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宋慕雯道：“是啊，就是贾岛和韩愈的故事。据说推敲也是从这里来的，这次我没说错吧？” 崇世华点点头，道：“这样是没错，不过一字之师的典故有好几个呢！” 宋慕雯立马打蛇随棍上道：“那还请老先生赐教。” 崇世华正要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瞧了瞧，见没有别人，只有两个小姑娘，才稍稍放了心，但是也冷了脸，道：“这个以后再说吧，还是先干活。” 说完，崇世华提着粪桶走了。 宋慕雯看着他的背影，顿时失望，崇世华还算挺警惕的，不过自己故意念错了诗，人家却忍不住停下来纠正自己的份上，说明人家还是很有学术精神的，骨子里丢不掉那件事。相信自己只要再努把力，一定能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一旁的小妹道：“二姐，你们刚刚说什么啊？” 宋慕雯嘿嘿道：“没什么，我有个问题，老先生帮我解答了。” “老先生？我听人家说他是个臭粪桶。” 宋慕雯道：“那是骂人的话，可是也不能乱说，人家没有欺负你也没有的最早咱们，咱们还是做人留一线的好。以后不可以跟着别人喊臭粪桶，知道吗？” 小妹点了点头。 小妹也有五岁的年纪了，只是还没有去读书，根本不知道宋慕雯刚刚读的是诗，也听不懂两个人的什么一字之师之类的，所以宋慕雯还是不担心，就是有点烦躁大家对知识分子的不尊重罢了。 宋慕雯又叮嘱了几句小妹不要把今天的话说出去，也不要随意和崇世华搭话，小妹应了。 宋慕雯捏了捏自家小妹的脸，真是滑滑软软的，十分粉嫩啊。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两方人都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两个人其实心里都是有些激荡的，特别是崇世华，他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还会认认真真的称呼他为老先生，他也知道自己的外号是臭粪桶，不过不想去纠正罢了，疯狂的年代，要自保，就必须低调一些。 宋慕雯和宋慕武去了学校，一个月后回来，天气是渐渐的热起来了，走在路上，还能够看到“打倒**”，“砸烂资本主义的狗头”，“打倒反革命分子”等各种标语，这种标语大字报已经是十分泛滥了。 晚上，干完了活儿，宋慕雯道：“哥，我去找人玩一会。” 宋慕武道：“去吧，有我帮你应着呢！” 晚上回到家里，大家除了吃饭学习红宝书以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比如女人要做鞋垫做衣裳绣花之类的，男人要忙一些家里的琐碎的事情，革命提倡的是要勤劳要吃苦，大家回到家里也要不停歇。 天已经黑了，但是宋慕雯对村里的路是了如指掌的，所以根本不怕摔跤，也不需要手电筒。 来到牛棚外面，宋慕雯道：“老先生在吗？” 喊了好几声，宋慕雯都以为人家没回来的时候，里面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谁啊？” 宋慕雯从空间拿了好几样东西出来，一个手电筒，一本书，一个馒头，道：“是我啊，老先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走进牛棚，就有一种牛粪的臭味还有尿素那种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宋慕雯觉得自己都要被熏晕过去了。 打开手电，里面是黑黢黢的那种感觉，一照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两头牛，睁着大眼睛在反刍，嘴巴里一嚼一嚼的，时不时扑棱两下耳朵，是在赶蚊子。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天太冷，影响码字心情……呜…… 第167章请教下 最后照见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老头儿站在那里，眯着眼睛，似乎在看是谁。 宋慕雯照了照自己,道：“老先生,是我，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看到是宋慕雯，崇世华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语气也没有多热情,道：“小姑娘,你现在来，不怕被别人发现了吗？