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被酒莫惊春睡重 la yuzha iwu.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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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可在府中?” “掌柜的来得不巧,婕妤娘娘又召我家县主入宫哩。” 邵府的人面上谦逊得很,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掩藏的心境。 怀了龙裔的娘娘同我们府里的女主人最亲近!嗐!多大的脸面! 被众人寄托富贵的女孩如何不知,只心中冷笑。 她不是米店的大善人,本是做不得佛口慈心的好事。 不过她实在不喜欢欠人情。 封亦捷曾帮过她的事实排山倒海而来,纵使宝知想要装作不知,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 他确实聪慧,知晓宝知的秉性。 “臣妇瞧着,娘娘腹尖,定是个小皇子!”今日进宫问安的命妇讨好道。 高高坐于雀椅的宫妃一面抚顺腹部衣衫的褶皱,一面流露出羞赧的微笑。 可另一随母亲进宫的贵女忍了几息,终于发作:“正是!都说外甥似舅,要臣女说,若是同娘娘的义兄一般威猛才好呢!” 少女娇柔的声音似是壁画上翠亮的一笔,本该不谙世事,旁人一闻,蹭得满手脓疮:“家父昨儿来信,道是封郎将英勇善战,虽折了左臂,却在头阵里俘虏匪帮二当家!” 宝知本安生坐在一旁,一听其语,心头一紧。 把眼望上一瞧,果不出其然,袅袅毫不掩饰地流露紧张。 宝知心中无奈。 这招隔山打牛,你用,她也用。 回回不同人不同话术,梁袅袅回回上钩。 纵使宝知明里暗里提点多次,只要一抛出,即刻将婕妤娘娘打得溃不成军。 “封郎将真无愧于陛下所称拥去病之才。”宝知抿嘴一笑:“有这般兄长,笼统叫底下的妹妹沾光。” 她一脸羡慕:“只可惜我是家中长女,底下小弟又这般年幼。” 崔姑娘一听,登时面红耳赤,活似被人踩了尾巴。 崔家的女眷也不自在起来,勉强说了几个轱辘场面话,便悻悻告退。更多类似文章:r iriwen. 知晓抑或不知晓梁县主厉害的,哪里敢来放肆,只心中恨恨一个不守妇道的通房竟投了梁县主的缘。 也罢也罢,一个婕妤,还能翻天不成? 随着最后一户女眷告退,袅袅才轻快起来,由着宫婢搀扶入内殿。 宝知忖度着,行礼道:“臣妇便不扰……” 不等她说完客套话,那厢有孕的妇人叫道:“你老是这样客气!快过来同我说话!” 宝知无言,前头欠了封亦捷人情,后头就要做牛做马,真是强买强卖。 但她能理解为什么封亦捷离京前要寻一个可靠的人来庇护袅袅——预防着在他没有看顾的情况下,柔弱的小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宝知以前只在长泰郡主出阁宴时同袅袅正式接触过。 宝知不喜欢同她相处。 因为她总能说出同宝知相似的心境,就像是住在宝知起伏的心口,捧着宝知的心一字一顿地陈述。 多诡异,有些想法宝知甚至从未诉诸纸笔,只论心迹。 可当袅袅同她说话时,她才领悟封亦捷上门的请求。 这真是一个被宠得天真烂漫的孩子。 宝知只装作无知的几句,就将她的内里骗得一干二净。 即便袅袅用所谓「我一个朋友」作为掩饰,宝知也抽丝剥茧,下定结论:二人来自同一时空,且袅袅穿越前还是高中生。 她无意同其相认。 现在袅袅能被简单的话术骗光自己的底牌,明日就会为同套甚至更加低端的勾当将宝知推出,且懵懂地不知所措,还要为自己描抹:我以为ta是好人。 看着榻尾散落出带有护心镜的衣袍,宝知心中一叹。 稀里糊涂的人,稀里糊涂的事。 当初,敏娘打听到封三爷特地将房内人从陇西千里迢迢带到身边时,她原以为这是小将军和通房的爱情故事。 可随后东宫封了个梁宝林的消息直直冲击京城,她又以为是人为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套路。 现在还有风声指向那鼓起的腹里躺着封家子孙,宝知早已见怪不怪。 是年龄上来吗,她在心中嘲笑自己,若是放在两年前,她可苛刻多了。 与其宝知自疑是否束手束脚,倒不如说是结合具体情况,对袅袅宽容一些。 人的一生总是在追寻答案:我是谁?我为什么是我?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我在社会中的定位是什么?社会对我的期待是什么? 很多人有时甚至连问题都没有发现,只是模糊感觉自己要了解一些事物,可是落实到言语上如何都无法归纳出最准确的指向。 所以在教化驯服本能之前,跟随着公立教育机构的大方向走,总归大差不差。 偏偏沿袭了五千年的模式被现代科技冲击——科技使人进步,足不出户就能接触天涯海角的信息。 这好,也不好。 开拓视野,拓宽思绪。 可大片大片无标准衡量的信息摆到尚不具备辨认能力的群体面前,如何期盼他们能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在宝知看来,袅袅会选择邵闻璟,是在多元观念中,凭借模糊本能下对权力进行追逐。 即便宝知回避提及,也须得承认,邵闻璟确实是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之人,就算是放到她原先的时空,也是天之骄子。