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何曾氏听闻一切都好,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安定写些,等许淮念完了,她立时将信拿过来,即使自己根本看不懂,也反反复复分盯着看个不停。 张惜花问:“不知我们可不可以给阿生写信?” 许淮想了下,摇头道:“现下没法确定他们的行踪,便是写了信也不知道往哪里寄。” 普通老百姓,想寄封信并不容易。许淮自己当初也是托了很多关系,才能往益州寄信的。 张惜花不得不忍下心中的失望。 何曾氏握着儿子的信,想到儿媳妇估计也十分想瞧,便递给了张惜花,张惜花接过后,紧紧捏在手里。 两个人上了马车,车夫立时赶着马往下西村的方向行驶。 到了家里,安抚了一阵榆哥后,张惜花一个人回房间,拿出何生写的信翻来覆去看。 去年农闲时,夫妻俩个窝在房间,何生兴起教了张惜花认了几个字,多数是些简单的字,除了家中人的姓名,还有一些常见草药的名称,彼时,何生还赞过张惜花认字快,学习能力强。 这封信听许淮念过两遍,她自己又囫囵认了几遍,突然在信纸的背后发现一行写的很细,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的字迹。 纸上写着‘惜花……惜花……想你了’她的闺名重复写了几次,最后那一句明显下比较用力些。 张惜花眯起眼睛看完,忽而笑了。她似乎可以想象到丈夫握着笔杆子纠结着难以下笔的神情。 那颗悬而未决的心,因丈夫一句简单的字句,突然就完全放下来了。张惜花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为着这句话,便是今后与丈夫的日子千苦万难,她也心甘情愿受着。 ** 转眼已是入冬,在寒风刺骨的天气下,何家又迎来了一桩喜事。清早便从杏花村递过来的消息,大姑子何元慧又诞下一子。远哥、东哥、加上新添的小子,何元慧膝下便有三子了,她自己有点失望,本来是想要个贴心小棉袄的,谁知又来了一个讨债的。 李老头与李婆子倒是十分高兴,家里四个儿子,老大一家人丁最兴旺,老二费了一番波折才得了一个儿子,老三膝下一个儿子两个闺女,老四生了个闺女,乡下地方都是做的力气活,这儿子生的多,说明干活的劳动力多,李老头与李婆子因此更加看重何元慧,对待她比之其他三个儿媳妇光是态度就好很多。 此后,何元慧在杏花村李家的日子更好过了。 何曾氏与何大栓听了消息,都十分高兴,何曾氏不放心大闺女,要亲自去伺候何元慧坐月子。立时就将早已经备好的东西装上牛车,怕张惜花一个人在家看不住好动的孙子,两个人顺便还把榆哥也带了去。 张惜花身子愈发笨重,接下来轻易不做重活了,屋外冷,就在堂屋里烧了火炉,用的是自家炭窖烧的炭,这炭耐烧、又没有一点的烟熏,坐在火炉边没一会儿就暖洋洋的,再有不到两月,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来,张惜花专心的给孩子做小衣裳,特意去镇上扯的棉布,布料十分绵软不会刺伤孩子娇嫩的皮肤。 期间,村里有几个妇人抱着孩子上门找张惜花唠嗑,数九寒天大家都猫冬,除了在家里磨嘴皮子,也没多少活儿做,村里的妇人们便爱东家串半天、西家又串半天,时间一下子便打发掉了。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年转了张家明年就要到李家,我倒是看罗家那两口子今年怎么过这个新年哟?”有位何家的嫂子突然幸灾乐祸道。 “呵呵……他们还有心思过年?” “我听说罗二狗要把剩下的那三亩良田也给卖了呢。还有啊……他私底下托了我大伯父打听,可有谁要买房子的。” “他家的房子倒是值几个钱呢,卖了挺可惜的。” “那可是青砖大瓦房呢能不值钱?我是没去过他家串门,听说连地板都是用青砖铺成的呢。” 说起这个话题,原本静下来的几位妇人纷纷来了兴致,七嘴八舌争相说起来。 张惜花捏着针线的手不由顿住,一时间也很是感慨。这段时间以来,罗家发生的事简直比戏剧还戏剧。 