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弗瑞兹的天气同往年一样，雷雨熄灭了龙焰带来了冬天后，是持续约二十多天的雾月，许多雪山上的雪线被暴雨冲刷了一夜，滑下不少，有些从山顶滑到山腰，有些便直接给冲没了，化成大雪崩在雷声的掩盖下滚坠到山底，雷雨呼啸而至，又戛然而止，冬雾像个幽灵，紧跟着又附着在茫茫雪原上。

    约尔塔史上统治时间最长的国王，卡洛斯，在他被赶下王座之前的十年里，爆发了一场龙史上最惨烈的革命，这场革命的第一把火就在弗瑞兹的这个雾月点燃，所以这一场革命被称为“雾月革命”，当然，在白翼党没有成功前，这场革命被约尔塔人叫做“雾月屠杀”。

    一千多年的卡洛斯王朝，像以往所有存在过的朝代一样，即使国王英明，时间一长，底下所有的贵族官吏不免走进了贪w的怪圈，把支撑着他王位的基石一点点地蛀空了，可怜这一心想维持帝国和平的勤劳国王，以为一切都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他看到贵族们的幸福生活，便以为民众也幸福了，看到了人民对他的虔诚拥戴，却以为国境外的藩国也一样毫无二心地拥戴他。

    他听到了自己帝国和谐曲中的一点噪音，却以为这些声音会像从前那些自不量力的起义一样，b如愚蠢的塔尼亚族一样，被自己的军队顺利镇压，消失在时间的河流里。一千多年的统治，确实可以让他有自大松懈的资格了，所以他放任自己沉浸在ai人的背叛中，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那个，躲在暗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想等自己恢复了jing神再出来慢慢处理。

    殊不知他在懈怠的同时，他的敌人正大步不停地为他布置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陷阱。

    但在灾难发生的前夕，只有最聪明的智者才能惊觉到危险，可惜在这和平太久的帝国里，没有足够的危机培养这样敏锐的智者了，所有人都麻木又平静地过着日子，以为明天会和今天一样，也是一个和平普通的日子。

    今天，灰区街道上的商贩照常开业，只是白天也把各种彩se玻璃做成的煤油灯都点亮了，以红绿蓝灯光为主的商店招牌在灰白se的雾里朦朦胧地闪耀，也是弗瑞兹雾月的一道景se，出门的人，跟同伴靠得更近，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加大了，走在里头，有时只能听见鞋子踩雪的喀嚓喀嚓声，在你周围来来去去，却见不到一个人，这也是件有趣又刺激的事。

    当然，这种无关名利权se的刺激事，只有小孩会感兴趣，况且昨晚的雷雨把雪地上的脚印和车辙印冲得混成一团，雨水把拉车驯鹿的粪便和白雪也搅合在一起，车轮一滚，皮靴一踩，就要溅起恶心的w水，脏了人的衣服，能不出门的大人，今天都打算窝在壁炉旁闭门不出了，那些一身华服浑身喷香的贵族们就更不用说了，自然是躲在高级酒店或公馆里，舒舒服服地睡到下一个晚宴开始。

    孩子们心灵纯净反倒不怕脏，大人们心思龌龊却最看紧衣着光鲜，于是，在雨水还未结冰y透的今天，街道上少了许多ren，使咯咯笑着跑来颠去的穷小孩们看上去b往日要多了许多。商人也知道今天有钱人大多不出来了，这生意也是打着随便做做的心态经营着，在满是孩子清脆笑声的灰雾里，气氛倒一点也不苦闷，反倒显得很是悠哉谐和。

    奥利维被一个在雾中捉迷藏的孩子撞到了肩膀，旁边的人用宽大的手将他往怀里护了护，那小孩子脱下满是补丁的帽子朝奥利维和他身旁的大人鞠了个躬，瘦窄的小脸在认出奥利维后，没有恶意地噗呲笑出了鼻涕泡，用脏袖子抹了抹便激动地喊着奥利维的外号。

    “小山芋，你好哇！你又被卖给新的主人了吗？”