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咱们两个都没有好下场啊。” 宋慕雯道：“您放心,不会有事儿的,咱们在这里好好探讨一下问题，要是真有人来，我就关了手电躲起来就是了。” 不过大晚上也没什么人乐意在外面晃荡了，所以宋慕雯才会趁着晚上过来的。 崇世华道：“那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问完了赶紧回去。” 宋慕雯心落了地，欢欢喜喜道：“好的，多谢老先生给我解答了。”一边翻书还一边貌似自言自语似得感叹道：“现在的老师实在是不行，水平比我还差，问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弄得我都不知道找谁去问才好。” 宋慕雯的问题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个时候被批斗的多是学者，像理工科的专家还好，因为国家搞科研，很多项目都需要人才，对于这方面的人宽容一些，但是文学语言艺术等方面的人才就要惨多了。 一气儿问了好些问题，宋慕雯师绞尽脑汁追根究底，虽然很累，但是还是有点成效的，崇世华的态度也慢慢地有点转变了，讲解的时候也颇为耐心的，想来也是看中这种好学的后辈的。 问完问题，宋慕雯叹了口气，道：“真是醍醐灌顶，许多问题我都想明白了，实在是多谢您老了。” 说着，还鞠了一躬，崇世华伸出手要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儿，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道：“现在你想明白了就好，也没有枉费我这样教你。” 宋慕雯满脸感激道：“当然，如果老先生这样教导我我还不知道，那我真的是一块朽木了。对了，老先生，以后我有问题的话，还能够来问你吗？” 崇世华想了想，最后冷言冷语道：“不准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准让别人看到了！不然我在这里都不能安生。” 宋慕雯又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多了一位老师了。以后不担心有问题找不到人问了。老先生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对了，这是我带来的一个馒头，我听说您是北方人，恐怕吃南方的米饭不太习惯，吃个馒头可以解解馋。” 崇世华看了看宋慕雯，又看了看馒头，道：“这是你家做的？” 宋慕雯急忙摇头，道：“不是的，在回来的路上买的，挺好吃的，不过我吃过北方的馒头，老面更劲道更甜，我们这边的没有那么好吃，不过好歹也算是个馒头。” 崇世华最后还是摇头道：“我只是帮你解答一下问题而已，根本当不起这样的谢意，你还是把馒头拿回去吃吧！” “哎呀！”宋慕雯有些急了，这些个读书人不仅是清高，还有些迂腐，难怪别人要斗臭老九，这样油盐不进的性子确实是让人有些受不了。“您就拿着吧，要不是怕赶路的时候肚子饿，我也不会买馒头了，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吃米饭的。这个是当做谢礼的，要是你不肯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来向您请教了啊！” 崇世华还是摇头，宋慕雯咬咬牙，干脆一把把馒头塞进他的手里，转身跑了，对付这种秀才，就要用兵的手法，反正说不动，那就别说了。 宋慕雯跑了出来，见人家没有追出来，松了一口气，把手电和书都塞回空间，然后哼着歌儿回家去了。 崇世华看了看手里白白胖胖的馒头，又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叹了口气。 真是对付不了的鬼灵精，自己也有孙子孙女，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受了自己的连累。自己的小儿子好像跟宋慕雯这样年纪大吧，看人家好像比自己那个被人夸赞聪明的儿子都要机灵多了。 但是自己研究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如饥似渴地问自己这些问题，在朝着自己的领域进发，崇世华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和未来并不是一片黑暗的，只要有人做接力者，那自己是不是应该试试呢？ 