先是罗二狗的闺女香园生产时落下了病,谁知一病不起在上月人就没了,然后,大儿子罗大成又被差役抓走了,说是犯了强|奸民妇的罪名,衙门说死罪可免了,人却要发配到边苦地儿服徭役,罗二狗与王氏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早先为了向上爬积年的银子使得没剩下多少了,遭遇这事只得把家中十亩田地卖了,卖田的银子撒出去却没听个声响儿。 朝廷近几年在服徭役的政策上,对老百姓已经很宽松,但是老百姓对徭役的恐慌早已经深入人心,现在唯一的儿子犯事被抓去强制服徭役,等刑期释放,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人还齐整不齐整,让罗二狗与王氏如何不忧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指望陈老爷帮忙,陈老爷突然卷入了贪墨案中自身难保,事发前,陈老爷将罗香琴与钰哥儿安置到外县躲藏起来了,罗二狗夫妻连罗香琴的人也找不到。 没了人脉,又没有了银子,田地卖得只剩下没什么产出的差田,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栋新建的青砖瓦房,为了捞人,罗二狗一咬牙,就决定把房子卖了。 现今下西村再没有谁羡慕罗家的生活了。人人见了他们夫妻就像躲瘟疫似的。 罗家刚傍上县老爷就嚣张跋扈,逢此大难,可谓是大快人心,几乎没几个人肯出手帮忙。 应正了一句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第107章 远在益州的何生,跟随商队抵达益州后,双方很快就分道扬镳,于是,他此刻只身一人上路,在益州花了几天时间打听去往太平州的注意事项后,立时就动身往太平州而去。 两个多月的行程中,何生增长了非常多见识。 他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有心的人,途中跟着商队学了不少东西。何生为人虽然沉默寡言,与人相处倒也称得上落落大方。途中,只要商队所需,何生二话不说便动手帮忙。许家叔父本就受许淮所托,有心佛照何生,出行后辗转了几个地方,许家叔父见着何生为人谦虚且通透,做事严谨可靠,加之又识文断字,许家叔父便很是赏识他,得了空闲就提点几句何生。 几个商贾合资的队伍,雇佣了人手帮忙,这些被雇佣的人员若想跟着捣腾货物,必须得向商队交纳一定的佣金。何生既不是被雇佣的人,也没有入股商队,因有许家叔父提点、做靠山,搭着商队这辆顺风车,他若是想捣腾货物,也是容易得很。 何生虚心学习,眼见着商队各个把货物捣腾几遍后都赚了几倍有余,他并不豁然出手。 此次出行,只带了四十余两的盘缠,若是亏了,就什么都没了。何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若是出手,必须得稳扎稳打。 一路见着别人赚钱,何生依然心平气和,偶尔有人怂恿他赶紧出手,何生也是笑笑了之。一晃过了一月有余,便是许家叔父也以为何生为求稳妥,并不敢倒卖货物。 谁知,过得几天后,何生突然小露一手,就赚了近二十余两。二十多两对这些商人来讲虽是小钱,可何生只投入了不足五两而已,这样的赚头便是精于此道的许家叔父也很是惊叹。 此后,何生一路稳扎稳打,抵达益州后,手中已经握着近二百余两的银钱。手头宽裕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失踪的弟弟,也就方便很多。 整个途中,并不是谁都能稳赚不赔的。有些货物买进后,因估算失误,到了目的地没有卖出去或者卖不上价格,如果继续运到下一个地方势必会增加很多费用,谨慎的人亏上一些也要出了货。何生之所以每次都能稳赚,一是他出手的数目小,二是在心中仔细估算过后才会出手。 由此可知何生话不多,但非常善于观察、思考。 行商是一门学问,讲究的便是不走空,由许家牵头的这个商队,刚从大良镇出发时,随行托的货物八成是上佳的木炭,换到水路时,这批木炭转手卖完,就开始捣腾药材、茶叶。在繁华的城市将药材、茶叶出手后,换成了价格相对低廉的布帛…… 何生一路行来,便将商队的作为反复思索过,等自己出手时,便也稳妥得很。 刚抵达太平州,因为长期奔波,何生晒黑了,也清瘦了。天黑之前进入这间客栈时,何生无意中见着掌柜抱着自家孩子嬉戏,那情景刚刚一入眼,便仿似撞击了心灵。 