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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骤然提及此事,应长风还真被说中内心的愧疚——若非萧白石,他再针对沈移舟,也不会理这曾经囚禁自己的人一句。可他答应过自己要顾好萧白石的,一想到白石会难过,会内疚,心里就像被无数根刺同时扎着,让他不得不多考虑。 应长风惯常不会做人,不会说话,处事只有自己的原则,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这时他的底线里突兀出现了萧白石,于是规则被打破重塑。 他像一两日间学会了换位思考,知道为别人考虑,也憋得住阴阳怪气的自私了。 醍醐灌顶,所以他没有放手。 萧鹤炎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故意激他成功,继续火上浇油道:“他对你可真好,你也对他挺厚道的。听说对岳辟川都出剑了?不错,把他交给你,我也能放心……” “闭嘴!”应长风不知他到底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现在这情况再多说一个字,我当场杀你!” 听了这句威胁,萧鹤炎不怒反笑。 “我就要死啦。” 他慢悠悠地,说得无比自然,好似生老病死从来都是他理应经历的事,这几百年的寂寥人间当真是他腻味了,不肯再独活。 “应长风,你刚才都看见了吧。自从被魔气入侵武脉,你就该知道我的下场……事已至此了。”萧鹤炎说一句,便笑一声,“我不想……不想和沈移舟一样,连自己的回忆都尽数丧失,没什么意思。” “……别说了!” 萧鹤炎看向他,那目光中再没有从前总带着的一丝半点意味不明: “白石是个好孩子,你该抓着他,别抓着我。” 应长风闻言微微一怔,萧鹤炎趁他不备竟然单手推了应长风一掌。 他飞快地向下坠落。 “混账!”应长风骂道,再想去捞住他,感觉到剑阵内不安的魔气,分身乏力,几乎破音,“牧禾,牧禾!你师尊——” 地面的结界一闪而过,但来不及护住萧鹤炎了。 应长风亲眼见到他收敛了全身的能为,竟呆愣在剑阵中,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他舌尖一疼,自己咬出了血,两道剑意齐发张开屏障立刻要追萧鹤炎。 但除了他,还有个东西也迫不及待。 绑架了沈移舟的魔气看萧鹤炎如此自毁,生怕这块到嘴的肥肉跑了,当中尖利的一声叫喊,接着黑气扑向萧鹤炎! 三股力量结在一起,但谁也没碰着他。 萧鹤炎一声清啸,全身能为都聚集在双掌之中。 灵力让他的衣袍鼓胀,胸口处空荡荡的大洞中不停地泄出金色雾气,遇风而下,宛如一场绚丽的雨。 “师尊!——” 牧禾凄厉的悲吼响彻山谷。 剑意落了空,应长风听见耳畔沉沉的,有什么跌落在地,一声闷响。 翠微山像被烟雨笼罩了,一时间天地寂静,再没有别的声音。连那肆虐魔气都好似被按了休止,再没有任何动作。 应长风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的余光看见一团火红色。 金雾消散的同一时间,九天银河内,萧白石颈间的长命锁中原本融融的、变得无比黯淡的光彻底熄灭了。 来时路上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异样。 萧白石不知为何突然悲伤极了,他撑着祭台边缘,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 “哎?我这是……”萧白石擦了擦脸,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可他全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力气。 没有外界的刺激,只是他自己难过得站也站不住。萧白石半个身体都趴在了祭台上,手指徒劳地一抓,碰到那五弦琴时蓦地被烫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做了个挥开的动作,那张琴顿时跌落在地,摔成了两截。 撕裂的声响仿佛唤醒了萧白石的意识,他脚酸手软的难过缓过了这一阵,站直了,心里默默地想:我不要再这里找了,我要出去,去看父亲和应长风到底怎么了。 他直起身,还未有所动作,身后有个声音道:“你好些了么?” 萧白石愣在当场。 那把嗓音又柔又软,很是温和,听来如沐春风,说不出的令人想要亲近。萧白石意识到岩洞内居然出现了第二个人,一时不知该不该转身去看。 万一是什么奇怪的……鬼魂? 他不怕鬼,可这也太吓人了一点。 萧白石始终不回答,那声音又道:“你是小炎要保护的那个孩子,对不对?” 小炎……? 世上大约只有一个人能这么称呼萧鹤炎。 萧白石转过身,张了张嘴,一时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来时路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五官清晰、衣袍褶皱都生动得不可思议,若非不那么真实,萧白石真的要怀疑面前的是哪个突然出现的人。 可惜他不站在地上,煞有介事地坐着,反而像某个分神。 就如同,当初父亲闭关时看守各处的身影一样。 这分神长着一张熟悉的脸,五官与应长风相似极了,可眉宇间的气质截然相反。温润如玉的神情,带着一点哀伤,一点悲悯。 “……你,”萧白石鼻尖酸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分神嘴角弧度不变,眼中却溢出了越发温柔的笑意:“你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