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大笨蛋
现在再去追寻芙蕾雅的性格是怎么被塑造成这样的已经毫无意义。 香克斯早就明白他爱上的芙蕾雅是个追求短期快乐的女人。 笼框支一根树枝,撒上一把小米,芙蕾雅就是那只会直奔着小米冲进牢笼的小鸡。 她真的是目光短浅,看不见小米上的陷阱吗?不是的,她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那都是在她吃到小米之后的事情了,为什么要因为未来的事委屈现在的自己不去吃小米呢? 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强如罗杰也会死于疾病,所以为什么要忍耐?万一她五分钟后就死了呢?倒不如吃完小米,再去想别的事情。而且,她很强,不管什么陷阱,吃完小米一拳打碎就是了。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冲进一个又一个陷阱,开开心心地吃完一摊小米,再去吃另一摊小米。 有什么不好吗? 像这样短暂的快乐便宜、方便、随处可得。一摊小米没有了,永远都有另一摊。小米没有了,还有玉米粒、大米、菜叶子。居心叵测的猎人们永远不缺,成了芙蕾雅粮食供应商。 而香克斯,所有撒小米人中格外不同的家伙,他撒下小米不为捕捉小鸡,只为小鸡啄米时欢乐的表情。 他手握细线,随时可以把小鸡关住,却只是微笑而满足着看小鸡快乐地啄小米。甚至把线头扔下,丢给小鸡,她不小心把自己关起来,还帮她抬起笼子,趴下身,问她小米好不好吃,我这还有一种西海的小米,我把厨师绑来了,让他给你做。 酒是他的小米、漫画是他的小米、冰激凌是他的小米,现在贝克曼也是他的小米。 芙蕾雅喜欢贝克曼,像是喜欢一摊格外合口味的小米,她忍不住去啄那些带着烟味的理智小米粒。而她也不会忘记,这些小米是香克斯的,是香克斯主动撒给她的。 所有贝克曼给她带来的快乐,都转变成对香克斯的感情。 贝克曼带来的欢愉如烟丝白雾一样萦绕着她,让她鼻底瘙痒,难以忍耐,夜里辗转。可在太阳升起后也如烟丝白雾,悠悠散去,了无痕迹。心底只留下了对香克斯感情的激荡,他们本就深厚到不可动摇的羁绊再裹上一丝细烟。 而贝克曼,他太理智了,在内心深处又是个真正有原则的好人。不管他多喜欢芙蕾雅,也永远不会做出和香克斯抢女人这种事。更何况现在他对芙蕾雅也不过是略有好感。 尽管香克斯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条理分明,这么冷静透彻,太理智也就太冷血。香克斯只是凭借着自己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了贝克曼是种安全无害纯天然还格外好吃的小米。 所以为什么不呢? 既然贝克曼能让芙蕾雅开心,又没有任何风险,为什么不呢? 芙蕾雅开启,香克斯放纵,贝克曼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这个奇异的叁人小组诞生了。 芙蕾雅和香克斯在香波地疯玩,一颗一颗树摸过去,一会去人口拍卖行捣乱,一会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因为蚂蚁到底应该走右边还是走左边吵架,又一起扭头问贝克曼。被贝克曼揍一拳后,捂着脑袋一起贴贴,互相揉头顶的鼓包。一对眼,又左一个右一个把贝克曼夹在中间,挟持他去陪他们去玩一些弱智游戏。 贝克曼总跟在他俩身后,一边帮香克斯处理烂摊子,一边接受芙蕾雅时不时的眼神洗礼。那种眼神总让他小腿肚子上某条肌肉抽筋打颤。 他觉得离谱,再想起香克斯那种正宫夫人般的口吻劝他“你就当自己接了个牛郎的活。反正芙蕾雅也就是玩玩。”更觉得离谱。 芙蕾雅在香波地从没这么开心过,她每天太阳还没升起就急急忙忙跑出去,月亮高悬了也不见身影。回来也只是匆匆给雷利夏琪打个招呼,幸福地钻回屋里倒头就睡,睡醒了再直接跑出去。 她每天都是如此忙碌,忙着和香克斯去抓蚂蚁,忙着故意贴近贝克曼看他跳到一边余光瞟香克斯,忙着带着他俩在香波岛上游玩,她被幸福快乐填满,完全没注意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但雷利都看在眼里。 