何生猛然间醒悟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着儿子榆哥了,这段时间,尽管他不断提醒自己要干正事,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去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儿,可有些人、事并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想忽视就能忽视的。 夜风呼啸,枕在客栈温暖的床上,何生辗转反侧一直入不了眠。闭了眼睛就忍不住思念家中妻儿。 特别是在漆黑的环境中,何生将张惜花准备的最后一条肉干啃完时,他的思家之情便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榆哥,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妻子惜花……也不知道家里人如何,可有及时收到他的信? 思念是痛苦的,思念也是甜蜜的,何生放纵自己品味这折磨人的思念之情,等何生收敛好情绪后,他迫使自己入眠,翌日清晨,在客栈里备好干粮,何生直接往目的地出发。 ** 转眼新年已过。 何家自从在许家时收到过一封何生的信后,何生自此再没有给家里寄过信,因为没见到儿子准时归家,何大栓与何曾氏夫妇日夜难以安眠,家里这个新年亦是草草过了。 而张惜花如今的肚子笨重,也快到了预产期,这两日睡眠都成问题,每每半夜醒来,就要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村里的稳婆江大娘是经常上何家门给张惜花看肚子的,那天江大娘说张惜花的日子约莫就在这半个月左右。何曾氏怕有个闪失自己照顾不到位,也是因儿子不在家里,怕儿媳妇思虑太过,何曾氏早早就去阳西村把蔡氏给接到家中。 预产期的后半个月,张惜花有自己的亲娘蔡氏在身边开解她,她的心情总算开朗不少,心情好转,接下来的日子,身体一直很正常,健健康康等到了肚子发动那一日。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在春耕正式开始那一日,张惜花在家里顺利生下一个白胖的女婴。何大栓与何曾氏非常高兴,大家都说这闺女是个生来就带福气的。 何生不在家,何大栓做主给孙女取名叫何桐。他大字不识一个,抱着乖巧可爱的孙女在家门口逗留时,无意间瞥见门口的梧桐树花开正盛,想到孙子榆哥的名字也是一棵树,不由心下一动,当即就给乖孙女取名叫桐姐儿。 为此,何曾氏狠狠地埋怨了他一顿。 何大栓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名字好,无论何曾氏如何说,他就是不肯改名。 桐姐的洗三办得十分热闹,桐姐的满月酒也办得很温馨。满月那一日,亲朋好友全都上门了。 何元慧抱着桐姐来回走动,桐姐睁着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姑姑看,天真的小眼神,加上那胖乎乎的小脸蛋是越瞧越让人觉得可爱,喜得何元慧当即笑道:“哎呦……我们桐姐真是个小美人,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人,现在大姑姑就被迷得不得了咯。” 何曾氏在旁边嗔道:“你个不正经的。说什么话呢,她还是个毛孩子呢,别整天在我们桐姐面前说这些。” 在何曾氏心里,小孩子的面皮是十分薄的,禁不起别人的夸奖,所以不能整天对小孩说这些。 何曾氏将桐姐换下的尿布拿开,便对大闺女道:“给我抱吧,这个点该哄她睡觉了。” 何元慧抱着桐姐不肯撒手,笑嘻嘻道:“娘,就让我再抱一会,你看我们桐姐还没打瞌睡呢。” 因为连续生下三个小子,何元慧稀罕闺女稀罕得不得了,自己弟弟的闺女,那也跟她亲闺女差不多,她是打从心里就喜欢桐姐的。 何曾氏无奈道:“臻哥刚刚还哭了呢,你也差不多给他喂奶了。你瞧瞧你,臻哥是你捡来的吗?孩子哭了当娘的都没发现。”臻哥是何元慧的三儿子,现在还是个哇哇待哺的幼儿,这些天一心扑在外甥女桐姐身上,臻哥还多亏了何曾氏照料。 何元慧将桐姐递给何曾氏,皱着眉头道:“娘,我可要再给你说一句,你可不能因为桐姐是女娃,就忽视她啊。