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跌落云端
龙煦做了一个梦。 苍天之上，漫天星辰，高高挂着一轮圆月。 她不断丰满羽翼，跟随神明的指引，用尽全力追逐它。 但在触及到希望的最后一刻，她亲手掰碎了这轮圆月。 圆月撕心裂肺地问她，它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明明是神之恩赐，未曾诞生就此夭折，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复杂的世界。 圆月始终是另一个自己，是生命的折射，她狠心毁掉它的同时，也是等同于毁灭自己啊。 她高飞了十五年的人生，就这样跌落云端，狼狈不堪地摔进了泥泞中，白色羽翼被连根扯断，剥夺了飞翔的权力。 生而为人，辜负了灿烂的未来，今后将在泥泞中过完平庸的一生。 她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否会悔恨终生…那最后的时刻，或许她自己的选择，也或许是有人在操纵着她，但事已至此，已经无从追溯了。 她终究是背负着愧疚与不甘，离开了熟悉的星空，并永远地失去这一切。 南柯一梦后，只落了满身空欢喜，她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 彼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段时间，整个帝国，大街小巷，山林闹市，全都在传阅“龙家大小姐，觉醒失败，沦为废材”的特大新闻。 在这个世界，因为召唤师与契约者的特殊能力，贵族与平民有着天壤之别。 而见证一位帝国级天才的沦落，绝对是幸灾乐祸占大多数。 连天生的s级灵魂，都无法觉醒成召唤师，这绝对是百年来最大的笑话了。 她的灵魂再强大，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从今往后，凭借她损坏成f级的根骨，难道还妄想在契约者上取得建树吗？ 此刻的龙煦，命运颠倒，从绝世天才成为了绝世废材。 哄笑与讥讽，不绝于耳，一边倒的声势，一波接一波，响彻了整个帝国，就像陷入了一场盛世狂欢，嘲笑龙煦的打油诗，能从东边传到西边。 而那些对龙家不满之人，此时都找到了宣泄口，狠狠践踏着她自以为是的高傲，这样的场景，十五年前也曾有过呢，就在上一代天才龙清玉身败名裂之时…… 他们的嘲笑，顺理成章地移情到了她的女儿身上，这位重蹈覆撤的新一代天才。 也顺带地踩一脚“天生缺魂”的怪物龙烈，眼看着龙清玉一脉无一善终，她过去所有的辉煌，终于成为了反面教材，用于警示后人，她的所作所为将如何遗祸子孙。 今后青黄不接的龙家，仿佛下一秒就能跌出三大家族，滚回她们应有的位置。 在男尊女卑的星辉大陆，龙家的地位从来就不曾稳固。 即使是龙城这个大本营，因为人口基数的庞大，与广纳游客的开放性，就算主基调是声援龙煦，也难免出现各种杂音。这一个月，龙燕打架的次数，比之前的人生加起来还多，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望今学院的竞争对手们。 所以在听闻龙煦醒来后，龙燕满腔火气地跑了过去，可是等目光接触到，那个消瘦到不成人型，眼神呆滞，皮肤凹陷，全靠药水吊着的少女，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龙煦。 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变成了悲伤，而一旁的龙然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龙煦昏迷的日子里，这里聚满了侍女，忙上忙下地服侍，而龙烈和钟轩阳则长期守在床前，此时面色发青，黑眼圈下坠，仿佛被跟着抽走了魂。 长辈们虽然各自有着繁重的事务，却依然隔三岔五地跑过来。附属家族的药材也不间断地朝这边送。龙煦的剧变，对整个龙家都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龙煦被安置在龙雲居住的主厅，这里顷刻间成了龙家最热闹的地方。在预备学院交好的同学，秦娇娇程小修之类，不止来过一次，就连厨艺班的同学，即使已经毕业，也一个不落地聚过来看望她。 