芙蕾雅如同昙花一般骤然绽放,显露出惊人的美貌。 贝克曼当她一直都这么好看,雷利却明白芙蕾雅从来没有这样好看过。至于香克斯,不管芙蕾雅什么模样,或丑或美他全然接受全部平等地喜欢。 芙蕾雅的变化是环境长期培养和心情短期变化下的结果。 长期待在香波地,让她的肤色由黑转白,珍珠般在黑暗中焕发盈盈的光。眼睛明亮,又因为总想着明天的游乐而透出梦幻缥缈的神采,瞳仁越发绿,还映照别的色彩,像两颗绿水晶。发丝也沾染她雀跃的情绪,披散在身后,翘起一些发梢,像枝头摇晃的小枝桠,惹人瞩目。声音叽喳,明亮悦耳。身姿更柔美,姿态轻盈,上好的鸟雀一般成日跳来跳去。 甚至心情,都因为沉淀在巨大的欢乐里,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而对生活里一些小小的瑕疵轻轻放过。 夏琪的酒吧里有人调戏她,她只哈哈乐,雷利管她烟酒,她只一耸肩。雷利试着抱她,她也不再躲开,笑嘻嘻地在他脸颊上印上“吧唧”响亮一吻。 雷利惊喜中忽然了然,芙蕾雅快离开香波地了。 雷利越发沉默,行踪也变得诡秘起来。芙蕾雅有一个晚上,正往二楼走,忽然一回头,没看见雷利,便觉得惊诧。他以往不管多晚,也一定要等她回来,今天怎么不在。 夏琪耸肩,说不知道。雷利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真奇怪,芙蕾雅说。 夏琪却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每天回来还不是为了你。”夏琪悠悠地抽一口烟说,“他年轻时可是有名的浪子。” 芙蕾雅望着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你要走了,他也没什么每晚回来的必要了。” 夏琪看向楼梯上的芙蕾雅,女孩的表情还是那么单纯,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露出一点歉意或许内疚。 她忽然咬着烟笑了,问她:“你要跟着香克斯离开了吗,芙蕾雅?” “如果,”芙蕾雅说,“如果香克斯邀请我的话,我就走。” 夏琪挥挥手,扭过脸,曼步离开。 “记得常回来看看。” 芙蕾雅回到屋里,倒在被子里,这个念头从没这么清晰。如果香克斯邀请她,她就要离开香波地……她就要离开香波地了! 一旦离开,她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永不! 可香克斯会邀请她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想不出答案。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从没想过要主动找香克斯提出加入。她是追寻短暂快乐的人,是看见小米才会追过去的小鸡,她尚没想过自己制造快乐,自己去培养粟米。她以为香克斯会一直陪伴她,会在最好的时间把她捧起来一把带走,却不明白撒米的人心里也有迷茫,也会犹豫不决,会怀疑她已经找到自己的家,找到了真正的归处,他自己也不过是一把格外特别的小米,她匆匆吃完了,晚上还要踩着宵禁回家。 等她学会主动出击那天,她才真正地长大,她的故事她的人生才也才真正地开始。而此时,不过是她人生一个前哨,故事背景里一次不会被详细描述的波澜。 雷德·佛斯号在香波地的海岸一停就是一个月,终于在把香波地每一寸土地都亲自丈量过之后,香克斯宣布启航。 红发海贼团到底还是有离开的一天。 芙蕾雅到港口送他们。 贝克曼指挥船员搬东西上船,咬着烟,一只手伸直,手指平缓地在空中滑动,指挥整个海贼团运转。纷杂繁复的工作在他手指下显出规律,平稳地如同机器一样高效地运转。 他微微偏头,两团不同的红色站在雷德·佛斯号木色的船身旁,海风吹拂他们的发丝,两团红色没有用力,轻易地揉在一起,密不可分。 香克斯看芙蕾雅,芙蕾雅也看香克斯,他们像一个月前那样在这个港口看来看去,但心情截然相反,谁都开不了口。 “我要走了。”香克斯说。 “我早知道了!” 沉默。 “我不打算去新世界,要再选一条线横穿乐园,回北海。” “是吗……” 沉默。