    奥利维不说话，两只蓝se的眼睛里安静地闪着愠怒的神se，他在埋怨眼前的小伙伴把自己的诨名出卖给身旁的先生。达夫却半蹲下来，笑眯眯地也脱了帽子对那小孩行了个礼，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听得小孩不好意思起来，像他这样的贫穷脏小孩，从小到大在大嗓门的粗鲁世界里长大，哪里见过对他这么温和有礼的先生。

    达夫把口袋里的一颗糖塞进了那孩子的手心，朴素的手杖夹在胳膊下，礼貌地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奥利维的好朋友吗，小孩都一一作了回答，但达夫一问“小山芋”是什么意思，又瘦又安静的奥利维却突然愤怒地把小孩往雪地上一推，大喊让他闭嘴，第一次主动牵住了达夫的手，带他走开了。

    达夫由着瘦小孩把自己牵着走，不过走了七八步，奥利维就松开了他的手，又懊悔又恐惧地在他面前跪下，把满是伤痕的手心递给达夫讨惩罚，和以往不同，不是j毛掸，也不是荆棘鞭子，而是一颗用赛璐珞糖纸包着的太妃糖，奥利维活了那么久，只有在父母卖掉他的那个早上，母亲拿卖他的钱给他买过一粒，自此便再没吃过了。

    达夫假装看不懂小孩讨罚的眼神，m0着他脑袋上的金发，问他怎么了。这瘦小得不符合年纪的摩尔小奴隶，蓝se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便捧住那颗糖哭了起来，像他这样吃尽生活艰苦的小孩，麻木变y的心灵已经g涸得几乎没了眼泪，他们能一声不吭地挨下多少鞭子和棍bang，就是忍不了一星半点的暖心好意，别人对他坏反倒倔着脸，是个只流血汗不流泪的贫苦y骨头，可你一对他好，只是一粒糖，也能叫他哭得晕过去。

    阿诺可怜他，因为奥利维身上有和他相似的东西，他可怜这孩子，就是在可怜他自己，他们两个后来成为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但奥利维太ai阿道夫了，他嫉恨着这个从不想伤害他的无辜人，因为他有多ai阿道夫，对阿诺的恨就有多深。

    直到si亡停止了奥利维的ai与恨后，他ai的人没有为他掉一滴眼泪，反而是他最恨的人为他痛哭为他建造坟墓哀唱丧歌，在阿诺和三条龙在一起后，他始终禁止阿道夫参拜奥利维的墓，“你杀了世界上最ai你的人，阿道夫，你永远也没有在这孩子的墓前下跪的资格！”

    可现在，这可怜的摩尔小奴隶，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那双冰冷的手牵着，一脚踏进了如漩涡骇浪般可怕的命运里，他还没有相信达夫说的“国王的命运之番”那席话，就被他虚假的温柔迷得失去了方向，在达夫用三十个龙币把他从杂货铺商人那买下带走时，他还在心里鄙夷又麻木平静地嘲笑这戴着厚眼镜的朴素绅士，心想他一定是个没什么钱的恋童癖，表面上衣冠楚楚，其实背地里是个喜欢c小孩p眼的混账玩意。

    奥利维在心里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这样的混账玩意，他已经遇到过两个了，其中一个还是灰区有名的施nve者葛立夫老爷，奥利维瞥了眼达夫的侧脸，心想这人再怎么厉害，能有葛立夫老爷狠吗，因为吃得苦太多，奥利维什么也不怕了。

    可当达夫为他订制衣服，并亲手教他怎么打衬衫上的巴沙结后，这缺少ai的小奴隶，便被达夫英俊的面庞和文质彬彬的言行举止给完完全全迷倒了，在达夫租下的简陋房间里，他们度过了三天平静的生活，达夫坐在灯下，用素描本和炭笔，为他画了一张肖像画，奥利维拿着那张画，差一点幸福地晕厥过去。

