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这种人，不仅是凭着一条好舌头，还有足够的厨艺见识，这么多年来，连他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李迅是怎么认识这样人的，许三知很是纳闷。 “那是，老许，看你以后还敢瞧不起我。”李迅很是得意，他一拍大腿，说道，“这叫什么，这就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是人家小丫头厉害，我又不是夸的你。”许三知瞪大了眼，不知李迅哪来的得意劲儿。 “王佳琪是我带来的朋友，如果我没带她过来，你恐怕就看不到舌头这么尖的人啦！”李迅得意到似乎鼻孔都能朝天出气了。 “谁说的，我还真在你们来之前看过这么一个人。”许三知似乎故意要跟李迅唱反调。 “老许，你可别瞎说啊。”他李迅也是走南闯北，吃遍美食江湖的终极吃货了，像王佳琪这样，尝什么菜都能一口尝出其中放了什么原料的人，他始终只见过王佳琪这一人。 “哼，我要瞎说，我也是在瞎说大实话。”老人家被李迅怀疑的目光刺激得直拍桌子。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这个大实话啊。”他就是不信有这么一个人。 王佳琪在一边看着李迅跟许三知的斗嘴，也挺好奇许三知口中的那个人的，她的舌头味觉是系统赋予的，普通人最多分出大致的味道来，但她这样什么食材都能分别出来的，绝对是bug体质了。 说实话，连她也无法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 “好，那我说啦……” …… 就在李迅以出门自驾游的形式，庆祝躲过了何伊如这个女魔头的那个暑假，“许老三鸭子店”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要说奇怪，那得有三奇。 一奇是点菜的数量。这位客人跟指点鸭血粉丝汤的顾客不同，他是将店内所有的小吃包括熟食都点了个遍。 店内有什么，他就点什么，等到吃的全上齐时，每样菜也只吃几口就不吃了，而是改吃另外的小吃。 二奇是吃相。 此时，店外如烘炉，外边儿的柏油马路上热得都能煎鸡蛋了，而许三知的鸭子店内生意却好得一如既往。金陵人有大暑吃鸡喝鸭汤赏荷花的习俗，因为鸭子性本寒凉，夏天吃能滋阴清热，所以金陵这个四大火炉之地的人们尤为爱吃鸭。 由于当时店内没装空调，食客们呆在店里头都热得跟蒸桑拿似的，每个人都是一边吃一边抹汗，吃东西的速度快了许多，当然这吃相上也不用指望了。 但唯独一人，吃得是慢条斯理的，连汗都不怎么流，吃东西时，也不像其他食客那样大吃大喝的。他在吃东西时，那模样不像是在吃饭，反倒就如同一位贵公子在认认真真地写着一篇阳春白雪的文章那般，每吃几口，还要闭上眼思索一下，真是斯文极了，也怪异极了，看起来跟周围的食客完全就不是一个画风的。 三奇是吃霸王餐。 没错，这位斯文的客人，竟然没钱吃饭还点了那么多吃的，但他在面对许躬行的怒目时，丝毫不觑，倒是淡定得很。 他先是当着许三知的面，将他们店内所有吃食的原料都说了出来，他这样做不是为了显摆与装逼，而是为了吸引许三知的注意力，让许三知明白他是有能力做那接下来的事的。 他提出，他不是白吃他们家东西的。为此，这位奇怪的客人向许三知提了个意见，这意见就是有关于鸭油烧饼的。 许三知家的鸭油烧饼原先并不如他们家主打的鸭血粉丝汤销量好，不仅如此，这销量还低得可怕。 许家的鸭子店是从许三知的父亲那一辈开始起步的，那时许三知的父亲就是靠着卖鸭血粉丝汤的小摊，将许三知养大的。之后许三知子承父业，开起了鸭子店，其店内的粉丝汤，鸭头、鸭胗、鸭脖等熟食都卖的很不错，唯有鸭油烧饼是许三知最后引进店内的，可是由于鸭油烧饼的配方太过普通了，许三知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将鸭油烧饼做出朵花来，这鸭油烧饼的销量当然就上不去了。 这位客人也不怕许三知不识货，就等着许三知将他提的意见试验完。 之后，许三知拿着经过这人意见改良后的鸭油烧饼出来的，这时做出来的鸭油烧饼仿佛去宇宙国整了容一样。 外表金黄的鸭油烧饼被烤得酥脆不已，葱香、芝麻香混合着鸭油的鲜香，再加上咸口的主基调，这味儿吃着能令人回味好久。 现在，鸭油烧饼的味道明显就好于之前用普通配方做出来的鸭油烧饼。 “小杆子【注2】，你真是神啦。”许三知吃着做出来的鸭油烧饼，不停感叹道。 许三知；乐得干脆利落地就免了这位客人的单，连许躬行皱眉不乐意的神情都没顾上。 …… “真没想到现在也有这么具有传奇性的故事，这完全就是性格古怪的高人，给普通人传指点迷津，授绝世武功的套路啊。”李迅评价了番许三知说出来的这段事迹，他又突然想到许三知似乎没把这个故事说完整，“然后呢？” “什么然后？”许三知一脸茫然。 “高人的名字啊！”李迅急切地想知道这位故事中的主角是叫什么。 “哎，我当时就想着那鸭油烧饼呢，哪管得到那人啊。”