咱们家不兴那些个重男轻女的。” “你胡说什么呢?”何曾氏小心翼翼地接过桐姐,看着桐姐砸吧了一下嘴巴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摆手道:“你们姐弟四个从小到大,你看我和你爹有忽视过你和元元吗?” 那倒也是。何元慧瞬间放心了。 桐姐的满月酒后,何元慧并没有当即回到自己婆家,留下来待了几日才走。 她走的时候,何曾氏与张惜花都舒了口气。这些天,何元慧争着带桐姐,因为臻哥也是吃奶的年纪,何元慧奶水充足,多喂一个桐姐也是可以的,她心里舍不得桐姐,便想把桐姐一块带到杏花村去住段时间,别说张惜花了,就是何曾氏与何大栓都不肯让桐姐离开家里。 何元慧胡搅蛮缠了几日,终于放手了。 临走时,何元慧对着张惜花眨眨眼,露出笑容道:“惜花,你看爹娘稀罕桐姐的劲儿,这下不用再担心他们不喜欢桐姐了吧?” 张惜花心说她从来没怕过公公婆婆不喜欢桐姐,不过她见着大姑子调皮的模样,只能无奈地点头附和。 何元慧笑眯眯地说道:“可惜你们都不同意把桐姐给我带一段时间啊。” 张惜花心下大惊,敢情大姑子是当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呢。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她哪里舍得让桐姐离了身边,于是就故作不言语,不打算附和大姑子的话。 何元慧见弟媳妇纠结的表情,十分坏心眼的再补充了一句,道:“家里那三个小子,往后呀,不管桐姐看上了哪一个,我都二话不说将他给了我们桐姐。” 张惜花:“……” 这下连要做亲家的话也说出口了,本来在门口逗留,打算让闺女与儿媳妇说点私己话的何曾氏,当即推开门,赶人似的道:“又胡说什么呢,你这丫头越活越回去了。我们桐姐还小呢,以后不准再说这个事。还有,大郎赶着牛车在外面等你多时了,你咋还不走?” 何元慧笑嘻嘻地嘟囔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娘家不值钱咯,这就被人赶出去咯。” 张惜花听了这话,不由也笑了。 何曾氏抱怨般笑道:“这丫头,日子好过了就没一点规矩了。” 大姑子原本就是性子极为利索的人,自从李家分家后,平日没有公婆、妯娌的矛盾,她那性子是越发开朗了。张惜花深深感叹一句。 等送走何元慧,何曾氏便把桐姐抱住,对儿媳妇道:“我抱了她出去,你再睡一会。” 普通老百姓家,妇人做月子最多是做一个月,按理张惜花原本就已经出了月子的,因她怀这一胎不仅没有长肉,还消瘦了很多,坐月子期间各种补汤依然没有胖回来,何曾氏不怎么放心,为了让儿媳妇养好身体,便打定主意让她再坐半个月。 张惜花对着镜子,盯着自己那张消瘦的脸蛋,想着何生就快归家了,不能让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因此也配合公婆的建议,老老实实的调养身体。 迎来了新生命,何家的日子表面上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得很,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隐忧,不过是怕彼此之间担忧,大家都压在心里不说。 原以为桐姐满月后,何生不久就该归家了。谁知道,一直到秋收时分,何生依然没有回来。 何大栓往大良镇许家去了几次,都没有收到一点何生的音讯。 秋收过后,寒冬很快来临。白皑皑的雪几乎将整个世界覆盖,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收成很不错,下西村少也缺粮食的人家,村民们窝在家里猫冬,都不出门了。 再有几天就要过新年。何大栓做主,将家里那头大肥猪请了村里的屠夫宰了,半只卖给了屠夫,留下半只家里吃,除了送给亲朋好友的份,张惜花与何曾氏婆媳将猪肉分成几份,有的制成腊肉、有的腌制在坛子里,另外一些放在院子里被雪冰冻上,留着就等过年那几日泡制成各种菜肴,一切待续,家里人都期盼着何生会突然之间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