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第一幼崽 第136节
此刻居然被神龙之影牢牢护住了? 更离谱的是,不仅龙魂出世,连潜渊剑也被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取了出来。 云衡看得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对啊。 树枝覆盖下来的阴影里,秦楼静静抬头,凤眸微深,淌下几分静默的困惑。 一个调皮捣蛋、涉世未深的女孩,一个性情温和、同样年纪轻轻的少年,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而当时邪祟狂涌,拔剑的分明不是秦萝……在九死一生之际,她为何还要为了别人,致意立于群魔之前? 水镜外争论四起,幻境内的氛围有如琴弦紧绷,容不得丝毫松懈。 秦萝本是在全神贯注弹奏音律,不知怎地耳边忽然嗡嗡一响。 当下情形紧迫,她没来得及及时做出反应,等察觉不对抬起脑袋,不由愕然怔住。 肃杀之气经久未绝,身边的狂风却悄然停下,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声音。 不久前的黑气与邪魔全都不见踪影,她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没有天空和大地的界限,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她浑身上下没有力气,除了睁开双眼四处打量,什么动作都做不到。再眨眼,秦萝又一次看见御龙城。 这次的视角十分奇怪,仿佛她飞翔在遥远的天边,城中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而密集,好似画卷一幅,于眼前骤然打开。 这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御龙城,房子不像后来那样高大宏伟,大部分小小矮矮的,瓦片青黑,连成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线。 街上行走的人形形色色,男人身穿简约舒适的棉布衣裳,女子长裙蹁跹,掩唇同身边的伙伴窃窃私语,偶尔发出几声轻笑,眉眼弯成小小月牙。 秦萝的视线不受控制,顺着长街缓缓下移,来到某处偏僻街角,终于定定停下。 清晨的日光温暖和煦,照亮街角屹立的一家早点小铺。一男一女忙里忙外,来往百姓络绎不绝,身着白衣的年轻剑客踱步而来,似是感到些许疲累,在小铺里的木凳坐下。 包子圆圆软软,清汤小面浮了几片葱花,被端上桌的时候,有一团又一团白濛濛的温暖热气飘飘散开。 剑客低头拿起筷子,静静去听食客们嘈杂的絮语,以及夫妻二人中气十足的谈笑。一树日光落下,映出街边几个结伴玩耍的小孩,两个戴着斗笠遮阳的女人,一个站在树下看书的青年,以及剑客眼底惬意的笑。 时至此时,眼前的景色仿佛当真成了一幅画卷,从正中央被一把撕开,露出内里藏着的另一番景象。 这时候的御龙城更大也更气势磅礴,楼阁高耸、绿荫成片,与秦萝印象里的模样相差不多。 她再也找不到那名剑客,街上人来人往,无一例外皆是男人—— 街头行走的,挥斥方遒高谈阔论的,乃至于坐在学堂里念书的,一件件青衫白衣翩然而过,城池偌大,晃眼望去,竟不见一袭裙摆。 这是御龙城里真正的景象,与幻境之中全然相反。 秦萝看得皱了眉,视线被牵引着一路往下,距离地面越近,所能见到的景象也就越发清晰。 街角的早点小铺不见踪影,被另一家酒楼取而代之。 高楼之中满座喧哗,却再也寻不到女子的身影,唯有厨房角落蹲着一个洗菜的瘦小女孩,被厨子呼来喝去,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再眨眼,一名少女带着弟弟来到药庐寻药,明明是瑟瑟寒冬,二人衣物却单薄破旧,补丁处处。 不知是谁在身后窃窃私语,毫无掩盖的念头,声音径直传入所有人的耳朵:“就是她,自从爹娘过世,便成天在街上抛头露面。一个女孩罢了,能成什么气候?与其如她那般不知廉耻地摆摊,倒不如早些寻个夫家嫁了——这不是长得还不错吗。” 而在秦萝所熟悉的城主府里,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自围墙跃下,少女翻飞的白裙宛如蝶翼,即将落地之际,被另一名女子接在怀中。 她笑得腼腆温和,瞳孔却灿然如星辰,抬眼望向蜿蜒而密集的长街小巷,情不自禁一路小跑。 “我问过你爹爹,可否将你带出御龙城,传授一些医术,同我一起云游四方。” 白衣女子缓缓跟在她身后:“他觉得你年纪太小,让他放心不下。等你过几年长得更大,便可同我离开。” 这是意料之外的欣喜,少女双目晶亮地回头,眼底溢出水一样的流光。 “这几年间,努力修习吧。” 女子笑着看她,被清风拂起额前碎发:“我五年之后便来寻你,带你去更远的地方——咱们约定好了。” 紧随其后,周遭兀地一暗。等画面迅速展开,眼前又成了另一幅不同的景象。 时值深夜,年轻的女孩从书房外跌跌撞撞跑出,靠坐于一棵苍老巨木之下,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想不明白。” 她流着泪,小声对着近在咫尺的大树说:“为什么祭剑的一定是我?明明都是爹爹娘亲的孩子,为什么兄长可以继承城主之位,我便要送死?只因为我是女孩?可我画画写字分明都比他更好。” 四周皆是高高的围墙,暗影如墨,将她浑然吞没。 聂扶荷抬眸,遥遥望一眼不可触及的天空。 “什么‘年纪太小’,什么‘放心不下’,他只不过想留下一个祭剑的工具而已,大骗子。”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头,声音模糊得有如呜咽,听不清楚:“可我和顾姐姐……我们明明早就约定好了。” 