    达夫还让他去常演奏的酒馆和公馆当助理，还趁机会带他坐在琴凳上，m0着他的手指教他按下黑白琴键，奥利维看着钢琴在自己的手指下发出短促的叮咚声，蓝se的眼睛激动得闪闪发光，他几乎想要回过头抱住身后的男人，把吻和自己的生命献给他。

    这三天，奥利维在达夫那里t会到了一辈子没t会过的幸福和快乐，他想，就算最后达夫最后把他当两脚羊给卖了，他在被兽人贵族切碎煮熟成盘中餐前，也一定能带着这三天的回忆，微笑升入天堂，回到神的脚下。

    达夫租的屋子是一个酒馆的阁楼，在那里，达夫这样的身高只能弯着腰走路，那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凳子，剩下的全堆满了达夫的画和书，奥利维不识字，所以只挑着画看。达夫什么都画，市集的小贩，清晨送鹿n到灰区的摩尔妇人，藏金河里的淘金客，公馆里的贵妇们，就像在记录人间一样。

    有一个泛h的帆布画册压在最下面，奥利维翻开时，发现最这画册里头的画纸都被达夫一张张地用玻璃纸jing心封好了，奥利维捏着有些发脆的纸尖小心地翻着，这画册像是记录一个人的成长，先是一颗布着火焰纹章的蛋，然后是一个婴孩在哭，再是一个漂亮的男孩拿着木剑，男孩变成了少年时，背后长着龙的翅膀，嘴里喷着火，再后面这上面的人就变成了国王卡洛斯，有威武的龙形，有俊美的人形，戴着王冠举着燃烧的火剑站在高处。

    奥利维突然明白，这是一本记录着国王卡洛斯成长的素描画册，他心里惊讶，感到不可思议，国王卡洛斯已经有五千多岁了，怎么可能有人能画下他小时候的样子，他猜这些一定是达夫先生靠想象力画出的，描绘卡洛斯陛下传奇生活的图画书，在灰市的书店就有不少，奥利维这么想着，便又放心地把画册合拢放了回去。

    这时，他才发现这本画册的下面，还有另外一本画册，样子很新，里面只有一张画，是一个只穿了条兽皮短裙的少年，站在一辆巨大的弩车后和巨龙斗争的画面，背景是一片火海，而那条巨龙，毋庸置疑，便是他们的国王卡洛斯。

    奥利维盯着那少年的背影，被他的勇敢x1引了注意力，达夫走到了他的身后也不知道，一声在耳后的“小山芋”把他吓得地叫了一声，回头看到是达夫那张笑眯眯的脸，便捂着发烫的耳朵红着脸对他说对不起。

    奥利维早就对达夫放下所有戒心，把“小山芋”这个外号的由来告诉了他，这是因为他经常被人卖来卖去，像个烫手山芋一样，在新主子那里待不满一年就很快被转手，所以才被这里的孩子们取了这个名字。达夫却觉得这外号可ai，反而更常用这个名字叫他，奥利维往常最恨别人叫他“山芋”，可这外号在达夫嘴里喊出来，却叫他心里雀跃。

    他放下画册，帮着达夫拿过手掌和帽子，利索地给他挂上了门后的钉子上，边忙边说着，“达夫先生，您回来了，对不起，我只是无聊随便看看。”

    达夫却像个永远不会生气动怒的人一样，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弯下腰，把手里的热点心放在了奥利维的手上，自己拿过那本画册翻开来，厚眼镜把黑眼睛的光芒完全遮住了，指着那画上的少年有点自豪得意地对奥利维说，“你也被他x1引了？怎么样，这孩子可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人。”

    奥利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第一次瞧见达夫这么激动，他心想，难道这画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这敢于和龙战斗的少年却是值得人敬佩。

    窗外又响起一阵惨叫，奥利维第二天就没有再出这间屋子了，因为最近蛮族的藩王们正带着手下在灰区闹事，国王卡洛斯对处置兔族勋爵莱斯特的事没有给出明确回应，蛮族们跟着雅雅齐族长哈扎去行g0ng前暴力请愿，却发现国王不在，于是这些藩王感到又受了侮辱蔑视，便在灰区外围发泄怒火。

