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 水清漪坐在马车上,宛如一个木头人,难以置信大夫人会如此决绝!她知晓大夫人伤透了心,唯独没有想到她不想活下去! “母亲,她当真没了?” 良久,水清漪嗓音沙哑的问道。喉间仿佛哽了一根鱼刺,说一个字,都刺刺的痛。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看着她空洞的眸子里刻着浓烈的悲伤,不忍的说道:“发现时,已经来不及。” 水清漪紧紧的揪着长孙华锦胸前的衣襟,失声道:“你骗我……你是骗我的,对么?她今日才与我说要去开河疗养,怎得……怎得会……”最后几个字,水清漪再也说不出口。 她是真的已经将她当成了生母对待,听闻她的噩耗,心如刀绞。 长孙华锦没有安慰她,任由她宣泄心里积压的情绪。 马车疾驰,驶向了城郊的破庙。 远远的看去,那一片的天空都被滚滚浓烟熏烟黑。可见当时的火势有多大,偌大的破庙已经烧成了废墟。 马车停了下来,水清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睁开眼有些刺痛。推开长孙华锦,跳下马车,看着破庙外守着几个官兵。有几个人抬着担架出来,上面蒙着白布。水清漪冲了上去,却被官兵给拦住。水清漪嘶声道:“我母亲在里面,我要见见我母亲。”没有见到大夫人,水清漪始终没法相信,方才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便没了! 官兵得到了消息,里面是水府的大夫人与大老爷。若大夫人是眼前悲痛欲绝的女子母亲,那么她就是静安王世子妃了。当即也不敢在拦着,瞅到她身后的静安王世子,浑身一个激灵,谄媚的说道:“里面搜出了四副骨架,其中有一个人是烧焦的,右手是断腕。” 这人是水守正! 水清漪掀开方才抬出来的担架,已经烧得漆黑,完全辨不清容貌,下面是零散的白骨。狰狞的头颅,吓得水清漪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却依旧将其他三个摆在地上的担架瞧了个遍,直觉里面并没有大夫人,她对比了身形没有与大夫人相似的遗体。 “如何了?”长孙华锦见水清漪神色不对,忙上前询问道。 水清漪着急的说道:“没有看到母亲,母亲没有在这里面……” 长孙华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轰塌的废墟,沉声道:“或许母亲还活着。” 水清漪一惊,眼底漾着波澜,小心翼翼的说道:“你确定?”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发颤,闭上眼,便能回忆起方才看到担架上那焦尸面目狰狞的表情,可见在大火焚烧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长孙华锦那句话,点燃了她内心一线希望。 “都仔细搜查了,里面没有人了么?”水清漪为了确认一遍,询问着官兵。 官兵点头道:“搜找了好几遍,人都已经找出来。”事关重大,他们可不敢马虎。 水清漪对官兵道了几句辛苦,随后,让长孙华锦遣人将四副担架抬走丢到乱葬岗。她心底确认里头是水守正、水远之与老夫人!倘若不是他们,便不会生出这么多的是非!她不是圣母,岂能将他们厚葬了? 只是,另外多出的一个人会是谁? 水清漪上前,再次掀开担架上的白布确认,只觉得那面型极为熟悉,却一时说不出是谁。 “李妈妈。”长孙华锦走过来,一眼便辨认出。 水清漪心惊,李妈妈?那么,大夫人极有可能还活着?或许大夫人想要与水守正同归于尽,被李妈妈给救出去,而李妈妈自己却来不及逃出去,被烧死了? “母亲如今会去了哪里?”水清漪心里无比的担忧,李妈妈跟着大夫人几十年了,如今她的逝世,对大夫人定然是一道心结。毕竟,李妈妈是因她而死。 长孙华锦沉吟了半晌,蓦地,眼底闪过暗芒。冷声道:“或许,我知在何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非他不嫁! 驿馆 龙幽墨发披散的坐在桂花树下,细小的桂花零落在他如绸缎一般的墨发上,几瓣滑过他的面颊,神色冷然。秋风吹拂地上散满的桂花如堆雪,映衬得他面容如玉。 修长的手指里捻着七彩凤翎,淡淡的阳光折射在上面,流转着道道虹光。 不同于长孙华锦手中的凤翎,琉璃珠上刻着一个‘珏’字。 这次他修书给父王,询问如何疏通她的穴位外,要来了这根凤翎。恐怕父王也猜想到发生了何事,在来东齐国的途中。 只希望,别让人失望才好。 “爷,屋里那位夫人醒了。”小凳子踩着轻盈的小碎步,在龙幽几步之远的地儿驻足。