翠色海浪拍打海岸,七彩泡泡从树根缓慢地上升。 “雷利大叔没来啊……” “他都好几天不见了。” 沉默。你望我,我望你,两种相似又不停地犹豫在他们思想里拉扯。 贝克曼在不远处喊香克斯,香克斯朝他扬扬手,他再转过来,看见芙蕾雅低下头,头发抹过光洁的额头,如同大理石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香克斯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再见啦,芙蕾雅。”他说。 “再见啦,香克斯。”她也说。 于是香克斯上船。雷德·佛斯号的船帆被风吹得鼓起,红色的龙头掉个,缓缓离开香波地的岛岸。 海面上船越来越小了,岸上的人也越来越小了。 两团红色始终站在港口、船头上。他们的目光隔着海水、空气、香波地的泡泡紧紧贴在一起。 “现在还来得及。”贝克曼说。 现在还来得及。芙蕾雅想。 回头吧,叫她吧香克斯!只要一声,只要一声她立刻就会游过去,游到雷德·佛斯号上,游到香克斯身边。 她把飘荡的发丝别在耳后,紧紧盯住船上已经小成一个小小红点的人。 忽然,那个点动起来,她看见香克斯朝船尾跑去,芙蕾雅连忙朝海岸边再跑几步。 “芙蕾雅——” 香克斯的声音飘飘荡荡,从海风和涛浪中传过来。 “香克斯!”她也扯开喉咙喊。 她看见香克斯挥舞草帽,圆圆的草帽在海水上左右摇摆,像一个浑圆的泡泡。 她听见海水拍岸声中,香克斯若隐若现,她努力靠近,努力要听清香克斯的声音。 忽然,她听见香克斯说: “再见!” “再见芙蕾雅!” “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啪——泡泡破了。 岸上的人影停下来,姜红的点转黑,直至再也看不见。她的发丝,她的裙摆还在他眼前飘扬,像一杆永不飘散的旗帜,指引他的方向。 香克斯把帽子扣回头顶,依旧笑着面朝香波地的方向。 贝克曼问他:“为什么不邀请她?” “贝克曼。就算是我,被拒绝太多次也会伤心啊。”香克斯扭过头,笑容依旧灿烂无暇,“我已经被芙蕾雅拒绝太多次了,再多听见一次,会忍不住哭的。” 贝克曼咬着烟翻白眼。 “白痴。”他对两人做出评价。 夏琪将高脚杯推到雷利面前,琥珀色的酒水在杯中摇曳,殷红的樱桃瘫在酒水中,汁水饱满。 “舍得回来了?”夏琪挑起一边眉毛。 雷利笑着接过酒杯,“人总得回家啊。” “躲着自己妻子的男人说什么呢。” “妻子的心已经跟着外面的小子跑了,丈夫也无能为力啊。” 雷利晃着酒杯,笑着看樱桃在叁角杯里滚动。 “傻瓜。”夏琪评价。 “确实。”雷利赞同,“早就看见悲惨结局还要一心扑进去的男人,可不是傻瓜吗?” 夏琪幽幽吸口烟,说:“芙蕾雅的东西都还没拿走呢。” “尼约德已经拿上了,剩下都是我买给她的东西,没什么她放不下的。” “戒指还没拿呢。”夏琪说。 雷利哑然,“你知道了啊……” “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雷利微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黑丝绒的小盒子,一枚早已丢失的戒指安静地躺在上面。 半晌,他看着这枚戒指说:“这是她最不想的东西。”他叹口气,放下盒子,从自己手指上摘戒指。 银色的金属圈刚刚松动,门板被推动,迎客的风铃叮叮铛铛。 芙蕾雅卷着冷空气,像一阵旋风,猛地奔进来。 雷利诧异地看着她带着哭泣的表情扑进自己怀里。 细白的手握成拳头,垂在他胸膛上。 “我恨你!”她大喊,拳头小冰雹一样无力地落下。雷利诧异地搂着她,带着戒指的手在她背后轻拍,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冰雹渐渐拍为细雨,芙蕾雅瘫软在雷利怀里,两只胳膊紧紧搂住雷利大哭起来。 “雷利……雷利……”她哭嚎着,把头埋进雷利胸膛中,又含情脉脉地和他和好如初了。毕竟,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雷利轻轻吻她的鬓角,觉得不可思议。 她居然又回到他身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