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有一个机会能够得到最好的,人类本能就会遵循无需动脑,仅凭本能就可达到的路径。 惰性使然罢了。 可最好的事物并非能给选择之人带来最好的后果。 所以旁人能做,为何袅袅不能做,只不过指向的战利品价值不同罢了。 故而无论有多少好事者私底下写出数册娘娘爬墙记,宝知也绝不在宴席时应和哪怕半句有关此事的言论。 罢了,真是欠她的。 面对小妇人天真地提问,她无可奈何,还是耐心把原理掰碎了告诉她。 “上月崔公子因放印子钱逼死人,被应天府关押牢中,前些天刚吃了五十棍,现下要流放去北府服役。” “那崔姑娘提及娘娘与封大人兄妹情谊,臣妇也顺势接口,将具体个人的情谊扩展成宽泛意义上的情谊,再联系至臣妇。” “崔家姑娘的名声因崔大公子受刑而尴尬,自然不敢再提。” 袅袅呆愣愣地看着宝知,许久憋出一句:“若你是男子就好了。” 宝知一怔。 袅袅愈是幻想愈是兴奋,捧着脸道:“三爷离京前同我道,凡事拿不准就问县主。我那会还不服气哩!可现在才晓得你的好。” 她掰着手指头回忆:“你虽总是被动,要我多说多问几句才肯说,但更耐心能全面。” “又谦逊又博学。” “你真的很好很厉害很负责任。” 袅袅笑道:“若你是男子就好了,我就能喜欢喜欢你。若是能做你的妻子,定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宝知扯开嘴角一笑,闻此言,心中有很多言语,可至嘴边,只恭敬道:“娘娘说笑了。” “你又来了!”婕妤娘娘尖叫一声:“你要说什么就说啊,把话埋心里干嘛!我是孕妇,你还要让我猜你的心思!” 说罢就要下榻来闹她。 宝知头皮发麻,却不厌烦。 抛开封亦捷的请托,她有时会享受同袅袅相处的时光,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同班里同学相处。 袅袅一个人也可以叽叽喳喳,说这个人的坏,又说那个东西的好,生机勃勃。 她是这般鲜活,又是这般坦白,受到了伤害后还能全心全意去信任下一个人。 多天真。 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又不同的脸,半晌后,她道:“若你喜欢我,无论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都会喜欢我。” 随后她就岔开话题,纵是袅袅撒娇卖痴也是逼不出半句前言。 不是宝知瞧不起袅袅,只是她无力去解释。 有意义吗? 她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何必一本正经去倾斜自己的看法,冠冕堂皇地说些所谓要学会抛弃性别框架,聚焦于个体特征的视角进行看待与评价。 太累了。 宝知想到这里,只默默摇头。 袅袅快言快语:“瞧瞧!就是这个摇头!一模一样!怪不得大家都说你和陛下是一类人!” 宝知倒吸一口冷气:“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随口说的。” 袅袅嘟着嘴:“内殿就你我二人。” 黛宁宫漏得跟渔网似的,谁都能往里塞人,不能保证现下就有七八只耳朵正贴在屏风上。 便是袅袅问宝知的事,宝知只肯真假参半胡乱说上一些。 这终究是袅袅的一个心病,今日借机问出口。 “你心里可曾有过陛下?哪怕只有一息?” 袅袅面上一副八卦调侃的表情,实则双眼紧紧盯着宝知的双唇。 宝知嘴里正嚼着糕点,慢吞吞得紧。 落到袅袅眼中,真是斯文漂亮的礼节,可她的心突突直跳。 明知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可她就是害怕,紧张间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在黛宁宫吃东西,若是喜欢都给你带回去。” “听说陛下也喜欢这种糕点。” “这个好像是梁家糕点铺最先兴起的吧。” 真可笑,也真无趣。 不知不觉,倒白白浪费了些许真情实意。 嗳嗳,我真是不称职的演员。 县主只动了半块,便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时候不早了,臣妇便不叨扰娘娘歇息。” “啊,不是……你……” 县主认真行了一个拜别礼,充耳不闻黛宁宫宫主的挽留,施施然起身离去。 袅袅忽然心中慌乱,似乎她原本要得到的一些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去。 只是那事物无形无色,无法捕捉,只得感受其于指缝间流逝的无助。 “宝知!可是吃坏东西了?” 邵衍刚下学回府,就听管事道府医开了一剂健脾疏肝的药方,连马鞭都不成放下就先行回房。 宝知刚烫烫喝下一剂,正满口苦涩,可看见男人一路带风,手中握着她早上曾说过要吃的糖葫芦,本冰冷的眼眸渐起波澜。 “容启容启,及时雨!我正满口苦药,糖葫芦来得正是时候。” “不行!”邵衍仔细一打量,见妻面色红润,放下心来,正义凛然地拒绝:“空腹吃山楂烧胃!先摆饭吧!” 宝知不是怕苦的孩子,不过是随口宽慰他几句,意欲起身换衣,却见周遭丫鬟退到一旁。 下一刻,琉璃薄片似的糖衣便贴上玫瑰瓣。 甜丝丝,沁人心脾。 邵衍笑道:“糖不打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