涂抹着紫色眼影的细长眼睛,随处儿一瞟,瞥到龙幽墨发上缀满了桂花,惊吓得瞪圆了眼,忙挥着拂尘,掏出真丝的锦帕替龙幽拂落,斜着眼叱着桂花树:“这树可真不长眼,什么东西都往爷身上落,奴才这就唤人将这树砍了烧柴!” 在小凳子眼里,龙幽那就是云端上的神祗,凡尘间的俗物,不论是人畜物都不能触犯了他。但凡玷污了,便是不可饶恕。 每日里替龙幽梳洗更衣,都要细致的净手四五遍,才敢着手。 龙幽冷冷的睨他一眼,小凳子掩着嘴,知道他说错话了。“爷,奴才就随口说说。” 龙幽敛目,小凳子暗觉不妙,他知晓爷这表情,是对他不满。 “爷,您别换走奴才,奴才日后再也不多嘴。”小凳子眼角余光偷瞄到龙幽冷冽的眸子里闪过不耐,整个人机警了起来。他偶然听闻爷身旁的近卫说过,爷在寻一个安静聪慧的内侍公公,当即心里咯噔一下。爷不喜身边人太多,聒噪。想来是他太过多嘴,惹爷不快了。 “爷……”小凳子委屈的看着龙幽。 “闭嘴!”龙幽冷声说道。 小凳子立即噤声。 龙幽阔步进了屋子,大夫人躺在屋子里的炕上。伺候她的丫鬟搀扶着她坐起身,在她腰后塞了一个大迎枕。 大夫人脸色青白,目光空洞,没有焦距的望向窗外。听到脚步声,僵硬的转过头,看着龙幽眼底涣散的光慢慢的凝聚,怔怔的看着他。 龙幽抿紧薄唇,被人这样盯着瞧,浑身不自在。坐在梨木椅子里,淡淡的说道:“传言是真?” 大夫人看着他那与水清漪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眸子,哑声道:“你父亲……西越摄政王?” 龙幽沉吟了片刻,点头。 大夫人苍白的脸上,浅浅露出一抹笑颜,点了点头道:“传言是真,可我不知她是不是你要寻的人。” 龙幽目光深幽的看着大夫人,仿佛不明白她说的是何意。 大夫人回忆道:“她在我找到的时候,过得很苦,住的屋子是茅草搭建,破败不堪,每逢下雨的时候,被子也都会被淋湿透,没有睡觉的地儿。每日都要坐着小渔船出海打渔,换取粮食饱腹。若她当真是姐姐的孩子,我们便亏欠了她太多。”眼底满满都是愧疚,将她看到的情形与打听到的消息,全都一一说给了龙幽听。只希望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能够好好待水清漪。 屋子里一片寂静,高几上的香炉袅袅,空气中暗香浮动,却令人心烦气躁。 龙幽久久不语,若水清漪是他长姐,金枝玉叶,却因被奸人所害,吃了这么的苦,那些人便罪不可赦! 恐怕,父王更不会放过他自己。不曾保护好妻子,让女儿流离失所,险些便被饿死。 “你从何得知她的下落?”龙幽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是那么的艰难。 大夫人忍住胸腔里的剧烈的疼痛,虚弱的说道:“你去问你外祖母。” 龙幽冷冷的哼了一声,外祖母?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母亲的死,她也有一部分原因。如今长姐还不曾与我们一家团聚,她亦有一份功劳!你如今这样说,我已经确认她是我的……长姐。镇国公府视若生命的圣旨,她这回轻而易举的拿出来,是在替她自己赎罪,减轻罪孽!” 大夫人心中惊诧,没有想到龙幽对母亲的误解这样深。急切的想要解释,可胸腔却像要炸裂一样,按在胸口上的手用力的压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误会……” 大夫人话不曾说完,便被龙幽森冷嗓音的打断:“母妃逝世,最后见的是她。长姐也是在她的手里,等父王来的时候,长姐却已经不见了。不管如何,她都不曾松口告诉父王长姐的下落!” 大夫人听出龙幽语气里的阴戾,倘若母亲不是姐姐的母亲,怕是早已被龙珏给杀了。 “当时情势所逼,并非母亲之愿。孩子不见了,她的确不知下落。”大夫人对当时的事情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姐姐中了毒,摄政王带姐姐来东齐国寻医问药。将姐姐放在镇国公府,却不知发生了何事,病情极为稳定的姐姐突然气绝身亡,因此与龙珏彻底断了联系。 龙幽拂了拂宽大的广袖,起身道:“你莫要狡辩,镇国公府里的人都自私。你能够待她那么好,不过是她处处维护了你的利益,将你当成生母。之前她与长远侯府的姨娘交好,你不是放任不管,任由那些人算计她!若不是有事要问你,断不会让你躺在驿馆脏了我的地儿!”一双凤眸深深的暗沉下来,透着浓浓的厌恶。 大夫人瞧他对镇国公府的人如此深恶痛绝,长叹了一声:“李妈妈呢?” “死了!”龙幽转身离开。 大夫人心中悲恸,她只记得她焚烧了破庙,李妈妈突然冲了进来。李妈妈带着她往外跑,可惜横梁砸落下来,阻住她们的去路。