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页
后来这位室友打听到杨宵和她都是春华高中的,特地来问她要杨宵的□□号。俞舟欢愣了一下,难得撒谎称自己和他不熟。 在俞舟欢的心中,她和杨宵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变得不可说。明明没有深爱过、痛恨过,甚至连牵手都没有过、拥抱都要靠雨天的一个急刹车,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跟他有过那么一段似是而非的情愫,然后无疾而终了。当然,俞舟欢是绝对不敢在人前讲的,不然人家一定以为她是过于自恋,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直到这时,俞舟欢才真正理解了姜泛泛。姜泛泛曾经说自己因为身形微胖而感到自卑,无论自己的学习成绩比范嘉杰优秀多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那时候俞舟欢总是安慰她,说什么唐朝以胖为美,说什么心灵美最重要。后来想想,那就是刀子没落在自己的身上。当你的美与社会认定的标准偏离时,你必须有一颗极其强大的心,才能不让自己陷入怀疑。 显然,学生时期的少女没有薪资职位傍身,还不确定自己的天赋才能几斤几两,很难如此信任自我。 脸上长了痘的俞舟欢在杨宵面前变得拘束,痘痘多一颗,拘束就多一分。时间真的好像魔术,明明高中毕业典礼上还站在同一个领奖台上的人,仅仅几个月时间,就有了天差地别。她背着高中时候的老旧大书包,他手里抱了台银白色的苹果电脑,她愁眉紧锁,担心着小考的成绩,他意气风发,和同学聊着最近的篮球比赛。 俞舟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招呼,尴尬地耸起了颧骨。 也许是她的害羞不安让杨宵身边的男生找到了契机,男生开始起哄,故意问杨宵:“这个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别瞎说。”他否定得很快,俞舟欢也连忙冲男生摇摇头。 “副班长。”杨宵叫出从前的称呼,“你是在会计学院?” 俞舟欢点点头。这一次重逢,他发现她的话少了很多,表情也少了很多,整个人闪闪躲躲的。如果对面的人不愿意接话,就连杨宵这样擅长营造气氛的人都没法再开口。 何况他也有心结。 于是久别重逢前后不过一分多钟,他们便在梧桐树下擦肩而过。那时树叶正在凋零,枯黄色铺了一地,比巴掌还要大的叶子,碎掉的声音是那么干脆,好像非要粉身碎骨才行,真令人伤心。 室友周佳卉在她的旁边小声提了一句:“原来经济学院的院草跟你以前一个班级啊。”不过她不是喜欢打听隐私的人,也不喜欢四处宣扬,俞舟欢侥幸逃过一劫。只是紧接着的那堂数学课,还是不可避免地灵魂出窍了。 俞舟欢挠头挠到一半,被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叫醒。原来是黑板上的推导已经写满,认真的数学教授刚去别的教室挪来了一块白板,她凝视着那些算式,想跟着数学教授的思路往下走,可她陷在自己的少女情乱之中,完全看不懂那上面用的是哪位大师的定理。拉格朗日、莱布尼兹还是黎曼,统统都会变成杨宵两个字。 刚才的阳光好像很好,她脸上的瑕疵是不是一览无余。杨宵会不会意外,会不会嫌弃。 这可能就是俞舟欢不想见到他的原因。 一旦见到那张脸,她就会失去作为普通同学的自觉,会肖想、会奢望。那些本性里的浪漫因子一旦被激发,也许就会……不,她不能放任自己变成言情小说里执迷不悟的女二,不能将一段勉强没有断掉的同学之谊变成笑话。 不值得,也没必要。 俞舟欢和杨宵是高中同学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开了,有同为春华中学毕业的学生见过俞舟欢和杨宵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样子,直接给俞舟欢冠上了“杨宵前女友”的名头。谣言传到后来,连寝室里仰慕杨宵的室友都跟俞舟欢拉开了距离,倒不是为了杨宵,而是她觉得俞舟欢不真实、不交心。 俞舟欢无处叫苦,她总不好将那一点点奇怪旖旎的怀春心思都晾在食堂门口吧。好在周佳卉贴心,连着几天安慰她,说每个人都要遭遇被误会的情形,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结果才心神镇定下来,就听见一起上大课的连脸都不怎么记得的同学在她背后说了钻心的话:“肯定是谣言,这两个人哪里配啊!她脸上那么多痘痘!” “好像她还不太喜欢笑。” “像不像苦瓜?” 放在以前,俞舟欢绝对会正义凛然地狠狠瞪他们一眼,说人是“放屁”。她的学业水平、道德水平,哪样配不上杨宵,就算她没有两颗小酒窝,那也是肤白清纯。韩剧《宫》大热的时候,吴美芳的朋友都夸她长得像里头的女主角呢。然而现在的她见识过山外有山,再不敢夸耀自己的聪慧,至于那张脸,就更加不必提了。 也许他们说得也没有太错。 俞舟欢下意识地去触摸那些凸起的地方,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把它们都抠破了,彻底毁容、从头再来。 周佳卉瞄到她的小动作,连忙提醒她:“手上细菌多,痘痘会越碰越多的。” 她只好收了手。 唉,高中老师都说熬过高三就是胜利,可她怎么觉得高三一结束,仿佛来了地狱。课业打击、容貌打击,她已经在害怕下一个打击会是什么了。 那一晚,俞舟欢体会到了失眠的感觉,眼睛累了,脑子却还在天人交战。 之前因为心大,当然,有可能也是因为被吴美芳、姜泛泛、周佳卉的善意的谎言欺骗了,俞舟欢还没有把自己痘痘当成一个重大问题。她觉得一切总会好的,一心钻在学业里,相信等到大一所有数学课彻底结业,没了压力,回家早睡早起,痘痘就会自然消失。她被前十几年的好皮肤宠坏了,仍旧相信自己会很快回到“白皙净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