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第2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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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忠抱拳,脸上满是戾气:“末将请战!河西军欺人太甚,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帅帐内众将纷纷瞠目请战,战意杀气直冲云霄。 裴周南眼皮直跳,终于忍不住道:“侯爷,各位将军,此事不可鲁莽!虽说河西军欺人太甚,但我等不可挑起事端,而致两大军镇自相残杀,长安的天子若知,必会降罪。” 众将的目光顿时集中在裴周南身上,眼神里满满的敌意。 顾青神情平静,半阖着眼,淡淡地道:“依裴御史的意思,此事咱们安西军便忍了?” 裴周南急忙道:“非也。侯爷可向长安上疏,详述哥舒翰掉包战马之举,陛下自有圣裁,下官愿与侯爷一同具名上奏。” 顾青呵呵一笑,道:“被欺负了找大人告状,这种事我从小就没干过,我向来的做法是,别人欺负我,我亲手报还回去。” 众将纷纷附和:“侯爷说得好!咱们亲手报还回去!” 见帐内众将战意昂然的样子,裴周南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边令诚在一旁左顾右盼,目光闪烁,最后目光落在裴周南身上,看样子是唯裴周南马首是瞻了。 “侯爷,安西军贸然寻衅,若两大军镇冲突起来,侯爷当考虑后果,望侯爷三思。”裴周南盯着顾青沉声道。 顾青叹道:“裴御史,你是安西军的监察御史,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呀,我问你,究竟是谁在寻衅?谁先开的头?” 裴周南一滞,随即解释道:“哥舒翰掉包战马固然不对,但侯爷若率军启衅,罪过会更大,侯爷您……” 顾青摇摇头:“五千匹战马不是小数,哥舒翰欺我安西军无人,胆敢扣留战马,更不能忍。河西节度使府恰好位于长安至安西的必经之路上,这一次我们若忍了,往后朝廷调拨安西的粮草战马和兵器,都会被哥舒翰毫无顾忌地截留扣押,这次若不给他一个教训,往后安西军将更艰难。” “裴御史,我们不是启衅,而是被迫反击。” 不待裴周南继续相劝,顾青凛然道:“传令各部将士,点齐兵马,包括陌刀营,神射营等,出兵两万,向河西节度使府开拔!” 众将一齐抱拳,喝道:“领命!” …… 蛰伏已久的安西军大营,今日忽然吹响了进军的号角,大营内鼓声隆隆,战马长嘶,手执长戟弓箭排矛的将士们集结成列,在将领们一声声军令下开拔出营。 裴周南和边令诚骑在马上,立于大营辕门边,看着安西军出营,裴周南面若寒霜,眼里一片焦急惶然。 边令诚在一旁轻声道:“裴御史,顾侯爷这么干,天子恐怕会降罪吧?” 裴周南冷冷道:“那要看天子对顾青是否宠信依旧,也要看天子如何权衡安西与河西两大军镇的轻重。” 边令诚目光闪动,眼中却是一片幸灾乐祸:“出动大军启衅,天子这番能饶过顾青才怪。” 裴周南摇头:“在天子的心里,是非对错并不重要,处罚或是不处罚,‘利弊’二字才重要。” 边令诚一呆:“闯了如此大的祸,难道天子不追究吗?” 裴周南冷冷道:“你莫不信,顾青的作用可比哥舒翰重要。” 边令诚不解道:“为何?哥舒翰可是战功赫赫,是戍边多年的常胜将军,顾青不过与吐蕃对战过一次,侥幸胜了而已,他如何能与哥舒节帅相比?” 裴周南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顾青当然比哥舒翰重要,只是他的重要之处无法明说而已。 