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喜怒形色
山池院中。 王杰和苏敏儿坐在榻上解九连环玩,具体来说,是苏敏儿解,王杰看,偶尔说上一两句。 王杰撑着腮看苏敏儿解九连环,突然恍惚了一瞬,觉得苏敏儿的这个角度和穿越前的女友专注做一件事的模样特别像,就像大学时女友在图书馆里解一道高数题的样子。 王杰想定睛细看时,苏敏儿却突然扬了扬头,冲破了王杰眼前那道若有若无的重叠影儿,她把手中的九连环朝王杰这儿晃了晃,“主子,接下来可怎么解呀?” 王杰微微皱了皱眉,顿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知道。” 王杰的声音生硬了些,苏敏儿听了就是一怔,把手中的九连环轻轻搁到了小几上,“主子还在生奴婢的气啊?” 王杰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敏儿说的是她没出山池院传话的事,他放下手肘,往后靠了靠,“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我没生气。” 苏敏儿低低地应了一声。 王杰拿过小几上的九连环,有一下没一下地解着,“其实,你和徐宁不用总是这么捧着我哄着我。” 苏敏儿有些惶恐,她也往后靠了靠,目光集中在王杰解九连环的手上。 王杰道,“我头一次和你坐在这榻上闲聊的时候,你随口就能解《孙子算经》中的‘雉兔同笼’,怎么同我处了些时日,连九连环都解不出了?” 苏敏儿道,“有道是,‘解不开的歧中易,摘不下的九连环’,奴婢愚钝……” 话音未落,王杰就把手中的九连环解开了。 往常,苏敏儿总要笑着捧王杰几句,但这回,苏敏儿的恭维话却夸不出口了。 王杰把解开了的九连环放回小几上,接着看了苏敏儿一眼,笑道,“瞧,你这样聪明的人,见我这番做作,也未免惶恐起来了罢。” 苏敏儿低声道,“是啊,主子方才分明说不会解这九连环呢。” 王杰道,“我说的是‘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方才说的是‘我不知道怎么解它’。” 苏敏儿垂着眼帘,“奴婢明白,主子最恨奴大欺主。” 苏敏儿动了动,想下榻给王杰行个礼,被王杰按住了手,“我没说你奴大欺主。” 苏敏儿转过头,看着王杰,“主子是在说徐宁奴大欺主罢?” 王杰道,“我是这么说过他,可我后来发现,这也不能怨他。”他又按了按苏敏儿的手,“是我这作主子的合不了你们的意。” 苏敏儿惊了一记,“奴婢与徐宁并无此念。” 王杰道,“有这念头也无妨,你们人还在山池院,还留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们。”他放开按住苏敏儿的手,“只是,你们眼下也太哄着我了,捧得我都惶恐起来了。” 苏敏儿疑惑地看了王杰一眼,想问什么,但似乎不好张口。 王杰微笑道,“自然,你们原来对我也十分恭敬。”他拨了拨几上的九连环,“遇到事儿,也愿同我商议几句,现下倒好,和据了嘴的葫芦似的。”他对苏敏儿打趣道,“我又不是那‘美人灯’,一吹就灭,你们不用那么小心护着。”他又认真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便仔细同我说道说道罢。” 苏敏儿轻声道,“主子说什么呢,奴婢可不敢欺瞒主子。” 王杰又点了点那九连环,意有所指道,“说‘不知道’,并不是‘不会’。”他瞧着苏敏儿又紧张起来的样子,安抚道,“我并非在斥责你们,只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个意思。”他淡淡道,“父皇赐徐知让作我的陪读,徐宁肯定着急了罢。” 苏敏儿放松了一点,她笑道,“主子料事如神,他啊,现在一心琢磨着怎么对主子尽忠呢。” 王杰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敏儿一眼,“是么?他打算怎么尽忠啊?” 苏敏儿被王杰的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起来,她顿了一下,道,“奴婢不好说。” 王杰道,“怎么不好说?” 苏敏儿道,“奴婢若一个不小心说偏了话,让主子误会了他的忠心,这可如何是好?” 王杰道,“徐宁的忠心,有目共睹,”他顿了一下,转了话音,“我若是说他不忠,那山池院就再无可称忠心的奴才了。” 苏敏儿咬了咬唇,道,“奴婢着实不好说,主子不如,直接去问徐宁罢。” 王杰盯着苏敏儿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一笑,拉过她的手拍了一下,“我可瞧出来了,他对我尽忠的头一步,就是把你划拉到他那边去了。”他感叹道,“果然,是我这主子作得不好,总也做不到‘言行不露动机,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条。这心思都挂在脸上,也不怪底下的奴才忙不迭地捧我了。” 苏敏儿不敢缩手,“主子,徐宁他……” 王杰打断道,“他不喜欢徐知让,你也不喜欢徐知让吗?” 苏敏儿道,“奴婢还未见过这徐知让,不敢胡乱说一句‘不喜欢’。” 王杰道,“徐知让是外男,即使父皇赐他作我的陪读,若非特诏,他也无法进入宫禁,更不可能见到你了。”他抚了抚苏敏儿手上刚刚被自己拍过的地方,“你这样说,意思是你心里其实也不喜欢他,对不对?” 苏敏儿低头道,“奴婢不敢。” 王杰叹息道,“你是宫女,连见都没见他一回,就不喜欢他了,更何况徐宁呢?”他放开苏敏儿的手,“同我说句实话,除了说服我,要我把尚衣局的那个蕃奴赐给徐知让,你们还想了什么法子去对付他?” 王杰一松开手,苏敏儿就再也待不住了,赶紧下了榻,给王杰行礼,“奴婢绝不敢逾矩行事。” 王杰不看她,又开始拨弄几上的九连环,“知道你们不敢,我才这么问的。”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两天你们都想尽法子捧我哄我,架着我陪我玩乐,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外头的事儿吗?我顺着你们玩了这两天,你们的事儿也差不多办成了罢。”他转过头对着苏敏儿的方向,“我不过问一句,不必这样,起来罢,坐下回话。” 苏敏儿没起身,低着头道,“奴婢欺主,请主子责罚。” 王杰撑着额头,“责罚你?我若责罚了你,你和徐宁以后岂不是更不愿同我商议了?” 这时,徐宁从外头回山池院来了,他一进屋,就看见苏敏儿在向王杰行礼请罪,不由惊了一下,紧接着就觉得屋内气氛不太对,于是他什么都没说,也先朝王杰行了个礼,“主子。” 王杰没管徐宁,而是面向苏敏儿道,“我再说一遍,我让你坐下回话。” 苏敏儿慢慢起身,看了还在行礼的徐宁一眼,忐忑不安地坐回榻上。 苏敏儿坐回榻上后,王杰却没再问苏敏儿的话,而是又转向徐宁,“起身罢。” 徐宁直起身,“主子。” 王杰问道,“徐宁,你去哪儿了?” 徐宁看了坐在王杰旁边的苏敏儿一眼,见苏敏儿也正紧张地盯着自己,不禁也犹疑起来,他不知道刚才苏敏儿和王杰说了些什么,说成请罪了。 王杰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不冷不热道,“徐宁,我问你话呢,你看她作什么?” 徐宁一听话音,就知道王杰此刻是真有点儿生气了,赶紧低头回话道,“主子,奴才把尚衣局的那个蕃奴从内侍省接回山池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