崇世华重新坐了下来，在黑暗中慢慢地啃着馒头，那个女孩子说馒头不够劲道不够甜，可是崇世华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虽然馒头已经冷了，可是它还是松软的，是甜的，吃进肚子里，很快就让人觉得好像充满力气一样。 这个时候崇世华忍不住想，精神上的力量原来是这样的强大，自己竟然受了一个小女孩这样的力量，在自己灰心丧气自暴自弃的时候，竟然是一个小姑娘让自己觉得充满了力量。 吃完了馒头，崇世华摸了摸肚子，这是这几个月一来第一次吃饱了，第一次吃的这样满足。 崇世华不知道，这个馒头是宋慕雯亲手做的，用的是空间里种出来的麦子磨成的粉，做出了这样劲道好吃的馒头，这里的灵气虽然不会像水果之类的那么充足，但是对于他这副虚弱得身体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这一夜，崇世华第一次睡觉没有冻醒，当然，他的想法是，天气暖和了，没有那么冷了，所以自己睡觉的时候没被冻醒了。 宋慕雯欢欢喜喜的回了家，宋慕武看妹妹那样子，知道应该是成了，只是他仍旧在纠结，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儿还是坏事。 宋慕斓一见宋慕雯就喊道：“你这死妮子跑哪儿去了！喊你干活的时候不见人。” 宋慕武道：“囡囡出去有点事了，我让她去的，你要是想去你也可以去溜达一圈再回来。” 宋慕武作为大哥，对于下面的弟弟妹妹应该一视同仁才是，可是他心里还是偏向自己的亲生妹妹的，毕竟这个妹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宋慕斓听宋慕武语气不是很好，知道他不高兴了，刚刚宋老太喊宋慕雯的时候宋慕武就说宋慕雯是有事去了，宋老太都没有意见，她能有什么意见？可是她就是看不惯宋慕雯这样偷懒罢了，说白了，还是心里不平衡。 可是宋慕武作为大哥，很有威信，所以宋慕斓也不敢怎么样，最后只能恨恨道：“外面乌漆麻黑的，我才不要去呢，摔一跤可不得了了！宋慕雯！还不快过来洗碗！” 宋慕雯挽了袖子过去帮着洗碗，一家人人口多，吃完饭就是一锅的碗要洗。 干完了活，宋慕雯去了宋慕武的屋子里，现在宋慕武是单独一个房间，房间还挺大的，听说宋老太和宋老头儿有将房子作为宋慕武的娶媳妇的新房的意思，眼看着人家已经快二十了啊。 “怎么样了？” 宋慕雯一屁股坐在自己哥哥的床上，道：“挺好的，虽然老先生的态度不太好，但是总归还是给我解答了问题，我想这样循序渐进慢慢来，总有一天老先生会接受我们的帮助的。” 其实宋慕雯还想挽救更多的人，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还在读书，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和时间走出去罢了。 宋慕武道：“这样也好，不过你要时刻注意，不要被人发现了。毕竟你还是个红卫兵。” 宋慕雯道：“哥你放心罢，我知道的。” 宋慕武一直很矛盾宋慕雯去接近崇世华的事情，本来是宋慕雯要帮人家，现在还要费这样的力气，有点热恋贴冷屁股的感觉。而且还危险，可是看妹妹这样笃定又热心勃勃的，他也不好去阻止，只能够想办法保证妹妹的安全罢了。 高中放假的时候不多，而且宋慕雯和宋慕武有了时间就要去忙红卫兵的工作，所以宋慕雯去找崇世华的时间也不多。 宋慕雯每次找问题也找的挺辛苦的，毕竟许多书都是**，而且她也不能拿太多的书出来，不然会被人怀疑的，所以每次问的问题的数量就没有那么多了。 过了段时日，崇世华已经吃了她馒头包子等各种食物好几次之后，宋慕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道：“老先生，我哥哥也有不少问题，虽然有时候托我问了您，可是我回去了之后又没您讲得这么好，我能够把他介绍给您，然后您给他当面解答吗？” 崇世华看了宋慕雯一眼，道：“先让我想想。” 本来崇世华已经打定主意了，被下放之后，一定要埋头干活，不和别人打交道，保持距离，这样免得自己犯更大的错误，毕竟他还是想能够有机会见见家人的，另外也免得连累了别人，可是自从对这个小姑娘心软了之后，好像很多事情就脱离了控制一样，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他承认能够有人陪着说话讨论问题——虽然只是一些比较简单的问题，但是他还是觉得挺开心的，这样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寂寞，保持距离什么的想法，已经慢慢地淡去了。