戍边是其次,朝廷也不缺统率安西的帅才,但顾青却是平吐蕃策的提出者和执行者,数遍朝堂文武,能将平吐蕃策完美执行下去的,天下唯有顾青一人而已。任何人都比不上顾青对平定吐蕃之策的精准把握。 事实上,平吐蕃策正在执行的关键时期,裴周南每隔几日便有奏疏送进长安,禀奏的皆是平吐蕃的进展。从顾青最近对吐蕃商人的诱导和布局来看,计划正在顺利地进行着,上当的吐蕃人越来越多,吐蕃境内改种药材的耕地也越来越多。 如此重要的时节,顾青就算闯出再大的祸,天子也不可能重罚他。 马上要创下一番远迈太宗高宗皇帝的功绩,眼看要名垂青史,名列太宗高宗之上,这才是天子如今最看重的“利弊”。 两万兵马浩浩荡荡朝东行去,裴周南骑在马上幽幽一叹,道:“早听说顾侯爷在长安时便不断闯祸,甚至敢杀一州刺史,今日见之,传闻不虚。这位侯爷闯祸的本事果真不小……” 边令诚轻声道:“裴御史,大军已开拔,咱们……” 裴周南叹道:“咱们也跟上吧,赶在顾青闯出更大的祸以前阻止他,否则你我都要被天子降罪。” …… 两万大军行走在沙漠里,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不时从队伍前方传来冗长低沉如呜咽般的牛角号。 顾青骑在马上,眯眼看着苍凉的沙漠尽头,脑子里却在不停衡量此次出兵的利弊。 李隆基眼里只有利弊,顾青则在推测李隆基的利弊。 如果做最坏的打算,这次出兵与河西军冲突起来,造成了伤亡,那么以李隆基的性格,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处罚? 处罚是轻是重,要看顾青手里的筹码有多少。 首先是李隆基对顾青的信任程度,其次是顾青这个人的重要程度。 信任或许不假,乐观一点的话,或许比别的臣子更多一些,毕竟是李隆基的救命恩人,也没有参与朝中的派系斗争,这样的人用起来放心。 只是李隆基的信任是有限的,他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人,否则也不会派裴周南来安西监督他了。 幸好顾青还有一个重要的筹码,那就是平吐蕃策的执行人。 顾青看准了李隆基好大喜功的心理,如今在李隆基的眼里,最重要的便是平定吐蕃,将其纳入大唐版图,作为最了解平吐蕃策的人,这个筹码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只要顾青不造反,闯出天大的祸都不会被处罚得太重。 这就是李隆基的“利弊”。 大军行进半月,已至阳关,离河西节度使府不远了。 顾青下令大军在阳关扎营,并派出信使,再次向哥舒翰送了一封信。 这次的书信言辞激烈了很多,上面指责哥舒翰妄视律法,擅截军资,扣留原属于安西军的战马,此事安西军绝不善罢甘休,如今大军压境,哥舒翰立即归还战马,否则两大军镇兵戎相见不可避免。 信使送信出去,两天后匆匆赶回。 这次信使不是独自回来,与之一同来的还有一位河西军的将领。 刚到阳关,见关外密密麻麻连绵十余里的营房,将领不由吓呆了,没想到安西军主帅的脾气居然如此刚烈,一言不合便出动大军,他难道不怕天子降罪吗? 进了大营,亲卫把将领带到帅帐,顾青一身披挂接见了他。 “河西节度使府哥舒节帅麾下中郎将王思礼,拜见安西节度使顾侯爷。” 顾青眼睛眯了起来,缓缓道:“中郎将王思礼?你是哥舒翰派来的?” “是,听闻顾侯爷尽起安西军东赴围猎,哥舒节帅颇为震惊,特命末将前来询问贵军行止和意图。” 顾青笑了笑,道:“不是围猎,直说了吧,我就是冲你们河西军来的。” 王思礼吃了一惊,道:“敢问顾侯爷,安西军到底意欲何为?” 顾青冷冷道:“两个选择,归还战马或是两军兴刀兵,大战一场。”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两军对峙 只要在长安听说过顾青的人都知道,顾青的胆子真的不小。 