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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国家修文物 第8节

    全国各地的画家全都蜂拥而至,准备参加这独特的翰林图画院科考,期望能以自己的画技赢得官家的赏识,从而进入翰林图画院,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宫廷画师。

    在画学中学习了三年之久的王希孟,也带着画具,精神奕奕地前去应考了。

    进入一人一间的简易考棚之后,王希孟将用蜜蜡密封住的考题打开,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

    考题中只有一句诗:“踏花归去马蹄香”。

    这是考题?

    以前在画学里学的不都是一些花鸟鱼虫啊,宫女啊之类的画吗?

    这次怎么忽然变成了一句诗?

    王希孟陷入了沉思之中:应该用什么样的画面来表现这诗句里的意境?

    不止是他,和王希孟一起来应考的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们,面对着这莫名其妙的考题,一个个全都是一筹莫展。

    咱们以前不是这么作画的啊!

    以前的命题作画,要么是“春日游园”,要么是“秋日赏菊”,都是简单明了,直指主题的,这用一句诗来作画,是哪个缺德货想的注意啊?

    过了大半天,终于开始有人动笔了。

    一位面带菜色,长得有些瘦巴巴的画家在绞尽了脑汁之后,毅然拿起画笔,落在了铺在考桌中央的绢纸之上。

    短短片刻,画面已跃然纸上。

    这位画家原来是在“踏花”二字上下功夫。

    在他的画上,画了许许多多的花瓣儿,一个人骑着马在花瓣儿上行走,表现出了游春的意思。

    而另一位画家则另辟蹊径,煞费苦心地在“马”字上下功夫。他画面上的主体是一位跃马扬鞭的少年,在黄昏的疾速归来。

    王希孟咬着笔杆,紧皱眉头苦苦思索。

    “踏马归去马蹄香……这画的主题,不是游人,也不是花儿,而是马蹄香吧?”

    他想了半天,忽然就有了思路,提起画笔在绢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短短片刻功夫,一只大大的马蹄子跃然纸上,这马蹄子纤毫毕现,下面还沾着被踩得有些变了形的一朵粉红色的花瓣。

    答完题后,王希孟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得意:我这番奇思妙想,怕是没几人能想得出来吧?

    半个月后,翰林图画院张榜公布考试结果:王希孟名落孙山!

    王希孟在伤心失望之余,并没有想到,之后的遭遇更是让他如雪上加霜!

    第12章 峰回路转

    在翰林院图画院科考结束之后的第二日,王希孟结束了国子监画学生徒的读书和习画生涯,被召入禁中的文书库从事杂役。

    文书库本是北宋掌管中央税赋档案的管理机构,收藏着盐铁、度支、户部三司的积年旧账,俗称故纸仓。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文书库就是“国家档案馆”。

    整天在积年旧账的故纸堆里摸爬滚打,这对于有志于绘画艺术创作的王希孟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感觉整个人生一下子都变得灰暗了起来。

    而就在王希孟遭遇人生最大的低谷之时,太师蔡京也遭遇了仕途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

    大观四年五月,彗星又在奎宿、娄宿之间出现,以御史张克公为首的群臣纷纷弹劾蔡京买官鬻爵、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赵佶无奈之下,只得下诏贬蔡京为太子少保,杭州居住。

    这一日,都城汴京冷雨萧萧。

    蔡京带着三四辆马车,以及十几名家人和随从缓缓地离开都城,赶赴杭州上任。

    昔日权倾朝野,宾客盈门的蔡太师,此刻多少显得有些凄凉——他被贬之后,竟然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快走到汴京城外驿站时,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少年正矗立在雨中,静静等候着。

    蔡京听得马车外的说话声,心中有些烦闷,掀开车帘往外一看,顿时愣了一下:“这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再一细想,顿时就想起来了,这少年不就是当初在国子监画学学堂里酣睡,被先生叱责之后,说出“春困秋乏,时令也”这一番谬论的生徒么?

    想到此处,原本心情烦闷的蔡京,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这少年,怎么来了这里?”

    还不等他开口发问,王希孟便快步上前,朝他作了一揖,诚恳道:“乍闻蔡师今日离都,学生希孟特来相送。”

    王希孟怎么会专程来了这里,为蔡京送行?

