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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中有举孝廉的习惯,然也以科举为要,倘若这孝廉之人半点诗书经典都不读,也是不妥的。若是岁数太小,就算能被朝廷看重,短时间内也当不得大用,只能充当政绩门面,装点一二。 陆文昇自是想要施展手脚,大干一番,对这些门面水磨工夫却懒得在意,想到这里,他少不得有些兴意阑珊。 何县令尴尬笑笑,连连称是,不敢再阻止。这教化不力,他这做县令的也脸面无光,更别说是陆公了。 话落罢,门外已经备好马匹,且待着他们前去。 陆文昇在县令的陪同下往外走,似笑非笑地说道:“ 本府只盼莫要如陈公那‘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的倒霉事。”② 这淡淡的警告,令得何县令不由得在心里再过了遍犹记得的情况。 ——虞玓。 初,虞家孤儿寡母,携数家仆定居于石城县。三年后虞母病而亡,虞玓搬离县城旧址,于北山下结庐而居,为母守孝至今,不曾离开。 难得可贵的是,虞玓如今年方十二。 其孝心可嘉! … 县城的主街上飞奔过四五马匹,惹来零散三俩店家闲汉的倚在门口议论纷纷。 这石城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仅有近千户人口,仅是些许议论,不过云烟就散尽了。 何县令好说歹说,这一路后面总算跟着两个护卫,是特特来保护并引路用的。 这数匹马甩鞭疾驰,不到个把时辰便到了那北山。 那虞小郎君的居所在北山脚下一处隐秘幽深的地方,在领路的侍从带领下,七拐八弯下才寻到那平坦的地势。 这偏僻崎岖的山道下,初望竟有数百绿竹汇聚而成的小片林子,极其幽深清凉,下马往里面走两步,隐隐还可听见潺潺流水声,竟有种世外桃源隐居幽山之感,令陆文昇惊讶道:“这北山当真是好去处。” 就连石城县的父母官何县令都很是诧异。 北山虽小有名气,然大多都爱登顶山峰“仙台顶”,却不知山脚也有此如此佳境。 且北山这般泥土环境,居然还能有竹林生长? 竹林里不好骑马,一行人都把马儿栓在外头,也不派人看着,便往里面去了。林中行走的人影,唯有何县令走路的姿势略显怪异,有些一拐一拐的。 陆文昇倒有游山玩水的闲情雅趣,看着雅致竹林,那源自于最近朝廷考课的压力渐渐淡去了些,甚至严肃的脸色还流露出些许淡淡的笑意。 只越往里头走,陆文昇心里就越惊讶,这竹林看着小,却极为雅致,竹间错落有致,隐约有阵脚之势。陆文昇在闲暇时偏爱杂书,那奇门遁甲的趣闻也是读过钻研过,如今细细看来,这竹林俨然有几分模样,只是并无威力,只是小小成型,容易让人迷路些罢了。 奇门遁甲看来是玄门左道,其实在行兵布阵的时候也能用于编排,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奇妙玄幻,只是在陆文昇看来,那虞玓不过是小小年纪,如何能弄得出这样的世外小天地? 这脚下数十步,竹林间拐角,眼前便是豁然开朗的模样。 果然河道淼淼,水声潺潺,清澈见底的溪水淌过,右边立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似是为了隔绝水汽,这茅草屋的底部是用粗竹木头架起的,而这茅草屋瞧着也就两三人的居所,并不算大。 在架开中空的底层晾着不少肉块干菜,且有垒好的柴火堆,都与溪水有些距离。距离茅草屋再远一点,似是有一方小菜园,其栽种的物种花花绿绿的,瞧着倒不是水稻麦子。隐约还能听到几声蝉鸣,却很有生活意趣。 彼时茅草屋正冒着袅袅炊烟,令这桃源般的景象突有人间烟火味。 何县令走得慢些,看着这场景惊叹道:“俨然有靖节先生笔下‘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景象了。” 何一思此人,因着大腹便便,白润如盘,一经出门就浑身大汗。 这次孝廉推选,他原是不放在心上的。因而才会让老县丞一手负责,只未想到陆公如此看重,这才有些临时抱佛脚。 好在老县丞在石城县已有数十年的光阴,衙役胥史大都与他一脉,何县令与其臭味相投,一并共事十数年,至少这些事交托于老县丞还是稳妥的。 不过亲自来到后,确实还是惊讶到了何县令。 既是孝廉之人,原以为会是极为粗糙廉洁的场面,结果到现在看来,居然另有闲情野趣之感,一时之间差点忘了自己不是来寻访,而是来踏青了。 临近有溪水,何县令正欲让后面护卫淌水过去看看,然交谈间,正有个瘦弱的身影从茅草屋里出来。 隔溪遥遥相望,不清彼此相貌,但彼此定然是看见对方的。 那小郎君不曾停顿,手里提着篮子缓步下了竹制台阶,宛如不曾瞧见人那般径直往后头走了十数步,在相近一个小土包面前跪了下来。 小郎君从篮子里取出鲜果替换了原本的果子,给那小坟包重新上了香。 静默了许久后,才慢慢起身。 这身影模样,这行为举止,合该是那位虞小郎君。 小郎君回首,看着隔着条浅浅溪流的数人,停顿了片刻遥遥说道:“诸位来此,可是有事前来?”初听这小郎君的嗓音,清脆冷冽,隐有微凉淡薄之感,“倘若误入,还请早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