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没有硝烟的战场

    埃焱觉佝偻着背，慢慢的走出教学楼的大门，他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碧天，不禁被耀眼的阳光刺得眯起了双睛。

    他深深的嗅着混杂着青草气息的空气，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露出疲惫的笑容。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同意来这里任教，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的铃木菊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铃木菊只有在圣德华城才能四季常开，花香不断，因此成为了圣德帝国的国花。而埃焱喜欢它的原因和那些文人骚客们却不一样，因为他逝去的妻子自小生活在圣德华城，所以她的身上永远散发着铃木菊的香气。她曾经那样担心自己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丈夫，可是当十五年前兽人军团再次侵入奥斯大陆的时候，她却先他而去，死于一场瘟疫。

    虽然大家都劝慰他，说这是命运的安排，他却不甘心，如果当时自己已经成为一名天空战士，那么自己的家眷就有资格进入皇城避难，得到最好的治疗以及照顾，妻子也不会在对丈夫无尽的思念中死不瞑目。妻子的死讯直到那一场战役结束以后他才知道，为了不影响士气，瘟疫的消息对于普通士兵一直严格保密，所以很多战士直到战死沙场，都不知道在遥远的家乡，自己用生命换取的高额抚恤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能够领取了。

    得知妻子死去的噩耗，埃焱似乎也失去了生存的勇气，在之后的战役里，他总是冲在最前列，可是死神却似乎故意不肯成全他，当三年以后兽人军团再次被赶回荒芜的兽人大陆，他的全身都是伤口，腰骨也几乎被兽人那粗大的铁棒打断，可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由于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他终于得到了一枚以前梦寐以求的银龙勋章，并且被皇帝陛下授予王国骑士的称号，但是这一切对于他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离开了军团，也没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于是迅速的衰老起来。如果不是一起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老朋友为他争取来飒戈魔武学院老师的职位，现在他大概已经不知流落何处了。

    不过对于他而言，这里未必是一个好的归宿，只有圣德华城铃木菊的香气能够挽留住他。

    对于自己现在的工作，埃焱其实并不满意，因为每天都和一些半大的毛头小子打交道。虽然他的身份还没有资格给青龙班的学生代课，不过白虎班的那些所谓贵族子弟仗着已经没落的父辈曾经的地位，都已不把这些平民阶级的老师放在眼里，那些皇室贵族只能更糟。玄武班的同学倒还蛮有礼貌，可惜一个个空有一身蛮力，悟性差的要命，难怪那个自命不凡的所谓魔导师会嘲笑他们。朱雀班的学生虽然还算凑合，不过也有那么几个刺头，如果不是仗着自己在战场上积累的煞气镇住他们，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能安心听自己讲课吧。

    叹了一口气，埃焱揉揉后腰，年纪大了，从前的那些伤疤开始作祟，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在兽人军团中杀得几进几出的铁甲骑士了。看来自己真的老了，埃焱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对于这个一向独来独往的古怪武技老师，其他的老师、员工甚至学员都是敬而远之，此时更加没人会自讨没趣的来研究他的表情变化了。

    这时忽然从教学楼上传来一阵骇人的惊呼声，楼下的人们都下意识的抬头向上望去，只见一片晶莹的亮光在阳光中四溅，一个身影冲破了玻璃窗直直的跌落下来。

    埃焱微微的皱皱眉头，以他的眼力以及记忆力，已经判断出那是十三层朱雀班的历史课堂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这些无事生非的家伙早应该受到点教训了，至于这个坠楼者是死是活，就不是他愿意关心的了。

    一直倔犟着不肯讨饶的风舞直到从高空坠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生命原来也可以如此脆弱，她终于骇得发出了惊人的惨叫声，而伴随着她的的是楼下无数观众的混乱。

    飒戈魔武学院的教学楼可以说是学院最醒目的一个标志，七十七层的高楼几乎耸入云端，朱雀班所在的十三层并不算很高，但是一般人掉下来想安然无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风舞很幸运的拥有一只飞翔系的合体幻兽，可惜那只焰兽还未成年，无法承担她的体重，而楼下的这些围观者中虽然不乏拥有强大幻兽以及能够使用御风术的魔法师，可惜在这时候十三层就显得太低了，风舞极速跌落的瞬间甚至不够他们召唤幻兽或者吟唱魔咒的。

    不过风舞的尖叫声挽救了她，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埃焱被她的尖叫声吸引了目光，又从她那招牌式的火红短发上辨认出这个剑南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也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兼战友耶莫斯剑南的独生女儿。虽然对于风舞一向自视过高、盛气凌人的模样他很是看不惯，可是他也无法任由她在自己的面前这样摔死。

    埃焱在心底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身形站直，大喝一声，在瞬间身体里迸发出一片淡金色的光晕，竟然在他的身后形成了如同双翼的光芒，他的身体如同炮弹一样迎上直坠下来的风舞，然后用双手将她轻轻的托了起来，再然后如同一片羽毛般轻轻落在地面上。

    从埃焱老师身上迸发出淡金色光翼的那一刻起，周围原本的惊呼声、慌张的吟唱声就嘎然而止，直到他们安然无事的站到了地面上，才听到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知谁失声喊道“天哪，是黄金斗气！”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震惊和畏惧的望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子。

    自从神魔大战以后，随着武技在大陆上被逐步重视和开发，战士的分级已经由以前简单的划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三等，转变为天空战士、大地战士、疾风战士以及普通战士，而普通战士又分为高、中、低三个等级。