    他们到底畏惮着约尔塔贵族的势力和龙的强大，不敢对着贵族们闹市，便把怒火倾泄在人微言轻的穷人平民身上，被欺负的多是摩尔族的人，现在族里的壮年男子都去山里冬猎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蛮族们便随意抢夺他们的食物和金钱，第一天还只是抢劫，第二天有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过冬的粮食，被一个蛮族男人失手打si了，可无论是白牙会还是狼族都没有人出来制裁这个杀人犯，再加上最近的种种谣言：白牙会首领被关，狼族本宗被灭门，蛮族们开始相信，整个弗瑞兹正处于权力真空的状态，于是尖刀尝了血便停不下来了。

    第三天，他们便开始强j摩尔族的妇nv，烧毁他们的鹿皮帐篷，把孩子和老人剥皮，把小孩的耳朵用肠子串在一起挂在腰和脖子上，这些残忍野蛮的事持续到了今天，杀戮和nve待让野蛮人嗜血的疯狂本x觉醒了，他们的良心缺少文明和智慧的束缚，渐渐把怒火烧进了灰区，早上，奥利维便隔着玻璃和灰雾，看到有的店铺被焚烧，雾里不再有孩子捉迷藏的笑声，而全是蛮族拿着凶器追杀市民的惨叫声。

    他即使吃苦再多，也像正常的人一样怕si，可达夫就像有魔法一样，让他不要害怕，他就能停止颤抖，他全身心地相信着这个男人的话，那是他小小世界的神。

    而奥利维现在知道，他的神也有ai的人，他觉得内心痛苦，还没明白过来这是嫉妒在作祟，就思绪混乱了。

    达夫m0着那副画上少年的侧脸，语气温柔得让人害怕，“他是我的新娘，我的命运之番，就像你是卡洛斯的命运之番那样，你一定会和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在一起，而我也会和他在一起，因为这是命运，神的安排。”

    奥利维打开点心包的手一抖，把里头的贝壳型小蛋糕撒了一桌，他心神一阵恍惚，挤出笑容道，“达夫先生您又在开玩笑了，我怎么会是卡洛斯陛下的命运之番，我连自己是omega都不知道……”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画，奥利维草草收拾了一下桌上，便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人，t型差得过大，一个高得脑袋过了门梁，一个矮得要奥利维低下头，那高的一个是个胖得惊人的贵妇人，身形高大得几乎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两只x脯大得几乎要从x衣里弹出来，另一个矮的是个穿着排扣礼服的羚羊兽人，满脸写着不悦，蹄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发出不悦地咩咩声。

    “咩哼！阿道夫，你打算让我的祖母，巴弗灭夫人在这种狭窄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狗窝里和你见面咩！”

    “哈哈，小艾欧你怎么对昔日侍奉过的大王子这么凶，来，让我看看你现在长得有多漂亮吧。”那贵妇人的笑像钟声，震得整个阁楼都在掉灰，她伸出一只长着红se长指甲的肥手，扒住门梁，把头低下钻了进来，奥利维闪到一边，免得被她那对硕大无b的rufang给压si，胖夫人试了试，卡在了门里，满是横r0u的脸弯在x前，朝里面的人叹气，“哎，阿道夫王子，小艾欧说的对，我们还是换个宽敞点的地方谈吧，嗯？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就是我们洛洛的命运之番吗？”

    奥利维看那妇人摘掉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满是横r0u的脸，嘴巴上的口红红得吓人，像刚吃过小孩一样，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盯着他瞧，把他看得浑身发毛，他不住往后退，直到被达夫的手按住了肩膀。

    他抬头看向达夫，见他摘掉了眼镜，黑se的眼睛慢慢发出光芒，变成了美丽的金se，朝那肥壮的贵妇行了礼，脸上的笑邪魅又优雅，像完全换了个人。

    “实在抱歉，巴弗灭夫人，我没有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没错，这一位就是洛洛的命运之番，他的名字叫奥利维，有您的支持，我想洛洛一定会答应娶他做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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