争吵。

    当时,田地分到各户,勤劳致富成为共识。谢嘉娣已嫁,谢文高中毕业去当兵,谢武缀学,被他安排着去学砖匠手艺,谢汉,谢英,谢雄尚在学校读书。他不甘落后,带着谢嘉嫒和谢嘉娇整天趴在地头苦干。别家都是夫妻成对,双抢双种,宫喜鹊以长期“心口疼”为由,逃避干农活,窝在家作家务,兼带外孙,只有他落了孤单,一个人忙死累活,勉强糊口。

    谢清泉也最反感宫喜鹊爱沾便宜的坏习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积小疾以成大恶,总有受惩罚的那一天,休想侥幸蒙混过关。劣迹只会损伤家庭的名誉,事发甚至涉及财产赔偿,负面评价只会牵连家人受歧视,影响今后的生活秩序,毁掉父母在儿女心目中的美好印象,给儿女纯真洁净的成长笼罩上阴霾,再也无缘正常的生活体验。

    但暗地里漂来的轻松钱,总比田里明挣的苦力钱,来得省时省力又易得,宫喜鹊对田地里的劳动成果,就不那么重视了,又怎么听得进规劝?全当耳旁风了。她越来越离不开舒志强那张蜂蜜嘴,花花肠,黑黑手,看到他满载而归,她双眼就笑得眯成一条线,缝隙里溢出欢声笑语。

    人是社会的一员,日常生活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尤其是聚族而居的乡村,祖辈三代都知根知底,就像一个大家庭,天天见面,人人熟悉,哪个有几下子谁还不清楚?甚至哪家来个什么客,提了什么礼,吃了什么菜,说了什么事,不出三天,所有人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也没有个人隐私可言。

    每个人都生活在群众的海洋里,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什么都瞒不过去。族众对舒志强有了嫌厌,没人搭理,有了戒心,见到绕道走,开始了另眼看待,无不言三语四,指桑骂槐,暗相讽刺。捎带着,对“容留惯偷小贼”的宫喜鹊也有了疏远,有了恨意,不免说三道四,侧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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