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事情出乎意料,好多计划都暂时搁置,家中弟妹也顾不上了,但是眼下也只能不作他想,一心照料方垒再说。 方垒是因公负伤,陪护家属也有一日三餐的供应,且允许住在病房中,睡在空余的床位上。如果病床紧张,则可以申请支一张小床用以休息……所以沈白露几乎不必花什么钱。 吃过饭,先走到公用电话处花钱打了一个电话回沈家村,让人转告爷爷妹妹,自己已经在医院了,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接着买了一个桶、香皂等生活用品。省城的大医院果然是现代设计,病房就有自带的洗漱卫生间,此后她都要在这里住着,一点儿也不会觉得不方便。 既来之,则安之。 沈白露决定以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每一天,也许,方垒很快就能醒过来。他可是有重生使命在身的,上次也很快就醒了,这次也一定很快就能醒来。 她给自己打着气。 照顾人的工作说不累也累,说累也不累,除了总要半夜起来给他翻身,让她睡不好,一旦适应下来了,觉得也还行。 待了两天,跟邻床的病友家属已经很熟悉了。 躺着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爷爷,中风导致的半身不遂,据说过段时间可以回家去看护。 陪床照顾的是他的妻子,大妈不大会说普通话,和沈白露两个人鸡同鸭讲,连蒙带猜地交流。 * 这天正在给方垒擦拭时,进来了两个军人,一个是领导级别的,一个是陪同的下属,看到沈白露后,先是愣了愣,随后才问:“你就是方副连长的未婚妻?” 沈白露点了点头。 “你好,我们是方垒的战友,我叫谢红旗,这次出差来广州,顺便来看看他。” “哦你们好,快请坐。” 那位下属将拎着的一兜苹果香蕉放在了床头柜上,随后谢红旗坐了下来,下属笔直地站在一旁。 谢红旗问了问方垒的情况,又询问了沈白露这一路的事情,最后说:“你能来照顾方副,我们表示由衷感谢,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汇报给军属办公室,能解决的我们尽量给你解决。” 沈白露点头道:“目前没有什么困难,医院已经很照顾我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方垒他是怎么受伤的?” 沈白露问完,又怕涉及到什么机密,赶紧补充:“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谢红旗说道:“没有什么不方便,他是在一次山中演习训练时,为了救战友,不慎受的伤。” “哦。”沈白露听毕,没有再问下去,但心中是有很多疑问的,他既然是副连职位,怎么说也应该在指挥部才对,难道演习的时候,连他都要亲自上场? 这方面的事情她也不懂,不好追根究底,只对他们的到来一再感谢。 两人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沈白露坐下来,看着床上的方垒,他只是好像沉沉地睡着了似的,握着他的手,一点儿也没有反应。 唉,方垒,你要什么时候才醒啊? * 待了几天,对这一系列看护流程熟悉起来,对医院附近的环境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沈白露会偶尔在有空的时候,坐着公交车穿梭来去,看看这座城市的情况。 其实这次方垒出事,对她来说,是危机,也是一个机会。 供销社的工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还是得出来拼一拼。那么提前过来摸清一些情况,考察这里的市场,也很有必要。 大城市的百货商场已经颇具规模,沈白露进去逛了逛,深感自己是个穷人。她更爱去的地方是十三行一带。 那儿是南方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开放市场经济后,搞批发生意的本省人扎堆儿,从外省来进货的人也日渐增多。 沈白露想着,在这儿随便批发一些衣物,就在市区摆地摊零卖,也是有得赚的。 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她没有精力来做这档子生意。 偶尔在一些档口看到喜欢的衣裙,不论是给自己穿的,还是给春雨、晓冬穿的,都不舍得买,只能看看过瘾。 她现在虽然不怎么花钱,但是供销社是属于保留职位,不发工资的,为长远计,先节约着。 * 转眼之间,沈白露已经来广州十天了,沈晓冬都已经高考完毕。 他坐班车回到供销社,却发现姐姐并不在供,那个柜台处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大概十八九岁。 李孝红把沈晓冬叫了过去:“你姐姐有事去外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具体的,你回家问问。” 沈晓冬不解地看着她。 “你放心,还会回来的。”李孝红安慰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回家问问你爷爷吧,他应该知道你姐姐的近况。” 说完还递过了一个没有糊上的信封:“你有空给你姐写信的话,把我的也一起寄过去吧。” “哦。”沈晓冬一脸疑惑地接过信封。 随后紧赶慢赶地赶回了家中。 听完春雨描述的一切,沈晓冬惊讶无比。 “前几天姐还打电话回来,再三让我交代你,一定要好好跟进自己的高考成绩和录取情况。”沈春雨说道,“对了,我们还是可以写信给姐的,寄到这个地址。” 