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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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帛仁道:“听到了。” 姜小乙道:“朝廷想要招安他们?” 钟帛仁脸色凝重,沉声道:“抚州山匪近十万人,占地为王,称霸一方,前朝也曾派人来游龙山招安,结果几十个人被活活剥皮挖心,折磨惨死。马六山与朝廷有死仇,绝不会招安的。” 姜小乙:“那不是前朝的仇?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或许……” 钟帛仁摇头,打断她道:“这些江湖人不信官家,谁坐天下都一样。真想提招安,除非先经死战,否则绝无可能。我只是在奇怪另外一件事。” 姜小乙:“何事?” 钟帛仁:“马六山对官家的恨众所周知,那贾奉怎么敢在这个关口,说错这样的话?” 姜小乙努努嘴:“确实。” 土匪喽啰们已经散开,姜小乙撕下符箓,望向北边小径。 “你之前说的对,破坏一样东西往往比维护更加简单,看来真没什么是牢不可破的,这山里的弯弯路子,我们慢慢查就是了。” 第110章 啧啧啧啧啧啧啧…… 退回山脚小屋, 天边已显微光。 明书醒得最早,在门口巴巴望着,见姜小乙和钟帛仁回来, 一蹦而起, 问道:“少爷,你们去哪了?” 姜小乙打着哈欠回应。 “去城里买了些吃食。” “那怎么空着手?吃的呢?” “吃完了, 哈哈!” 她路过明书身旁,往他脑袋上一按,明书咬着牙瞪了一眼。钟帛仁走来,拍拍他的肩膀, 以示安慰。 回了屋子,姜小乙补了个觉,正午时分才醒来。睁眼时,见钟帛仁正在她对面打坐, 一屋子的书生不知道都跑哪忙去了。她来到小榻前, 盯着钟帛仁看,看得久了, 仿佛能见一层绵绵气韵环绕他的周身。 钟帛仁说,他背过许多功谱心法。不过练过功的人都知道, 知理易,行理难,尤其研习内功, 真正能做到静心觉知之人, 少之又少。很多习武多年的老手都做不到,更别说一介刚刚入门的书生。 她歪着脖子研究,难不成……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他眼睛未睁,淡淡启问。 姜小乙直接问了出来:“难不成你真是个练武奇才?” 钟帛仁缓缓开目, 一双清亮的眼睛略带笑意看着姜小乙。 “在下自认有几分天赋,就是不知在兄台眼中,够不够得上‘奇才’了。” 姜小乙像模像样在他面前转了两圈,道:“其实昨天最让我惊讶的是你的脚下功夫,虽称不上落地无声,但也足够轻快。” 钟帛仁笑道:“已过了一夜,现下更轻更快。” 姜小乙被他笑得心肝发痒,道:“难道真是一日千里?我不信,敢不敢让我来试试?” 钟帛仁:“如何试?” 他们说着话,正巧屋外吹进来一片树叶,姜小乙拾起来,插到头顶发髻里,指着道:“就是这片叶子,你来拿,拿得到就算你赢。” 钟帛仁看了看,道:“可有彩头?” “你还想谈彩头?你是没见识过我的轻功,别做梦了。” “兄台,行走江湖,话还是别说得太满。” “哈!”姜小乙笑道,“好,那你说吧,你要什么彩头?” 钟帛仁摸摸下颌,道:“若我赢了……我要向你讨一样东西。” “讨什么?” “赢了再说。” 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激起了姜小乙强烈的争胜念头,袖子一挽,腰带扎紧,又从箱柜里找出半截蜡烛,一把点燃。 “剩得不多,燃尽为止!” 她话音未落,眼前咻的闪过一道黑影!钟帛仁从小榻急速而出,眨眼到了面前。姜小乙心下一惊,完全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连忙向旁扑去,地上滚了半圈,直接出了房门。 这一下躲得颇为狼狈,钟帛仁从屋里走出,笑道:“你将叶子插紧一些,万一被你自己甩出来,咱们不好算账。” 姜小乙脸上一热,恼羞成怒道:“休要废话!掉不了!” 钟帛仁哈哈两声,眼神微眯。“那我来了,你可看好了!”说着话,脚下轻轻一点,掠至姜小乙身后。姜小乙转身躲过。两人一前一后,在小屋前的空地,上下腾挪,四方起伏。 钟帛仁一个回合下便意识到,他们分别的这一年以来,姜小乙功力大涨,尤其是内息,更为绵长,清澈而灵动。 他追着追着,忽感怅然。 这样的追逐,让他不知不觉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他们也是像这样,在狭小的空地上,映着月色,角逐身法。 曾经的岁月,与她飘渺的身影何其相似,如梦如烟,一旦散去,再难寻觅。 姜小乙稳住优势后,抽空看向他,笑着评价:“发什么愣?你这身法不错,但内力差得太多了!” 他眉峰轻挑,他不过清醒月余,哪里称得上有“内力”,只是全凭着往世之经验,勉强分配调息罢了。 虽说如此,这“往世之经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匹敌抗衡的。他既开口应下“战局”,若是一败了之,岂不扫兴? 