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都
大宣,京都安乐。 冷香透过镂空雕花的香炉,在寝宫中缓缓的散开,一丝一缕飘到了男子的身上,被那用金丝绣着的龙纹黑袍吸去,不见了踪迹。 男子本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突然抬眸看了眼木窗外的烈阳,淡淡地问了句。 “她还在跪着?” 身边的小太监连忙俯身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还在殿外跪着。” 顿了顿,接着道了句,“已经五个时辰了。” 从早上听到那个消息赶来,到现在太阳最毒的时候,坐在龙椅上这位,动都没动过,于是她也在殿外,一直跪到了现在。 “呵。”撇了那小太监一眼,刘泓轻笑了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袖,负手前往。 小太监忙不失的替这九五至尊推开了殿门。 “家妹体弱多病,无法侍奉君恩,求陛下收回成命。” 她见到他,苍白的脸上添了一份喜色,扣首祈求。 刘泓在她身前五尺之外站立,不肯再多靠近一步,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嘲笑。 “薛落雁,你当初要挟朕封你为后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朕会将你妹妹接进宫来?嗯?” 她惊诧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中的喜色,慢慢变成了绝望。 “不…” 泪水蓄满了她的眸,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掩住了那份绝望,还有那一份炽烈的感情。 “臣妾不敢!” “不敢?”皇帝气的笑出了声,目光冷冽,在酷暑中却仍让人觉得似在寒冬。 “不管敢不敢,你都做了朕的皇后。” 薛落雁颤抖着手指,摇了摇头,不敢反驳,只苦苦哀求。 “家妹自幼体弱多病,连府门都出不了,京畿与康州相隔千里,家妹怎能受得住!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不要昭告天下。” 一旦昭告天下,就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薛锦茵的身体根本经不住那么漫长的路程。她会死在来京的路上。 而刘泓,皇命既出,昭告天下,就算从康州来的是一副棺椁,也照样封为薛昭仪。 这是他对薛落雁的报复。 先皇昏庸迂腐,到死也不肯废掉那个无能的太子,直到先皇驾崩后,太子刘韫就被人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彼时薛家手握重权,扶刘泓登基,唯一的要求,就是封薛落雁为后。 而当时刘泓的正妃沈氏恰逢难产,母子俱损。 两件事很巧合的发生在一起。 谁都可以信这不是薛家下的手,但刘泓死也不信,此事与薛家毫无关系。 所以他随了薛家的愿,娶了薛落雁,赏了薛家一个远离京畿的封地侯爵。 只是大婚之后,他从未踏进过凤仪宫,对薛落雁视若无睹。 即使薛家真心助他,而他也真心厌恶薛家。 薛落雁根本无法解释,她说的话,刘泓不会听。 发鬓间的金钗步摇随着她的身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脸颊两侧无声滚落的泪珠,带过一片划痕,溅在了白玉台阶上。刘泓余光瞥来,瞧见她毫无血色的唇颤了颤,喊出了一个名字,两人身躯皆是一僵。 她唤他,寒雨。 之前为放松老皇帝的耳目,也为了能够与薛家商讨事宜,刘泓常以薛落雁为由,出入尚在京城的薛府,两人在那个时候为了做样子,也曾一同畅谈游玩。 那个时候的他们,没有如今一重又一重的隔阂,也曾宛如知己,泛舟湖上。 他告诉她,你可以唤我的字,寒雨。 是出自王昌龄的“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从及冠此字,鲜少有人知道刘泓的字,因为这首诗,是一首送别诗。 是先皇当初,送平王出征,一同赐他的。给平王的送别。 而平王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寓意不好的字,所以即使知道,也无人敢当面叫刘泓的字,只有薛落雁。 当初的薛落雁。 也是在那时,薛落雁无法自拔的对刘泓倾心,并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寒雨,求你,放过我妹妹…” 薛落雁已经泣不成声,挣扎着伸手扯住了刘泓的衣摆,轻轻地摇了摇。 “臣妾愿退居冷宫,永不踏出宫门半步,出现在陛下面前。求陛下收回成命,替家妹指一介凡夫为婚。” 深宫一入深似海,她情愿自己的妹妹嫁一草夫安度一生,也不要她赴了自己的后尘。 但刘泓在她喊出那一声寒雨时,脸色便彻底沉了下来。 “高成。”刘泓古井无波般毫不动摇,喊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急忙应了下来。于是刘泓道。 “昭告天下。” 没有管薛落雁惊呼的陛下,高成应声“喏。” “薛落雁,”刘泓低头看她,缓缓道。 “你现在不想做皇后?迟了。” 他在薛落雁绝望的目光中,轻飘飘的话语,却宛如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在薛落雁的心口上。 “你们薛家欠朕的,朕会一件一件的讨回来。” 一件,一件的。 讨回来。 话落,刘泓拂袖离去,而薛落雁瘫坐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泪湿了眼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