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摔杯
福满仓也看着余耀,“听你说话的意思,是已经有定论了?” “一己之见,怎么能谈得上是定论呢。我只是觉得,福先生很重视这件东西。” “怎么重视了?” “您刚才说,是找了两个朋友看的,虽然他们都是高手,但嘉尔德拍卖公司,更是高手如云,您却不从公司找人看!当然,这是您的私人藏品,公私分明或许也是一个原因;但只有重视,才会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重视,那必定研究很多,所以您对最后形成的看法,估计会很坚持。” 余耀说完,福满仓不由松了松领带,“余先生,我觉得,这是,一件,官窑!” 余耀微微一笑,“洪武官窑?” “你也这么觉得?”福满仓微露喜色。这说明,短短几个起落之间,他已经认可了余耀的眼力。 瓷器官窑制度,是北宋正式形成的;瓷器官窑落款,自明永乐始。洪武是朱元璋的年号,永乐朱棣是朱元璋的儿子。洪武官窑瓷器,目前来看,还没有发现并确证有落款的。 这一件高足杯,也不例外。 同时,洪武瓷器上承元代,下启永乐,中间还有个短暂的建文帝;这承接阶段的瓷器,本身就不太好鉴定。 洪武官窑,最著名的品种当属釉里红,青花器也比较典型。但是青釉瓷器,能留存到今天的,的确是很少见。 这件青釉高足杯,很像元末明初时期的龙泉窑,不过余耀给排除了。虽然不知道福满仓所谓的两个高手朋友是不是真高,但个中差别很细微,确实不易甄别。 而洪武官窑,总体上来看,无论器型、胎釉、纹饰,都和元代差别不大。胎体相对厚重,哪怕是小器型的东西。另外,龙纹的特点,不如元代的灵动,又不如永乐朝刚猛。 这件高足杯,这两点确实是基本符合的。 余耀听了福满仓说的,点点头,进而说了以上两点,“福先生是据此觉得是洪武官窑吧?” “还有,这龙的五爪纹饰和特点,也和洪武风格相符合。”福满仓补充。 余耀再次点头,这福满仓还是有几分道行的,“那釉色呢?” “釉色确实像明初的龙泉窑,但绿得更莹润,玉质感更强烈。所以,不是龙泉窑。” “其实,永乐朝也有青釉的东西,单就釉色来说,和洪武朝基本没有区别。而一些常规器型的青釉瓷器,洪武和永乐,如出一辙。” 福满仓一听,“难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永乐官窑?” “我来换个说法,如果这是一件高仿,您觉得他是想仿洪武呢?还是想仿永乐?” “高仿?”福满仓张大嘴巴,“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判定!” 余耀笑了笑,“永乐朝的高足杯很有名,不过大多是青花器。市面上,高仿永乐青花高足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永乐官窑青釉的瓷器,却不是主流,所以很难见到高仿。虽然不是主流,真品价钱却也不低,早在十几年前,一件永乐官窑青釉宫碗,就拍出了两百多万。” “余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这龙纹的特点,必然不是永乐的!”福满仓似乎有些生气了,一改之前很随和的状态。 才持璜笑着摆摆手,“福先生,你先听他说完嘛!鉴定本来就是科学严谨的,总不能顺着您只说好听的。” “这倒是。但能不能尽量说得明确一些?”福满仓摊摊手。 “这就是一件高仿,而且是近几年的高仿!”余耀直接定论。 福满仓一时竟有些呆愣,没接上话。 余耀接着又就福满仓说的龙纹分析道:“您说得对,这龙纹确实更像洪武。但实际上,这可能是功力不足导致的。永乐的矫健刚猛很难仿到位,差池之间反有点儿像洪武的特点,但细看之下,却又少了洪武的古朴雄浑。洪武永乐两朝的龙纹,本身就有承接和相似之处。” 福满仓瞪大眼睛,张了张口,却没立即出声,两个大拇指相互压了压,才沉声道:“如果真是高仿,仿永乐还是仿洪武,已经没意义了!” “确实是这样。但我之所以提前分析,是为了让您从动机之中能更加清楚。” “关于龙纹,你的鉴定模棱两可,还有别的证据吗?” 从福满仓的眼神之中,还能看出强烈的质疑。 “胎!”余耀言简意赅。 福满仓琢磨一阵儿,好似有点儿明白了,“你是说太白了?” “不!白不是问题。洪武官窑乃至永乐官窑,所用的虽然仍旧是麻仓土,但官窑就是官窑,必定经过反复淘洗,用麻仓土一样烧出白胎。” 才持璜此时不由插了一句,“那就是细腻度问题??” “太细了!”余耀指了指这件高足杯,“麻仓土可以淘洗得很白,但是却淘洗不出如此的细腻度。明初的官窑,主要采用麻仓土,中期以后麻仓土矿源渐渐枯竭,又发现了成色更好的高岭土,这才转而使用高岭土。这个高仿者的水平不低,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并不是完全使用高岭土做胎,还加了仿照麻仓土特质的处理。” 此时,福满仓不由拿起了这件高足杯,余耀指了指,“这种差别很难用语言形容,您看完了胎底,再看看杯的口沿、釉薄微露胎的地方,参照釉和胎的交接,也能进一步感受。” 福满仓不自觉地点头,而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折叠式放大镜,反复看了起来。 余耀和才持璜相互看了看,交流了一下眼神,却都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福满仓忽然拿起高足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余耀和才持璜都不由一惊,才持璜反应更甚,直接站了起来,“福先生!” 福满仓却轻轻摆手,转而拿起一块瓷片,接着又用放大镜仔细看起了断口的胎质。 “这样看更加清楚!没错!确实没错!”福满仓说完,放下了放大镜和瓷片,若有所思。 “福先生,这又是何必呢?高仿也是艺术品,最起码可以当做标本。”余耀轻声道。 “杯子本身是艺术品,但落到这人心狡诈的市场里,就变成了一件凶器。”福满仓看向余耀,忽而展露笑容,“尊敬的余先生,你果真是高手之中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