    天空战士又因为其修炼的斗气等级不同，因此显现的色彩不同，分为赤焰、橙月、黄金、绿风、青云、蓝星、紫霞七种，恰好是彩虹的七种颜色。一般的天空战士能够修炼出青色的斗气已经实属不易，埃焱的斗气却已经转化为淡淡的金色，这在整个奥斯大陆也是极为罕见的，而这样的人才竟然屈居于飒戈魔武学院做普通的老师更是让大家无法理解。

    轻轻的将风舞放在地上，埃焱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难想象，自己的悠闲生活即将被打破了。因为拥有黄金斗气的天空战士从来都是各个国家争夺的对象，自己也曾经以此作为奋斗的目标，可是直到失去了心爱的妻子，由于悲愤，他竟然连连突破了数个等级，从一名普通的疾风战士一跃成为天空战士，又在与兽人不断的战斗中初步领悟了黄金斗气。不过这一切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甚至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没有任何王国会允许自己国家的天空战士流落异乡。

    已经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尖叫都忘了的风舞，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眼前这个驼背的老人，虽然她曾经听父亲多次提起埃焱老师是他从前的战友，并且感慨他拥有极强的实力，但是在她眼里，埃焱老师不过是一个愤世厌俗、时乖命蹇的糟老头子罢了，可是他现在展示的实力比暗夜能够轻而易举的制服自己更令她震惊。

    很快埃焱老师就被闻讯赶来的德恩校长和一大群仰慕者团团围住，在学院的老师中出现了天空战士这一消息迅速传遍全校，结果原本安排在下午第二节的课程没有一个班级能够正常进行，一年级朱雀班发生的暴力事件以及天空战士埃焱成为了那段时间的热门话题。

    而终于缓过神来的风舞剑南则被一大群人包围着问东问西，她又气又恼、又羞又怒，居然放声大哭起来，于是半精灵不知怜香惜玉、更不懂得尊重女性的恶名很快传遍圣德华城，而如何惩治这个违反校规，险些酿成命案的不良学员一事更是提上了校委会的议事日程，大多数导师都嚷嚷着要开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懂得尊敬师长的学生。

    对于这些事情，暗夜表现的毫不在乎，是否能够继续在飒戈魔武学院学习对他似乎无所谓，他更不会无聊到理睬别人如何议论自己，于是他的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许多早就对他的孤傲看不过去的各色人等。反倒是羿风和新月为他奔走相告，解释说情。

    可惜由于暗夜为之出头的不过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平民女孩，又不具备过人的资质或者绝色的外貌，所以没有人表示同情或者支持，甚至还有许多人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这一切使得红羽的头埋得更低，如果不是不想让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母亲担心，她甚至想退学离开这个带给她无数屈辱的地方。

    如果没有德嘉溟的出头，暗夜被开除大概就是必然的结局，毕竟他得罪的是魔武世家——剑南家族的继承人。而他本人不过是一个普通平民，入学以后的成绩又一向平平，只是由于他的“叔父”路南魔导师的缘故大家还有一些顾虑，不过在得知天空战士埃焱老师与剑南家族的交情以后，这一点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由于在自己的学院出现了黄金天空战士，德恩校长欣喜若狂，对于一向不大肯配合自己的魔导师大人也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再加上吃准魔导师离不开飒戈魔武学院的这份高昂薪金，对于德嘉溟表示息事宁人的要求他嗤之以鼻。直到德嘉溟笑嘻嘻的表示虽然他不会辞职，但是由于近期他正在研究一项非常危险的混合魔法属性试验，所以希望学院加强安全防范工作，德恩校长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虽然接手飒戈魔武学院不过短短几年，可是对于路南魔导师恶搞的大名他早已如雷贯耳，还有原先旧试验楼发生的爆炸意外，以及在他身边发生的那些可怕传闻，都让他深深明白得罪一位魔导师是如何不智的行为。而且他相信，以德嘉溟的个性，打着试验研究的名义，在学院里发动一次魔法禁咒也未必不可能，于是原本趾高气昂的校长大人立刻变得卑躬屈膝起来，一再解释并不是自己想要追究暗夜的责任，主要是剑南家族不肯轻易善罢甘休，还有担心其他的老师会说闲话云云。

    对于德恩校长这种推卸责任的做法，德嘉溟早有心理准备，他很善解人意的表示其他的事情他会自己解决，不过他那温和的笑容却让德恩校长满身冒出冷汗。

    剑南家族其实却是所有反对势力中最好解决的一个，在从女儿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后，现任族长耶莫斯剑南大发雷霆，不过却是针对自己宝贝女儿的。毕竟能够成为大陆声名显赫的魔武世家，并不仅仅是需要超强的实力那么简单，事到如今，耶莫斯也希望事态不要继续闹大，给圣德帝国的平民造成一种剑南家族持强凌弱的感觉。

    埃焱老师虽然对暗夜一向没有好感，不过在了解了暗夜下此重手的原因之后，竟然对这个脾气性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学生首次产生了一丝好感。

    至于那些纷纷扰扰要求惩治暗夜的学员，只需要新月站出来表示对半精灵的深切同情，舆论就已经迅速倒向“打抱不平、仗义执言”的暗夜。

    最难对付的应该要数那些导师们了，一直以来对魔导师大人隐隐的不满甚至嫉妒此时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点，他们哪里肯如此善罢甘休？一度要求严惩“凶手”的呼声从校委会的办公楼响彻整个学院，直到路南魔导师露出恶魔似的亲切笑容，表示愿意把自己多年以来苦心研究出来的幻兽蛋或者其他试验成果用来弥补自己“侄子”所犯的无心之过，联想到那些收到魔导师礼物的魔法学徒的可悲命运，原本高昂的呼声才迅速被熄灭。

    于是，不良魔导师终于通过正确的应用自己的试验结果的方法，在拯救暗夜学籍的这一战役取得了战略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