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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知秋在几次回避这个问题时都在想,他并不是不想回答夏炘然,只是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当他喊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白色谎言。 虽然谎言就是谎言。 “可是夏炘然…”糜知秋垂下视线。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夏炘然说得特别认真,“人生真的很长,你不要害怕上一个选择偏了方向。” 糜知秋看着手里的铝罐,感觉用劲一些,大概就会捏扁它。 “但是这四年就是过去了。”糜知秋声音变得很轻,“爸爸妈妈老了,我有一天回家发现他们都长出白头发了。夏炘然,以后我大概不会拥有孩子,不能再拥有一份飘忽不定的工作了。“ “我只是想让他们放心。” “拥有按部就班的,普通的成功。” 这些话糜知秋甚至都没有和自己说过,可是当说给夏炘然听完,他突然变得有些后悔。 不知道是后悔于“不会拥有孩子”暗指了什么,还是后悔于自己在这么理想与浪漫的对话里突然降落现实。 回去的路上,枯花枝几乎都被风卷秃了,糜知秋又突然感觉自己可能是后悔了对自己诚实。 他想,谎言不一定都是谎言。 第六十七章 《屋檐》 夏炘然小时候很不擅长争取。 他记忆中甚至不太记得自己说过想要什么。就感觉记事起妈妈一直很忙,而爸爸很久才会回来吃一次饭。 只有爸爸回来的那一天,晚饭时间会像橡皮泥一样被拉得长长的,三个人围着桌子念报纸给夏炘然听。 大概也没有几个小孩子能喜欢听报纸上的故事吧,但是夏炘然很喜欢。那时候小小的餐桌上会放着一盏偏橙色的光,粗粝的灰色报纸被光泡一下,就透出一点另一面字迹。 爸爸念一篇,妈妈念一篇,直到夏炘然趴在桌子上困得睁不开眼睛了,那盏灯会被调得很暗,留下一点好像萤火虫的热度。 夏炘然长大的这个年代日新月异,但他总是乖巧地按捺住那些好奇。他很害怕拥有,更害怕索取。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受了什么电视剧的荼毒,总是担心有一天父母说,很抱歉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如果是在别人家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他还想好了台词,就说,我只想让你们当我的父母。 但是那部不知道还有多少集的电视剧还没来得及播完,他们一家就换进了大房子。 然后越换越大。 直到餐桌的这头到那头要走好几步,头顶的灯明亮得刺眼。 他再也没有听到过父母坐在他旁边给他念报纸上刊登的拗口文章。 钱太微妙了,会让人天各一方却共同努力,会把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也会让人分崩离析。 所以夏炘然第一次走进糜知秋家里时,他突然感受到了恰好的温度,就像那盏橘色的灯熄灭后的余温。 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一定很无所畏惧吧。夏炘然一直这么设想着。 直到他看见糜知秋手里微微被捏瘪的瓶子,心里突然就像跟着塌了一块。 夏炘然喊出的第一个愿望“想要下周不加班”还没过一天就破灭了。 他把糜知秋上下叠吧叠吧又左右叠吧叠吧,希望能带着他一起出差。 这真的有些难为糜知秋了,毕竟人类再努力也不能左右折叠自己。 “这代表公司对你委以重任。”糜知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夏炘然也拍拍自己的肩鼓励起来,“要好好干啊。” 于是假期结束时,盟主很难得地见到了第一个回宿舍的糜知秋,“这是哪来的风啊,您居然第一个回来。” 糜知秋把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拿给他看。 “东北风34级” 写得非常清楚。 这阵风还把糜知秋大学以来最轻松的期中考试吹来了,他甚至有功夫思考最近的柿子是不是很好吃。 宿舍群里很久没有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了。 理论派盟主贴上了百度上关于“柿子什么时候最适合吃”的答案,“柿子最好是在饭后吃。” 实践派大黑顺路捎了六个柿子回来一探究竟。 而更有探索精神的少瑞比较关心的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糜知秋思考了一下,“因为前天突然很想种柿子。” 这个回答很难深入下去,少瑞采访作罢,选择和大家一起尝试下大黑买回来的柿子。 而糜知秋发现了新的华点,“为什么你买了六个?” 大黑把柿子掰得烂糊糊,但思路却很清晰,“我们加上院草啊。” 糜知秋重复了一遍,“我们加上夏炘然。” 很明显这是五个人。 大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是你和我说水果一定要买双数的。” 于是糜知秋帮助不在的夏炘然还有自己的强迫症额外消灭了两个柿子。 等到了晚上,他回想起盟主发在群里的“柿子最好是在饭后吃”时,空腹日啖三个大柿子的糜知秋已经遭到了反噬。 为时已晚。 于是夏炘然晚上在电话里听到了糜知秋指控,“都怪你。” 前因后果非常难理顺,但听见糜知秋极其虚弱地碎碎念着,他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