她被滚滚浓烟呛晕的时候,迷迷糊糊间记得被人救了出来,便彻底陷入的黑暗。 眼底闪过一抹凄凉,他果真是冷血。 恐怕当真如他所言,若不是需要自个给他解惑,他定会眼睁睁的瞧着她烧死。 “夫人……”一旁伺候的丫鬟,瞧着大夫人眼泪不停的滚落下来,焦急的说道:“夫人,您怎么了?” 大夫人心里悔恨,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水守正,那么便不会有之后的风波,李妈妈也就不会死了。李妈妈这几十年来跟在她的身边,忠心耿耿。却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而害死了她! 大夫人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张开嘴呼吸,却只觉得进气少出气多,脸上泛着紫绀色。 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抽掉大夫人身后的大迎枕,将她平放着:“夫人,您别吓奴婢,您怎么了?来人!来人!快去请府医!”丫鬟急的都快哭了,若是大夫人有个好歹,她也会跟着遭殃。 外头的侍卫听到了风声,忙去回禀了龙幽。等到他的首肯,方才急匆匆的去请府医。 龙幽望了眼大夫人所住的屋子,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母妃便是太心善,姐姐才会遭了那么多罪,她自己也红颜薄命! 水清漪被长孙华锦带着来到了驿馆,没有等人通报,一路无阻的进了后院。在荷塘边碰见了龙幽,他一袭紫衣潋滟,身后一汪碧绿池水,水面上漂浮着枯残荷叶,透着一丝萧条。 水清漪驻足,看着龙幽神色复杂,快步上前道:“母亲在何处?” 龙幽心底蓦地升腾着一股怒火,母亲?她这是唤谁?可随即想到她的遭遇,怒火被怜意取代,闭上眸敛去眼底的戾气,她不过是被逼无奈,谋求生路罢了。又如何怪得了她? “你救了我,我还不曾给你道一声谢。如今,你救了我母亲,我便欠了你两个人情。”水清漪感觉到他身上气息变化,真挚的道了谢。 龙幽攥紧了拳头,见鬼的道谢! 谁救了她母亲?你不知道母亲沉睡在冰潭么? “她死不了。”龙幽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水清漪觉得今日的龙幽极为古怪,分明感受到他滔天的怒火,可他并没有发作的隐忍了下来。当初在宫中,险些没有掐死她。 难道是他没有治好她?所以心里生了愧疚? 当真是别扭的孩子。 长孙华锦知道龙幽纠结的心态,揉了揉她的青丝,轻声道:“快进去。” 水清漪这才想起正经事,忙去见大夫人。看着府医在替她诊治,便在一旁守着,没有出声。 半晌,府医检查好,摇头道:“她积郁已深,是心病没有大碍。好好修养调理,多散散心便可。”府医开了一副静气宁神的方子。 水清漪心中大定,看着陷入昏睡中的大夫人,心里觉得无力。抚了抚她鬓角散乱的发,轻声道:“我想将母亲送到云景山,那里环境好,对她养病有益。” 长孙华锦颔首:“可以多加几个人手照料。” 水清漪眸子微暗,咬着唇瓣欲言又止的看向长孙华锦。望进他宁静的眸子里那浓浓的宠溺,水清漪仿佛被惊蛰了一般移开视线,闷声道:“母亲的状况极不稳定,让婢子伺候我放心不下。李妈妈不在了,母亲难免会多想而伤心。我想随她一道去云景山,待她心情平和了,便回府。” 长孙华锦并没有立即应允,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如何能照顾旁人? 水清漪微微噘着嘴,拉着长孙华锦的衣袖,轻轻的晃了晃:“不会多久。” 长孙华锦深邃的眸子里,暗色汹涌,看着床榻上的大夫人。看着她委屈、可怜巴巴的模样,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你自己的身体,教我如何放心?” 水清漪眨了眨眼,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里漾着涟漪,一圈一圈的直晃荡进长孙华锦的心里。心陡然一软,别开头去:“我还有事,出去一会。” 水清漪知晓他在逃避,拽住他的袖摆,不肯撒手。 长孙华锦眼底深处掠过一抹莫可言说的沉痛,如今她的身世龙幽已经知晓,龙珏听到风声在来东齐的路途中。他如今份外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想尽办法将她留下来,又怎得会在这个时候放她离开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