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爷几个争执不下，房子就只能暂时空置着。

    张猛见了宋玥，还想着找个外援，谁成想宋玥根本不掺和。在她看来，张家的日子以后还会更好，买了这一个院子，以后还会买第二所，完全不必拘泥这一间房的分配归属。

    这所院子虽然小，但张家爷几个显然是用了心的，里里外外收拾的很齐整，顶棚和墙面都是新糊过的，炕上铺陈的也是被褥整齐，这么一看，比她刚醒来时的房间已经好出许多，像是她刚买下宋家那套房子后的样子了。

    转一圈出来，宋玥笑着道：“这么好的房子，娶媳妇儿足够了。”

    张勇被说得臊红了脸，张猛却连连附和称是，笑道：“俺也这么说，过完年，俺就催着大哥去全家下聘，争取早点儿把俺大嫂娶进门。”

    张铜匠是个老实的，只在旁边听着，脸上挂着笑。

    江寒看着这个家，再看向自家媳妇儿，嘴角也禁不住扬了扬。

    说着话，巧巧小丫头睡醒了，睁开眼看见宋玥，立刻张开小手叫：“阿娘！”

    宋玥也没半点儿迟疑地，伸手将小丫头抱起来，给她穿了棉衣棉裤，其间不动声色地摸摸小丫头的被褥，都是干爽的。

    小丫头有起夜的习惯，但要人叫一叫，若是陪着睡的人耽搁了，偶尔也会尿床。

    她刚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屋子里没什么异味儿，这会儿再摸一摸，确定巧巧小丫头被照顾的很好。

    张猛粗手大脚的，对待小妹妹却细致，去炕尾的炕柜里取了罩衣和围嘴过来，给巧巧穿戴起来，一边又道：“巧巧就在炕上玩好不？吃过晌饭，二哥再带恁出去，这会儿风还是大……”

    小安哥也自动爬上炕，道：“巧巧妹妹乖，哥哥陪恁玩儿。”

    说着，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两个弹子来，巧巧也立刻笑着爬去窗台，拿了自己的荷包来。这是宋玥给他们买的瓷珠弹子，安哥儿是青花瓷，巧巧的是粉彩瓷，在炕中间放个竹篾子做的小圈儿，就可以比赛谁先把弹子送进圈。

    天气冷了之后，两个孩子经常在炕上玩这个游戏，有时候，拉着周老太太和青禾添哥她们一起，热闹成一片。

    今日，两个小的一拿出弹子来，秋喜拉着张智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很快玩到一处。

    见此情形，张勇就笑着给宋玥打招呼，要去厨下整治饭菜，留他们一家人用饭。

    看看天色，确实快午时了，就笑着去看江寒，道：“我去给两个孩子帮把手……”

    张铜匠连忙起身，要自己去做饭，被宋玥伸手拦住：“张大哥恁坐着，我去看看就够了。”

    张猛也笑着搭话：“爹恁就坐着陪将军说说话，俺们兄弟足够了，有不少现成的菜呢。”

    宋玥离开后，张铜匠倒是找话题给江寒说话，自然地说起宣城的风俗，过年的讲究。江寒也是地道的宣城人，说起这个，倒是有了很多话题。宣城冬天的冰雪、春天的大风，还有夏天雨后的蘑菇，当然，还有美味的牛羊肉和奶食，是许许多多的宣城人小时候的记忆。

    说一回宣城的旧时记忆，难免又说起今日的安稳岁月，张铜匠突然就有些伤感了：“可惜巧儿她娘，没能看见今天的日子……”话说到一半就哽咽了。

    江寒看着对面特别显老的男人，明明比他只大几岁，看外表神情，却好像是大了一辈。看他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和已经花白一片的鬓角，说他四十五岁都有人信。其实，这位过完年才三十三呢。

    看着悲从中来，无法抑制的男人，江寒也难免心有戚戚然。

    去年二月里那一场浩劫后，有一段时间，他也和这人一样，满心悲愤和哀伤，他当时也以为，老娘和妻儿已经罹难，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做梦都没敢想，一家老小逃了出来，逃到了平京城，还过得一份好日子……而这一切，全都是月娘的功劳。

    她对于他，对于他们江家，是有功之臣，这一世，不可辜负。

    张铜匠捂着脸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气放下手，有些赧然地看过来，拱手道：“对不住，俺，俺让恁见笑了。”

    江寒却没有怪罪的意思，拱拱手回了一礼道：“张大哥这心思，老弟俺明白的。那个，嫂子的骨殖葬在何处，可有标记？若是，俺或者可以帮着找一找。”

    当初，逃难途中，张勇阿娘难产而死，哪里顾得上其他，不过是用一块包袱皮遮了脸，就在路边的小山坡上落了葬。

    张铜匠倒是记得有一棵老核桃树，他当时在树根底下做了个记号，孩子娘的坟就在核桃树下。

    只是，北地丘陵山坡遍地，核桃树也是山野里最常见的，连个地名也没有，就这么凭嘴说容易，凭他几句话想找到地方，哪里容易。

    张铜匠叹口气，却郑重地拱手向江寒道谢：“多谢将军费心，只是荒山野岭，当时又仓惶匆促，连个地名也不知道……过些日子，孩子们安稳些，俺自家走一趟，把她的尸骨找回来就是。……她跟了俺十几年，为俺生儿育女的，最后也是为着……才搭了一条命进去，俺没本事，没能护住她母女周全，总不能让她死了也流落在外头。”

    听张铜匠这一番话，江寒心底莫名生出些同情之意来。他也是差点儿家破人亡的，经历过那种忧心挂念、自责内疚、乃至悲痛绝望，也就能理解张铜匠，对方即便老实木讷，却称得上是一个男人。

    略略沉默片刻，江寒道：“恁一人远行终究不妥，若是想去，年后可跟我等同行。”

    张铜匠略略有些意外，抬头看着江寒，似是沉吟片刻，拱手道：“俺给孩子们说一声，不论如何，都多谢了。”

    说话间，宋玥帮着张勇张猛整治了几个菜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