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赵万东看到妻子终于想通了，他也很高兴，说道，“凤兰，孩子们都大了，明山结婚成家了，以后明利他们也都会结婚成家，就像小鸟长大了要单独垒窝，能偶尔回来看看就行了，咱们本事不高，帮不了孩子太多，但起码，咱们不能跟孩子添乱，更不能跟孩子置气，外人会笑话呢！” 徐凤兰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大儿子结婚后，一开始她对儿媳妇是很满意的，为此整天跟工友们炫耀，也不知道是谁在她面前说大儿媳妇看起来跟她不亲，每次来跟做客似的，她听到了耳朵里，越想越觉得说的对。 这也怨不得别人，还是她自己太贪心了。 赵万东递给妻子一块馒头，又把筷子递给她，打开饭盒后，炒腊肉的香味儿立即跑出来了。 “哟，二姐和姐夫吃饭呢，这吃的什么这么香啊？” 徐凤军推开门笑嘻嘻的进来了。 自从那天把徐凤兰用板车送到镇上，他又以救命恩人的姿态自居了。 但可惜当事人和当事人的全家人都不是这么想的。 那天徐凤兰被推到手术室之后，赵明山在外面守着，徐凤军去了国棉厂通知赵万东，这事儿本身做的很对，但他这个人，早就眼馋赵家发了大财，明知道姐夫心情很糟糕了，还嘚啵嘚啵说了很多，中心意思就是很缺钱。 赵万东每个月只有三块钱零花，之前大儿子给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他没有钱，当然不可能给小舅子钱。 徐凤军不死心，回到医院又跟大外甥诉苦，赵明山平时就很烦这个小舅舅，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但给了他十块钱，让他出去买点饭回来。 结果一直等到徐凤兰做完手术，徐凤军才一身酒气的回来了。 第二天还舔着脸继续借钱，理由就是他现在做些收购海鲜的生意，但苦于本钱太小一直做不起来。 他的这些话看似合情合理，或许能哄骗别人，但赵明山是不信的，徐家村是个渔村，村里很多人家都养了渔船，每天都有海货上岸，相熟的人拿货不需要现金，都是赊货，徐凤军又是本村人，不可能赊不到货，如果是这样，那说明第一他可能销路不好，第二有赊欠的货款没有及时清算。 这样的人，借给他钱就相当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而且徐凤军还狮子大张口，一上来就要借一万块，说自己要贩卖海参，这东西贵，本钱当然也多。 赵明山当然不可能借钱给他，不过，他是个分得很清楚的人，这次母亲徐凤兰出车祸，是在姥姥家的村口，作为母亲的亲弟弟，徐凤军于情于理都要帮忙救人，但这种行为严格来说，并不是义务，因此，这次他也算是出了力。 为了表示感谢，赵明山给了他两百块，说道，“舅舅，这次的事儿的确要感谢你，一百块是给你的谢礼，另外一百块是给那个送信的！” 徐凤军一怔，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礼不谢礼的，这么客气干什么？”虽然嘴里这么说，却还是飞快地把钱装到兜里了。 他高兴的搓搓手，正要再提借钱的事情，赵明山已经转身走了。 徐凤军尝到了甜头，当然不肯死心，隔三差五就来一次医院。 这些事儿赵明山都告诉了母亲徐凤兰。 徐凤兰摔断了腿，脑子倒是比之前好使多了，她一向觉得小弟弟这个人不管如何，对她还是很好的，当年跳到河里救她，现在有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这个姐姐。 这次车祸，诚然也应该感谢弟弟，但徐凤军的这一系列表现，真的让她觉得很别扭，尤其竟然敢跟儿子借一万块！ 他不过是个舅舅，她这个亲妈都没有这么大的胃口，而且，说是借，但谁不清楚，这钱借出去，根本不可能还！ 徐凤兰现在对弟弟的态度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她淡淡的说道，“凤军来了？” 徐凤军笑着说道，“二姐，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咱妈就催着让我来看看了，她担心你好几天都没睡好，愁得不行，要不是坐车不方便，肯定要跟着来了！” 徐凤兰听到这话也没像以前那么高兴，而是说道，“凤军，是你告诉咱妈了？我不是嘱咐过你，不要跟她说吗？” 徐凤军一愣，立即说道，“对对对，我这不也是担心二姐，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他说是来看病号，却是两手空空的来了，一屁股坐在床边，瞅了一眼饭盒，说道，“哎哟，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是炒腊肉啊，二姐，你这伙食可真是好！” 徐凤兰笑了笑，本来要习惯性的夸一夸儿媳妇，忽然想到赵万东才嘱咐她的，做人要低调，一个家庭其实就是一个单位，单位的私密事儿，没必要说给外人听。 这世上什么滋味最美，闷声发大财。 她没说话，矜持的点了点头。 徐凤军扯东扯西的说了半天，见姐姐和姐夫都不这么理他，觉得很没意思，出了病房一个人去大街上逛了。 虽然婆婆徐凤兰住院，不需要肖姗照顾，但对她也不是一点影响没有的，大学里虽然是坐班制，但实际管的并不严，下午如果没有课，她都会早退和孙丽丽去钢管厂的实验室，但最近不行了，她每天按时下班，在半路上买点肉菜，然后回家和赵明山一起做晚饭。 