没人相信他敢劫大牢,他偏偏劫了。 没人相信他敢杀刺史,他偏偏杀了。 此时此刻,王思礼也不敢相信他敢悍然挑起两大军镇的冲突,然而两万安西军大老远从龟兹来到阳关,长戟林立,杀气腾腾,难不成是来给哥舒节帅拜寿的? 王思礼脸色变了,犹疑不定地端详着顾青的表情,吃吃道:“顾侯爷,您该不会真的敢……” 顾青微笑道:“你觉得我不敢?” 王思礼咬了咬牙,道:“顾侯爷,安西与河西皆是大唐重镇,两镇若擅启刀兵,还请顾侯爷考虑后果。” 顾青眯着眼笑道:“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的五千匹战马,哥舒翰还不还?” 王思礼表情僵硬地道:“末将不明白侯爷说什么,五千匹战马的事,末将一概不知。” 顾青啧了一声,道:“你们河西军的脸皮真是……从上到下都厚得很,刚做过的事转眼就不认账,王将军,或许你没听说过我这号人,但我告诉你,没人能从我的手里抢走东西,一针一线都不行,谁敢抢,我便剁了谁的手,今日我领军前来,就是为了剁你们河西军的手。” 王思礼忍着怒气道:“末将请侯爷三思,两军若起刀兵,后果很严重。陛下定会降罪的,侯爷麾下的将士们也逃不了长安的惩处。” 顾青笑道:“既知后果,哥舒翰为何抢我的战马?王将军,陛下若追究此事,你们的哥舒节帅似乎才是罪魁祸首,你们河西军寻衅在先,我安西军被迫反击,官司打到陛下面前我也占着理。” 王思礼沉默许久,抱拳道:“侯爷请容末将回凉州禀报节帅,此事干系太大,末将做不了主。” 顾青嗯了一声,道:“去吧,安西军仍按原计划向凉州开拔,在我安西军到达凉州城下之前,若还不见哥舒翰归还战马,那么我们便兵戎相见,反正祸已经闯下,我不介意把祸闯得更大,天子若降罪,我与哥舒节帅共担之,有人与我分享罪名,我心里也平衡。” 王思礼脸色数变,认真地打量了顾青一番。 这位传说中的年轻侯爷,果然如传闻所言,当真是无法无天。 哥舒节帅一时的贪念终究惹了祸,谁都不敢相信,安西军的主帅竟是如此睚眦必报之人,那五千匹战马委实不敢截下的。 王思礼抱拳离开后,裴周南走进帅帐,一脸忧虑地道:“侯爷,此时撤军还来得及,趁着没闯下大祸之前撤回龟兹,无非浪费了一些粮草而已,下官的奏疏里尚能为侯爷转圜一二,若侯爷真与河西军冲突起来,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了……” 顾青冷冷道:“实话实说,要不回这五千战马,安西军誓不收兵。” 裴周南定定注视着顾青,暗暗一叹。 相处多日,他已对顾青的性格渐渐有所了解,这位侯爷的性格外柔内刚,意志坚定,且杀伐果断,打定的主意从来不会更改,平心而论,安西军有这样一位主帅,委实是数万将士之福,然而大唐有这么一位臣子,却是个不稳定的变数。 …… 两日后,大军行至玉门关。 斥候飞马赶回来禀报,前方十里,河西军在玉门关外列阵,兵将人数大约万人,呈攻击阵型静候安西军到来,领军者正是河西节度使哥舒翰。 顾青闻言笑了。 终于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名将了么? 没想到与名将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般场景,想来有些可惜。 但是,抢我东西的名将就不再是名将,而是敌人。 “李嗣业何在?”顾青骑在马上喝道。 李嗣业策马驰来,抱拳道:“末将在!” “你领麾下三千陌刀手前行,列阵前军。” “是!” “刘宏伯,高朗何在?” “末将在!” “你二人各领五千骑兵,左右包抄至河西军侧翼十里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