现在又要介绍人给他认识，虽然是这个小姑娘的哥哥，他第一反应还是拒绝和抵触，因为被批斗的事情，他对人的信任度已经越来越低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也不想写十年之间的事情了，我会灰快地写完这段时间，然后步入新时代，写创业发家结婚生娃神马的。 第168章盯上了 对于崇世华的纠结,宋慕雯还是能够理解的，经历了红卫兵凶狠残暴的批斗的人，没有厌世没有报复社会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宋慕雯也很理解他需要时间的想法。 这一次,宋慕雯过了许久才去问崇世华的意思。 崇世华道：“你哥哥就是那个叫宋慕武的小伙子？” “是的，老先生您认识？” “认识，只是没说过话。不过我看他像个好人。” 宋慕雯微微囧了一下，看着像个好人？这……是个怎么听怎么囧的评价。 “其实哥哥已经与您神交已久了，如果能够与您相识,得到您的肯定,他一定会十分开心的。”好吧，其实是宋慕雯夸张了一点,宋慕武对崇世华没有宋慕雯那么感兴趣,只因为他不知道以后历史的发展走向。 崇世华听了不置可否。 不过幸好宋慕武上道,也算是给妹妹面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准备了好几个问题，与崇世华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探讨。 两个人说完了，宋慕雯看不清两个人的表情，也不知道双方的印象如何，有些莫名的紧张。 走在回去的路上，宋慕雯道：“哥，怎么样？” 宋慕武道：“不怎么样。你想我怎么样？” “难道你不觉得醍醐灌顶，眼前一片清明，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东西，或者自己的思想境界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宋慕武忍不住敲了敲宋慕雯的脑袋，道：“都在瞎想些什么呢！还不就是那样，弄懂了一些道理。不过这位老先生却是比以前见过的人任何人都有见解一些，分析问题更加深入，令人耳目一新，但是也没有到你说的那个地步啦。” 好吧，自己想象中的一见如故神马的没有发生啊，宋慕雯觉得挺遗憾的。 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因为至少两个人没有两看相厌啊。 这些事情都是秘密进行的，宋家人都不知道。 崇世华一如既往地低调，要不是看着他天天提着粪桶在外面忙碌，大家都快要忘了这个人了。 随着日子的加长，虽然崇世华看上去仍旧像以前那样冷淡，但是两方关系还是亲密了许多，有时候崇世华在山里看到了果子什么的，还会摘回来给宋慕雯和宋慕武，这让宋慕雯挺感动的。 宋慕雯和宋慕武兄妹两个也是变着法儿关心和照顾崇世华，你要是明着给，人家可能还不愿意接受，毕竟知识分子的清高摆在那儿呢，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人家受苦。宋慕雯常常找了五花八门的理由给崇世华吃的和喝的。至于衣服什么的，不敢给，因为牛栏常常有人去，要是被发现了，崇世华肯定会被批斗一回。 崇世华来的时候只有身上那一套衣服，穿了好几个月，都发臭了，宋村长看不下去了，让自己的老伴找了一间他穿破了不要了的衣服给了崇世华，好歹也可以换洗一下。崇世华从刚开始的洗不干净衣服到后来的麻利翻洗晾晒，实在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学习历练的。 崇世华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好了很多，比如说不那么畏寒了，身上的那些小毛病也渐渐的没了，虽然头发还是花白的，可是人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崇世华觉得应该是自己每天干活儿，锻炼了身体，所以身体才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当然，还要感谢两位小友，要不是他们常常接济，他就要一直饿着肚子，身体也不会慢慢地好起来了。 到了下半年的时候，村子里还是将牛棚修葺了一下，当然不是为了崇世华，而是冬天快来了，牛也需要保暖啊，在农村牛比人还要精贵，更需要好好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