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或博弈 xu n hua nli.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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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丽特召见斐洛亚之后,她时不时叫他到王宫里来,除开交欢,她也靠和他玩一种希腊流行的战棋游戏消遣,正好斐洛亚在此展现出人意料的天赋,不仅迅速上手,还能转过来屡次击败她。 不然怎么说埃吉斯给了她一个惊喜呢? 他们坐在柽柳树下对垒,细巧的柳枝在她橙红色的希顿长袍上半舒半卷,丽影婀娜飘忽。 克丽特捏着一枚棋子,扶额沉思之际,忽然瞥见一道身影。她稍一抬头,发现是俄瑞斯,身边还跟着祭司卡尔卡斯。 “尊敬的王后。”卡尔卡斯对她说:“有一位长老托我过来找您,他有要事禀报。” 自从她处置了倒卖军饷的廷达斯之后,这些老头每天芝麻大的小事都可能上报,她早已习惯。 克丽特撇下棋子,偏头对斐洛亚说:“你先去偏殿等候,我回来还有别的事吩咐你。”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ow enx u e7. “是,王后。”斐洛亚站在树荫下低声回复。 她走得匆忙,影子消失在果实累累的橄榄树后。斐洛亚向另外两位尊贵的人物行礼,准备离开,可那位以谦和亲切闻名的小王子叫住了他。 “这个棋局非常有意思,你愿意继续吗?”俄瑞斯温和地询问。 斐洛亚摸不准他的意思,他眼帘微垂,略略颔首,客套地回:“我的荣幸。” 站一边的卡尔卡斯不轻不重咳嗽一声,委婉提示俄瑞斯:“王子殿下,这不合规矩,还是由我来陪您下棋吧。” 王后和奴隶平起平坐已经被当作笑话传遍王宫了,他作为王子难道也要自降身份吗? “他能被母亲破格赏识,必定有过人之处。”男孩翠眸澄澈,望着斐洛亚微微一笑:“你说是吗,斐洛亚?”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对方心思太玲珑微妙,不禁让斐洛亚思忖,这位未曾谋面的王子会知道多少他的底细,或许对他和王后的情事一无所知,只知晓他是她的亲信。 “您过奖了殿下。”他面色仍然沉静,用他在王宫学会的文雅希腊语说:“不如我们现在开始吧。” 他们分坐在棋盘两侧,午后明亮的阳光披泄在棋子和色子之上,给简明的棋局笼上一层扑朔迷离的云雾。 斐洛亚先抛掷骰子,丢出一个极利于他的点数。他没有顾及谦卑的奴隶美德,直接将战车打入敌军腹地,吞掉了他一枚车。 他用余光观察俄瑞斯的反应,男孩脸上丝毫没有被奴隶冒犯的不悦,依旧风平浪静,摩挲着色子观察棋局。 这位受民众爱戴的王储,虽然只是孩子,但似乎真如他以前所听闻的那样,既熏习了老师雅典的文雅,又承继了母亲从斯巴达带来的内敛,配得上人们对他的赞誉。 他观察俄瑞斯,俄瑞斯也在观察他。 他对母亲周围那群守口如瓶的人永远好奇,不惜耗费大量时间去掌握他们的来历。 唯有这位奴隶出身的王宫护卫官行踪最为神秘,母亲又对他十分信赖,令他费解,也令他嫉恨。 她甚至从未和他这个亲儿子下过棋。 这个斐洛亚看着内敛,不方便套话,因而当下,下棋是最快了解他的途径。 俄瑞斯和身边那些心思深沉的显贵们对弈过,深知棋风能揭示一个人的性格,有人见识短浅,只会专注于夺取暂时的胜利,却不见大局;有人心思躁动,胜负输赢全写在脸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控他们的情绪。 比如他那位埃吉斯叔叔就是前者。 俄瑞斯漫不经心地掷骰,抛出一个平庸的点数。 他暗暗推测斐洛亚后几步怎么走,迅速规划战术后,挪动棋子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位置。 但对方没有走入他的圈套,依旧神色平常,不缓不慢地挪动棋子。 阵局千变万化,优势转移到俄瑞斯这边,他继续掷骰、走棋,一切视时机而动,又牢牢锚定原有的策略。 斐洛亚似乎看出他布的局,不动声色地搅乱他的规划之后,又快而准地接连吞并他几个子,带着杀伐之气展开攻势。 从始至终,无论局势如何,他那对奇异的紫色眼睛里毫无情绪,像秋天玫瑰花瓣上凝结的白霜,幽冷而寡淡。 俄瑞斯抛出骰子,连续幸运的点数让他巧妙化解对方的袭击,又缓慢扯回拉锯对峙的状态。 两人一度僵持不下,但随着柳枝轻摇,棋子渐稀,时间拽着沉重的步子前行,离终局越来越近。 他们互丢色子,试探走了几步,像两只领地交迭、陡然撞上的猛兽,收敛攻势厮磨爪牙,警觉而缜密地嗅探,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一口咬断对方的咽喉。 对垒已至关键,俄瑞斯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未来可能会是他最强大的对手,远远胜过埃吉斯,或者其他对王位或母亲图谋不轨之人——这些人他从未放在眼里。 斐洛亚捏着棋子,指节轻叩桌面,垂目推敲半晌,落下刁钻的一步。 局势瞬间逆转,胜利女神已经揭开面纱,朝他露出隐约的笑颜—— 再进一步他就能大获全胜。 俄瑞斯不慌不忙,他接过骰子往上一拋,那枚精巧的象牙骰清脆地击在桌面,开始飞速旋转。 两人紧盯这枚决定胜负的色子,神情都仿佛静谧的湖水没有波澜,反倒观战的卡尔卡斯捏了把汗。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和俄瑞斯战到最后,绝对力量面前,谁还在意运气?没想到这奴隶居然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骰子逐渐慢下来,悠悠转了几圈,定在树荫间一抹光斑下。 阳光刺眼地照亮终局。 斐洛亚瞥了一眼,神色淡淡,轻声说:“您赢了。” 俄瑞斯吞掉他最后一枚棋子,闻言摇头:“只是今天运气在我这边,你很厉害。” ——厉害到,他早晚有天得把这个隐患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