    原因很简单,他不甘心一辈子就窝在文书库里,整日和那些陈年旧账打交道。

    王希孟虽然顽劣,但天资聪颖,绘画天赋也很不错,否则当初也进不了国子监画学做生徒。

    他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天子门生,在翰林书画院里发挥自己的才能,成为一名流传千古的名画家,而不是一个整天在故纸堆里摸爬滚打、默默无闻的小吏。

    因此,当王希孟在无意间得知,太师蔡京又被贬官了,立刻就从中嗅到了机遇。

    蔡太师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贬了,他的官场之路,可以说是几度沉浮,但每一次被贬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又会被朝廷重新重用。

    王希孟当即决定,等到蔡京离开汴京之时,要去送上一送,兴许就能和蔡京拉上关系。

    一旦蔡京重新得势回朝,到那时候,也许就是自己拨得云开见天日之时。

    蔡京一笑,道:“希孟不在翰林图画院待诏,反倒来为老夫送行了?”

    王希孟这一届生徒参加翰林图画院考试一事,蔡京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王希孟没考上,反而被召入了文书库做杂役去了。

    这种小事情,他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师根本不会去关注。

    “学生在画学时,曾有幸聆听蔡师教诲,一日不敢忘之。如今太师离都,不敢不送。”

    王希孟说完之后,又苦涩一笑,语气说不出的失落,“学生如今并不在翰林图画院,而是被召入文书库做了杂役。”

    “嗯?怎会如此?”

    蔡京一惊,随即想到,这少年估计是未曾考入翰林图画院,又心性顽劣,怕是被画学先生告了一状,这才有此遭遇。

    想到此处,蔡京不由得心有戚戚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不是那些人拼了命地弹劾,自己又怎么会被贬斥出汴京?

    一时间,蔡京竟然生出了和王希孟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你如今,可还曾作画?”蔡京想到此处,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王希孟闻言,赶紧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幅卷轴来,一边双手递上,一边恭敬回道:“学生虽身处故纸堆,依旧日日勤勉,一日不敢停笔。”

    “来为我送行,竟还随身带着画作?这小子,心计不小啊。”

    蔡京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看穿了王希孟的小小心思。

    不过此刻的他,并不怪罪王希孟,反而有些欣赏。

    一个人想要往上爬,没点心计怎么行?要真是那么单纯如纸,早就被这世道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心里想着,蔡京伸手接过那幅卷轴,缓缓打开。

    这是一幅河虾嬉戏水墨画。

    画面上方两瓣莲叶,下方几株水草,三只河虾两大一小,在河中嬉戏。

    莲叶脉络清晰,河虾纤毫毕现,长长须子弯曲自然,仿佛随流而动。

    说实话,这幅画在其他人眼里,算得上是一幅上乘之作了。

    但是。

    万事就怕一个但是。

    但是蔡京可是个大书法家,更是权倾朝野的书法家,他看过的,收藏的名画多不胜数。

    更何况,他还时常陪侍在一个顶尖画家宋徽宗赵佶的身边,为赵佶的画作题跋!

    他虽然不作画,但他的鉴赏力却是非同小可。

    因此,王希孟的这一幅画,在蔡京的眼里,功底虽好,但不过如此。

    如果王希孟知道,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个通宵作出来的画,在蔡京的眼里,只能得到“不过如此”四个字的评价,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此刻,他一脸热切地看着蔡京,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

    蔡京当然知道王希孟的心思,将画细心地卷好,笑着问道:“希孟这画,可否赠予老夫?”

    王希孟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学生只怕拙作入不了蔡师法眼!”

    蔡京一笑,将画作放入马车内,淡淡道:“希孟仍需勤勉,须知天道酬勤,你尚年幼,时机未到而已。”

    得到了蔡京的指点,王希孟心中阴霾尽去,顿时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故纸堆又有什么?

    不过是我王希孟蛰伏一时之地罢了!

    第13章 天子门生

    回到文书库后,王希孟一改往日的消极颓丧之态,整个人都变得朝气蓬勃了起来。

    文书库的其他杂役们也都诧异不已。

    “这小子,前几日还蔫不溜秋的,怎么才没几日,又生龙活虎了?”

    “莫不是打通了门路,要去别的府司?”

    “哼,他要有这本事,当初就不会被人撵来文书库做杂役了!”

    “管他做甚?几位哥哥,听说翠楼里又新来了几位姑娘,一个个长得天香国色,骚媚入骨,不去晚上……”

    “哈哈哈哈,同去同去!”

    “……”

    王希孟对这些一无所知,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没兴趣,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呢。

    前两天,他从考入翰林图画院的同学那里,弄来了几份名画的拓本,还没来得及细看。

    一做完手中的活计,王希孟就将这些拓本取了出来,细细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