这应当是聂扶荷无意中听见城主与家臣密谈,提到了要将她祭剑的那件事情。 夜风吹得树枝哗啦作响,少女周身的气息一点点沉寂,声音低不可闻:“我在史书里看过,多年以前,御龙城并不是如今这样。如果那位仙人看见这样的御龙城,还会如多年前一样,义无反顾地保护它吗?” 还会像那样……义无反顾地保护它吗? 又是一次闪回,眼前所见的事物都像玻璃裂开,化作一块又一块碎片。 秦萝懵懵懂懂心有所感,正要伸出手去触碰,忽地眼前一晃。 碎片倏然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缠绕不绝的白烟,在尘烟之中,她见到一条停在半空、半隐半现的长龙。 它的身躯虽然陨灭,神识却仍存于世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不为人知地注视着城中每一处角落。 然后也越来越失落,渐渐丧失为之奉献一切的理由。 “仙人,我们城中皆是无名小卒,不值得你拼命至此。” 白烟消弭的瞬息,记忆里最后的画面缓缓展开。 这是许多年以前的御龙城,恰逢邪魔入侵,白衣剑客执剑而立,将三男两女护于身后,斩灭急急扑来的异种。 见他已是伤痕累累,身着布衣的女人身形剧颤,泣不成声:“这些魔物太多了……没办法的。” “不错。” 她身侧的少年亦是道:“仙人,我们死了便是死了,你不一样。你天资超绝,是当今名满天下的大能,怎能和我们一样葬身于这座小城之中——还是快些离去吧。” 剑客却是摇头。 “每个人横竖都是一条命,有什么不同。” 他道:“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会用剑的普通人。论文试,比不上这位秀才;论厨艺,比不上这位厨娘;我亦不懂得打铁锻造、绣花插针,在许多地方,都要逊色于诸位不少。” 青年说着一顿,日光下泻,坠入他漆黑如深潭的眼瞳,荡开缕缕微光。 剑客笑道:“更何况不久之前,我们还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吃过包子——无论彼时还是齐力御敌的现在,我们都在做同一件事情,不是吗?” 他言罢抬手轻招,应是得了感召,天边浓云翻滚,巨龙破空而来。 青年抚过它的脑袋,回眸笑了笑:“而且我想,它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长龙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啸,霎时凌空而起。 秦萝看见飒然凛冽的风,青年剑客明灿决然的星眸,以及在浩浩荡荡的邪魔浪潮下抵死相抗、彼此扶持的男女老少。 人群形形色色各不一样,然而摒弃身份地位、性别年龄,在最为本真纯粹的内里,他们拥有某种相同的东西。 这才是剑客想要守护的一切,时至今日,却被所有人尽数遗忘了。 变幻的画卷终于消散殆尽,秦萝怅然回神,在空无一物的白气里,望见巨龙盘踞着的影子。 因是魂魄,它的身形呈现出模糊的半透明,让秦萝想起云雾蒸腾、烟丝盘旋。 然而神龙的双眼却是清晰可辨,金黄竖瞳暗淡幽深,再也不复当年与剑客一起时的生机蓬勃,好像茂盛的花草枯萎凋谢,只剩下颓然的麻木。 它那么大,站在龙魂面前的时候,女孩显得又小又呆,好似一个不慎闯入怪物世界的圆球。 秦萝抓抓袖口,一步步向它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难过。 它蜷缩在这样一处小小的角落,看遍御龙城中所有的不公,却身不能行、口不能言,哪怕想要帮一帮那些无处可归的女孩都做不到。 这是它曾经用生命守护的城池,如今却成为了滋生苦难的温床。 孩子表达情绪的方式简单又直白,小小的女孩笨拙伸出白白细细的双手,轻轻抱住令人心生惧意的巨龙。 “你是不是很伤心?” 它太大了,哪怕秦萝努力伸直手臂,也无法将它的脖颈环住一半。 她不知应当如何安慰,只能拍一拍长龙冰凉的鳞片,蹭蹭它的脸:“像御龙城那样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后一定……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金黄色竖瞳一动。 寂静无声的白雾里,巨龙稍稍用力,轻轻碰一碰秦萝白乎乎的颊边软肉,作为对女孩的回应。 在她身上,有它喜欢的、曾经无比亲近的味道。 却也是阔别已久的……快要被它所遗忘的味道。 陡然显形的龙影遮天蔽日,于后山之巅笼罩四野,冲散一道道肆无忌惮的暗潮。 城门前金光乍起,破损的阵法得以重塑,宛如穹庐高高拱起,将整个御龙城护在其中。 而另一道纯白的剑光直入苍穹,白芒与金光泠然交缠,化作无影无形的利刃满天,不过须臾,便将绝大部分修为低下的邪祟诛杀殆尽,只余下渺渺黑烟。 夏见星孑然立于后山,用手背抹去嘴角血渍。 魔物们畏惧潜渊剑的力量,虽然不敢轻易靠近,却在不远处围得水泄不通。她不过筑基水平,倘若生生与它们撞上,定然落于下风。 魔物接连不断,少女一次又一次扬手挥剑,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声里,忽然听见一阵清风。 她心下一动,旋即侧身。 水镜之外,无数人闻风而来,一双双眼睛凝于水镜上,露出讶然与困惑的神色。 但见萧萧风起,金光四溢,长龙穿行于山林之间,势如破竹。 当夏见星伸出右手,另一只更小的手掌将它用力握住,两相用力,少女便置身于龙魂后背。 “夏师姐,你拿到潜渊剑了!” 秦萝一眼就望见她手里的长剑,巨龙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发出几声愉悦呜鸣。 夏见星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