钟帛仁笑了笑,故作不屑道:“我自是不够火候,但我瞧兄台这轻功,也没有自己吹得那般高明吧。” 姜小乙:“你说什么?” 钟帛仁:“若我没有看错,兄台走的应是九宫八卦步,此种道门身法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只要勤练飞行,跑桩,走砖,人人都能学会。” 姜小乙哼哼两声,道:“你是个愣头青,我不跟你计较,我就给你露一手好了。”正好行至树林旁,她向上一跃,身子像壁虎一样半覆树干上,扭头看着钟帛仁。“我贴着你的身边走一圈,你可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说完,脚下轻轻一踩,冲向钟帛仁,她的身体紧靠对方,似是马上就要撞上,可又始终带着纤毫的距离,人影模模糊糊,像条泥鳅般,看得到,抓不着。 这是九宫八卦步里的至极身法,名为“踏七星”,集合阴阳五行,配合独门心法,千变万化,不可穷极。 钟帛仁等得便是这个。 就在姜小乙从他左侧弯身而过的时候,他看也不看,向侧后方一伸手,两指一夹,取下了叶子。 实是轻轻松松。 姜小乙停在后方,手摸摸脑后,一脸震惊。 “什么?!” 钟帛仁捏着叶筋,转了转。 姜小乙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朝那伸手?!” 自然是因为他见过此招。 看着姜小乙瞪得溜圆的眼睛,钟帛仁忍俊不禁道:“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他把叶子还给姜小乙。“这算不得我赢,兄台的身法的确比我高明。” “别!”姜小乙回绝道,“甭管你怎么拿到的,拿到就是赢了,愿赌服输。”她虽有不服,但也不把胜负记挂心间,她掐着腰问:“说吧,你想要什么?” “真要我说?” “说!” 钟帛仁走到她面前,笑道:“我想要你的剑,不知兄台能否割爱?” 姜小乙倒吸一口凉气,只恨自己的眼睛不能再大一圈。“不行!”她毫不犹豫道,“剑是我的!” 钟帛仁:“怎么是你的,你不是说过它有原主?” 姜小乙脸蛋涨红,寸步不让。 “有原主又怎样,现在就是我的,这个不行,你换一样!” 钟帛仁不语,仍看着她。 片刻后,姜小乙蓦然一叹,道:“我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但这把剑承载了太多心力,你不懂其中的分量。我留它在手,行善积德,斩奸除恶,是给那些顶天立地的旧臣一个交代。他们当中很多人,若是生在他世,相信也是一方义士豪杰呢。” 说着这些话,她渐被他变幻的目光吸引。姜小乙时常觉得,这位姓钟的书生,心境难以捉摸。大部分时间平平常常,但是偶尔——如同现下,他会流露出一种暗流般的情绪,平波之下,波涛汹涌。这黑潮之中,藏着太多复杂而凝重的感情,深厚到甚至分不出是喜还是怒,是爱还是恨。 姜小乙:“你真这么想要?” 钟帛仁缓缓摇头。 “我不想要了。” 他看着手中的树叶,同样心思万千。 他总觉得,人活得久了,难以避免会染上一身习气,就像当年的他,一条路越走越沉重。但姜小乙不同,不知是否是修道的原因,她的脾性内,始终带着一股近乎天道般的清灵。她的生命像一条涓涓小河,随着光阴轻盈向前。虽然她不会为任何景色做片刻停留,但那命河之中的每一滴浪珠,又都饱含深情。那种情感,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总是光明磊落,端正清明的。 姜小乙一听他不想要玄阴剑了,立马高兴起来,又道:“那你换一样彩头吧!好不容易赢了,给你点奖励!” 钟帛仁笑了,她的这种清正,于他当下而言,几乎成为了一种欢快的指引。 他背过手,低声一叹,道:“好吧,那我换个彩头。你现在去城里,打探那家染店,尽快查出与方天绒的联系。” 这话头突然之间变得太快,姜小乙没反应过来,张张嘴巴,啊了一声。“染店……对,那家染店,我本也想去查那家店的,不过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正事要紧,我们要尽快调查。”他望向群山,“若我的直觉无错,游龙山近期要有大事发生,我们不能落了后手。” 姜小乙咂咂嘴,嘀咕道:“玩得好好的,突然间又一本正经……” 钟帛仁:“嗯?” “无事。”姜小乙用手扇扇风,“我这就去了。” 钟帛仁提醒道:“万事小心。” 姜小乙:“放心吧!” 打探消息向来是姜小乙最拿手的本事,她潜入抚州城,接连幻化男女老少各种身份,没两天的功夫,就把事情问出来了。 这晚,她兴匆匆回到小屋,钟帛仁仍在打坐练功。她进屋后把书童都赶了出去,自己灌了半碗水,坐到小榻旁。钟帛仁看过来,她晃晃脚,说道:“我猜的没错,方天绒跟那染店老板娘就是那个关系。” 钟帛仁:“二人有私交?” “说得文邹邹的呢。”姜小乙大剌剌道,“就是姘头!” 钟帛仁:“……” 姜小乙凑过来,小声道:“那老板娘是个寡妇,名叫吕婵,她在抚州城里地位很高,就是因为有方天绒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