沈春雨把抄下来的地址说给了沈晓冬听。 “哥你高考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跟平时差不多。” “我的成绩也出来了,我已经顺利考上县高中了,要接你的班了!” “是吗?春雨你真行!” “嗯,我告诉姐了,她也为我感到高兴!” * 不久之后,沈白露从李医生手里接过了转寄给她的信。 除了沈晓冬的信件,还有两页信是来自李孝红的。 里面聊了些为她感到担心的事情,又说了说供销社里的情况。 “你走后没多久,邓雪梅比预产期早了几天生产,生了个千金,现在她正在休产假。你们那边两个柜台都空缺,邓主任暂时找了他小舅子的女儿来顶岗……” 沈白露这些天,完全没有考虑过什么邓雪梅的事情,但是得知她生了个女儿,又有些暗自高兴,因为按照历史进程,今年9月份,就会把“计划生育定为基本国策”。 罗家可只有罗华光这一个儿子,要继承香火的,既然生了个女儿,他又是机关单位工作人员,是首当其冲以身作则的一拔人……要么不再生育保饭碗,要么为生儿子丢工作……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不过这种爽快转瞬即逝,眼下她自己都危机重重,哪里顾得上人家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算起来,今天为止,方垒已经昏迷了20来天了,却是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再过一周,都可以判断方垒是不是植物人了…… 如果真的成了植物人,长年不醒也是有可能的…… 焦虑、迷茫、担心……充斥在沈白露的心中。 南方沿海的天气又无比湿热,从来不长痘的她,因为着急上火,白净的脸蛋上冒出了一颗痘痘。 第43章 “你压着我的手臂了”…… 邻床出院在家护理后, 又来了一个新的病人,70岁的老大爷突发脑溢血,术后捡回一条命, 但是人也处在昏迷未醒的状态。 沈白露这几天在医院里见了太多的人间悲惨, 连感叹的心情都没有了。 只是这天晚上做梦, 梦见方垒童鞋醒了过来,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 沈白露从梦里吓得醒了过来,不会的不会的,梦是相反的, 他怎么会在醒过来后把自己给忘了呢? 可是…… 望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方垒,沈白露擦了擦惊惧时泛起的泪花。 方垒, 如果你能醒过来, 把我忘了也不打紧, 我们就重新认识, 我给你说说我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说说你当时帮我挑着担子健步如飞,我在后边空手狂追都追不上你的搞笑画面…… 方垒继续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沈白露叹了一口气, 看看时间,快到护理的时间,要给他擦拭翻身了。 这些天,方垒瘦了不少, 起初沈白露要花很大力气, 才能帮他翻个身,而今他变轻了,自己的力气也增长了,轻松可以搞定。只是每回半夜折腾完, 沈白露都要过很久才能睡着。 今天亦是如此,坐在凳子上抓着他粗糙而发硬的手掌,顺便给他做了做按摩,活动了一下。 虽然大家都是干粗活的,但是跟他的手一比,沈白露的手都显得软嫩许多。 那回在招待所里,沈白露抓着他的手指头,给他数指纹,看有几个箩,几个箕。一边数,一边念着:“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卖豆腐……” 他笑:“谁教你唱的?” “我们那边都会唱,你没有听过吗?” “没有。” “数出来没,几个箩?是穷命还是富命?” 数来数去,他手指头有的指纹都分不清了,被磨平了。 “放心吧,你跟着我,怎么会是穷命?” 他也饶有兴趣地说:“我给你数一下吧。” 沈白露伸出纤长柔软,白里透红的手给他,他数着数着,索性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他只轻轻地咬住,却急得她直打人…… 现在想想,他当时的真实意味,她没有反应过来。 一切如昨,似梦非梦,醒来的时候,沈白露依旧抓着他的手,趴睡在床边。以为他的手指会动上一动,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盯了半个小时——没有任何反应。 * 又是崭新的一天,今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今天又来了一个病人,说是在深市盖楼的时候不慎从三楼跌下来,除了身体多久骨折之外,还导致了昏迷不醒。目前深市三年内多涌进了十几万人,但是医疗资源却没有跟上,只好转到了这家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负责照顾病人的是他三十来岁的媳妇,名字叫阿英,身边还拖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她原本跟丈夫一起在工地上做事,现在丈夫摔成这样,不知何时苏醒,她又不能去挣钱,整个人憔悴不堪。 沈白露问道:“建筑单位没有赔偿吗?” “住院费、医药费是有出的,可是家里还有六口人都等着我们夫妻俩挣钱,现在孩子他爸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这命,真的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