以前只需要做他们小两口的饭，现在除了要做赵万东徐凤兰两夫妻的，还要带上三个弟妹的。 七个人的饭菜，俩人要忙乎至少一个小时。 三个弟弟妹妹都会做饭，但赵明香和赵明红都是高三生，现在距离高考就剩下一个周的时间了，赵明香立志要考北大，学习的劲头儿很足，恨不得争分夺秒，别说做饭了，吃饭她都觉得浪费时间，每次都是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 “明山，鸭子应该炖好了吧？” 七月的天气就像下火一样，人在厨房里做饭更是如此，站着几分钟就能出一身大汗，赵明山侧头看了一眼妻子汗湿的刘海儿，忽然从背后搂住她，说道，“姗姗，这几天辛苦你了！” 肖姗用力一推，抱怨道，“热死了！” 赵明山笑着放开了她，掀开砂锅盖子看了看说道，“鸭子炖好了，炒菜也都做好了，我再拌一个黄瓜就行了，你不用管了，去歇会儿吧！” 肖姗解下围裙，去客厅切了几块西瓜，自己吃了两块，给丈夫送过来两块。 赵明山在切菜，根本腾不出手来，却立即张大嘴巴，示意她喂他吃。 第60章 你要买地皮 小两口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西瓜, 把菜分装到几个饭盒里，就开车出门送饭了。 肯定要先去给病号送饭。 赵明山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讨人厌的小舅舅徐凤军。 “哟, 明山, 做了这么多好饭啊，要不你姥姥以前就说, 咱们这几家的孩子都算上，你从小就是个最聪明的, 你姥姥可想你了, 你要有空了去看看她, 她能高兴好几个月！” 赵明山对瞎子姥姥的印象不好, 那是一个很善于挑拨离间的老人，好多次在母亲面前咒骂大姨徐凤花, 嫌弃她不孝顺不照顾弟弟，徐凤仙被老娘成功洗脑，再加上徐凤军的确下河救过她, 这些年对弟弟的要求几乎无所不应，在她吃糠咽菜的情况下, 都会帮助弟弟一家。 他淡然一笑, 根本没接这个话茬, 而是问道, “舅舅, 你吃饭了？” 徐凤军这个人很爱占便宜, 他早上乘车来到鹿城, 并不是第一时间来医院看望二姐，而是先找了一个市场，把带来的半袋子海鲜卖掉了, 卖完都中午了，他来医院蹭饭，发现不是大外甥送饭，而是赵万东自己做的菜，炒腊肉虽然香，却只有一饭盒，而且一多半都是白菜，他不稀罕这样的饭菜，去外面的饭店大吃了一顿。 但晚饭他笃定赵明山会来送。 徐凤军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上哪里吃去？你妈是急性子，我怕她养病心里不痛快，陪她说了半天话了！” 然而徐凤兰听了并不领情，说道，“凤军，别在孩子面前瞎说，我哪有不痛快？大夫都说了，再严重的伤，只要好好养着，肯定就能养好了！” 这的确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刚做完手术的一两天，她的确很害怕，怕骨头长不好，怕以后会残疾，要是走路一瘸一拐，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后来大夫说只要好好养，骨头长好后多多进行康复锻炼，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最为重要的是，自从她受伤之后，她才忽然发现，其实丈夫赵万东没有变，对她一如既往地体贴关心，孩子们也都没有跟她隔心，三个小的哭了好几场，大儿子虽然没有哭，但凡事儿都是他拿主意，跑前跑后的奔波，才几天的功夫，看着都憔悴了一些。 最让她意外的是大儿媳妇，听丈夫说，那天第一时间来到了医院，还帮着去照顾三个小的，这些天明山来医院，她也几乎回回都跟着，虽然话不多，但句句都是嘘寒问暖。 她一方面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也有些羞愧。 徐凤军没想到姐姐这么不给面子，不过，他这个人向来不在乎面子，笑着说道，“对对，二姐这么想就对了，只要心情好，病就好了一半！” 肖姗把两饭盒菜放到桌子上，笑着说道，“妈，今天好点没有？明山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萝卜炖鸭子。” 徐凤兰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姗姗，我好多了！这大热的天儿，你工作又忙，让明山一个人来送饭就行了！” 赵万东也点点头，说道，“你妈说的对！” 肖姗笑了笑没说话。 徐凤军在旁边一眼不错的看着，觉得之前二姐没说实话。 一开始，当他知道外甥媳妇办了那么大的钢管厂，觉得机会来了，因为觉得自己有文化有见识，想进厂当个小领导，最好是车间主任，当不上车间主任，当个小组长也行，村里有个和他一起长大的邻居，就是一家五金厂的小组长，哎哟牛的不行了，看到他眼睛都长到头上了！ 本来二姐一口答应了，不知为何又突然改口了，说自己做了不明山两口子的主，尤其做不了大儿媳妇的主，他虽然不高兴，但也没胆子直接去厂子里找人。 现在来看，这婆媳可不像不和睦的样子，那问题有可能是出在了别人身上！ 徐凤军瞅了一眼赵明山，这个大外甥不光是长得像姐夫赵万东，性格也像，虽然现在赵家败落了，其实骨子里还是看不起人。 