而外面路人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无疑是雪上加霜，前来看望的朋友，都与他们发生过不少口角。 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那就是她的亲生母亲“龙清玉”，她独自呆在树屋中，比以往更显孤僻，大概是因为龙煦的原因，龙清玉的“旧事”也被不断地掀了出来，让很多年轻人听得目瞪口呆。 龙煦苏醒后，她的身体，依然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若不是眼中偶尔还会流落几滴泪光，几乎已经成为了行尸走肉。 本命兽与召唤师，是一命双体，无法独活，而龙煦在几乎快要觉醒之际，强行扼杀了本命兽，她本该当场就一并死去，，但索性没有正式觉醒，那时靠着宁家族长宁柔儿，越级施展“圣境治愈术”，才勉强吊住了龙煦一口气。 也因此让宁柔儿元气大伤，在床榻上调养了一个月，如今才能勉强起身。 在龙煦昏迷的日子里，宁家剩下的族人，轮流祈祷，对她施展治愈术，而龙家几乎是倾尽了各种资源，用尽天材地宝只为救她一命，让外界纷纷咂舌，不明白龙家到底卖了什么药，要对一个已沦为废材的大小姐，做到如此地步。 但龙家的嫡系成员却是一点也没有怨言，他们都失魂落魄地期待着龙煦的痊愈。 毕竟这是他们朝夕相处十五年，倾注了无数期待的大小姐，龙家的家风，绝不允许放弃任何一个族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当时龙煦觉醒之际，那冲天而气的异象是他们生平仅见，这样的天赐之物，世间不可能有任何结界能够阻挡。 只要龙煦觉醒的一瞬间，异象就会冲破结界，在整个帝国颠倒黑夜，闪耀出惊天动地之光。到时候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龙家出了一个s级本命兽，甚至还有人能分辨出其中的时间属性。 若是它真的发生了，只会比现在可怕一百倍，所有敌对势力会以“命运之战”的名义，对龙家群起而攻之，龙家就算是三大家族之一，也不可能挡住帝国之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到时候除了被送进传送阵的龙煦，龙家恐怕不会有任何人逃脱，连附属家族没法幸免，鲜血恐怕会染红一池卧龙潭…… 而龙煦在紧要关头的自我牺牲，在最后关头清除了异象，硬生生扭转了原本的轨迹。 这段时间龙雲作为家主并没有出来招呼客人，全权由龙清雅撑了起来。 因为龙雲已经哭肿了双眼，这个六十岁的老人，此时衰老地不成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姐妹们惨死的那一日。 在年轻一辈中，龙雲对每个人都倾注了足够的爱，但龙煦在她心中却有一份最重要的位置，不单单是她的容貌有先祖遗风，更是因为龙雲的七妹也有着同样的容貌。 七妹龙零与她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因为巨大的年龄差，几乎被她当成女儿般，亲手抚养长大，她是那一代最杰出的天才，死的时候仅仅十九岁。 而龙煦的容貌气质，几乎与七妹如出一辙，她在初见龙煦的时候，如遭雷击，还以为是七妹转世归来，她明知龙清玉对这个孩子深恶痛绝，也不在乎龙煦敏感的身份，力排众议，硬是把她加入了族谱中，看着龙煦一日日长大，就仿佛七妹真的回来一般…… 七妹从小都是冷傲的性子，骨子里比谁都自负，在军营中人缘极差，经常捅娄子，被很多士兵非议，编排她是何等自私自利。 后来在最终决战之前，龙家被大军包围，节节败退，是七妹纵身而出，牺牲自我冲出了一条血路，吸引极大部分火力，最后在逃跑途中被敌人推入山崖。 龙雲听闻噩耗的时候，直接晕倒在地，也因此被其他姐妹留在家中，错过了最终决战，得以苟活于世。后来的龙雲，曾到那片山崖去找过无数次，却丝毫没有七妹的痕迹。 那时候，即使她把七妹从小抚养长大，其实也以为七妹天生冷清冷性，却没想到七妹在冷傲的外表之下，却有一颗自我牺牲之心。因为这件事，她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愧疚不已，她宁愿七妹是那自私之人，也不愿她走上这样的结局。 可如今命运重现，与七妹相似的龙煦，为了拯救龙家，亲手杀死本命兽，自毁天赋，沦为帝国口中的笑柄，生命危在旦夕。 她怎能不心肠碎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