他笑着说道，“二姐，你可真是有福气的人，姗姗这样的儿媳妇，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徐凤兰觉得，弟弟今天终于说了一句顺耳的话，她高兴的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吗，姗姗这孩子的确是好！” 徐凤军瞅了肖姗一眼，轻轻咳嗽一声儿，拿出当长辈的样子，说道，“明山媳妇，听你妈说，你开了一个很大的钢管厂？” 肖姗觉得他明知故问的样子很奇怪，淡淡回答，“对。” 徐凤军觉得她的态度还可以，又开始吹牛了，“明山媳妇，我最近忙来的次数少，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初中文化，当年国棉厂招工，我也通过了呢，不过，说的是让我当组长，进车间就成了工人，我一生气就回来了，这些年干得行当不少，管个事儿什么的没问题，俺们村办的海参厂，一直说让我去当车间主任呢！“ 徐家村的确开了一个村办工厂，也的确让他去厂里上班，不过，岗位就是工人，而且所有的本村人都可以去。 肖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说道，“那很不错啊！” 徐凤军立即说道，“好什么呀，村里的厂子能有多大出息？说是海参厂，其实就是盖了两排屋子，弄了一些大缸做拉缸海参，这玩意儿打渔的人家都会摆弄！还是去你们钢管厂有前途，明山媳妇，我去你的厂子帮忙管个事儿怎么样？厂子大了，里面就得有自己人呢，这样能防着外人使坏呢！” 还没等肖姗回答，赵明山已经皱着眉头说道，“舅舅，如果你真的想进厂上班，我觉得去海参厂比较好，既能当车间主任，舅舅是有名的孝子，还方便照顾姥姥，你要来钢管厂就不一样了，不但当不了管事儿的人，连工人的要求也达不到，你这个岁数儿，只能去食堂干杂工了。” 徐凤军脸色一变，还没说话，肖姗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刀，“明山，你不了解情况，前两天厂里刚招了几个杂工，现在各个岗位都不缺人！” 不用说，此话一出，徐凤军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这会儿顾不上端长辈的派头了，气呼呼的冲徐凤仙说道，“二姐，不管怎么说，我是他们的舅舅，你看这两个孩子怎么说话呢？让我去当杂工，这不是故意埋汰人吗？” 徐凤兰笑了笑说道，“凤军，咱们村的厂子会请你去当车间主任？那厂子不是村长牵头儿办起来的吗，他自己有四个儿子，还能轮到你？姗姗那钢管厂和村里的厂子可不一样，人家要求要，必须是年轻机灵的才行呢，你这年龄也不小了，还去想那个干什么，踏踏实实的做点小生意，顺便照顾好家就行了，狗子他们几个也都不小了，该操点心了！” 徐凤军一愣，印象中，这还是二姐第一次对他说话这么不讲情面呢。 他不高兴的说道，“二姐，原来你也这么看不起人啊，村长有四个儿子怎么了，那厂子又不是他自家的，盖厂子的钱是村里出的呢，再说了，年龄大咋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有文化啊，你没文化，哪个大厂子的厂长，哪个不是五六十岁？” 徐凤兰的确没文化，但听到弟弟的话也有些生气。 赵万东安慰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凤兰，凤军在徐家村的确算是个能人呢，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差，在厂里干修理工，就没有我修不好的机器，但现在也不行了，就是手方便也不会修了，现在的机器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我要是去姗姗的厂子，一辈子没当过领导，肯定管事儿不行，当工人体力也不行，最多也就能干个杂工了！” 听到这话，徐凤军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和姐姐比，他算是有文化，但姐夫上过高中，比他还有文化。 赵鸣沙山说道，“爸，实话告诉你，杂工你也干不了，最适合你的就是看大门！” 赵万东哈哈一笑，说道，“反正都是看大门，我跑那么远干什么？” 赵明山笑了笑，说道，“爸妈，你们快点吃吧，估计明香他们也饿了，我和肖姗先走了！” 徐凤兰赶紧点了点头，说道，“对对，你来也还没吃的吧，赶紧走吧！” 来到赵家，赵明香和赵明红果然都在伏案做题，唯有赵明海，因为早就做完了卷子，一个人无聊的拿着一只铅笔在手里甩来甩去。 赵明香等三人看到他们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大哥，大嫂！” 赵明山笑笑，先把客厅里的风扇开到最大，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肖姗坐过去，他打开带来的几个饭盒，说道，“行了，都别学了，先吃饭吧！” 赵明香鼻子尖，她飞快地做完一道题，用力吸了吸说道，“哥，你炖萝卜鸭子了？” 肖姗笑着替他回答，“对啊，你哥前两天就一直说，你俩马上考试了，睡得晚起得早，营养必须跟上才行，每天得多吃点肉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