许三知当时就只想着，鸭油烧饼的销量不用愁了，等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个给他提意见的客人早就走了，更别说去问那人的名字了。 “哎，老许，你这是失了机缘啦。”李迅又开始神神叨叨了。 “啥？”虽然知道李迅就爱装装神棍的范儿，但他还是忍不住接了个话。 “如果你当时看住高人，磨着高人，求他再赐你一两招的话，你这鸭血粉丝汤说不定也能更上一层楼来着。”如果再给李迅配把鸡毛扇子，他说不定就能当个事后诸葛亮了。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当时那个小杆子虽然给我改进了鸭油烧饼，但是他还说我的鸭血粉丝汤好得不能再好了。” 说真的，当时，那人将许三知鸭血粉丝汤的原料都说出来时，他还真的吓了一跳，以为是他的配方泄密了，最后知道这人的目的其实并不在此，他才最终松了口气。 看到李迅带来的王佳琪，许三知又是一阵感慨。 本来他以为，他的鸭汤就是绝密的配方，不用科学仪器分析的话，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发现他鸭汤中的原料，但他还真是大错特错了，这样的人，他还一碰就碰见俩，要不是其他鸭子店都没有推出跟他们店里一样味道的鸭汤，许三知还真的要怀疑是不是他这些年的常识都是错的了。 许三知的样子不像是在编故事，因为他在回忆时，是看着李迅跟王佳琪说话的，而且其神情不似作伪，要是许三知真的能有同时骗到李迅跟王佳琪的能力，那也不至于用在这个故事上，这对许三知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王佳琪听着许三知说的这位奇怪的食客，倒是有些想认识他了，奈何许三知没有问到这人名字。 李迅央求这许三知将这人的特征向他们说一下，许三知回忆了好久，才说了几个大概的特征。 这人很年轻，算到现在年纪应该有王佳琪这般大的样子，他身形消瘦，皮肤也白得不似常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符合这种特征的人，那肯定是多得数不清的了。 听完这些，李迅撇了撇嘴，问许三知这人的形象是为了以后，万一哪天在路上碰到这高人也不至于有眼不识泰山，但结果注定是让他失望的了。 许三知年纪这么大，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容易的了，之后，李迅也没有再强求，只当无缘得见高人。 跟李迅相比，王佳琪显得反而不如李迅这般失望，这种人的特征，她是属于有则听听，无则不会去追问的人。 高人的事没有让李迅他们纠结多久，反而是许躬行传来的话，让许三知突然神色一凛。 “爷爷，对面的呆逼【注3】过来了。”许躬行这语气是有多厌恶要多厌恶，甚至连平时不讲的骂人话都出来的。 ☆、第68章 酱排骨 “说什么呢，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孙老板是我们的邻居。”许三知瞪了瞪眼，对许躬行的张口就来“呆逼”很不高兴，平时他都是嘱托许躬行要对人礼貌的。 “可是……”许躬行好似有话要辩驳，但又被许三知给盯着堵了回去，即便收了口，他还是很不服气的样子，气鼓鼓地低声自语着，“哼，觊觎我们家东西的邻居，我还不想要呢。” 见许躬行还是这样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许三知也拿他没办法，他知道，他的孙子尽管十分孝顺自己，可却是个极有自个儿主意的人。 在大事上，许躬行一旦有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之前，店里因着许躬行他爸的缘故而负债累累，在最困顿的时候，许三知甚至是连店内用来做菜的鸭子都买不起，当时请的帮工自然也辞了。知道了家中困境的许躬行当时就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给撕了，声称自己不想去上学了，无论许三知怎么劝都劝不动。 最后，老爷子使出了一瞪眼二棍棒三哭闹的功夫，还是没有改变许三知的决心。 后来，许躬行就去了他爷爷的鸭子店帮忙做工，爷孙俩靠着一些亲戚跟老朋友接济的钱，扭转了不利的局面，再加上两人每天又起早贪黑地做活，忙得昏天黑地，家里的财政状况才缓了过来，也是直到不久前的几个月，爷孙俩终于把所有的欠款都还清了。 “哎呀，老许，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你还没出来就自己进来了，你不会怪罪我吧。” 闻声而去，王佳琪见到一人从门外进来，“这人该不会就是那个孙老板了吧？说话可真……脸皮厚的。作为邻居，许三知当然是不会说什么怪罪的了，而且这人多半是还没等多久就进来了，是算准了许三知不会拿他如何么？”她对许三知这样的厨艺界老前辈印象非常好，作为围观者的她，心中的评价不自觉就倾向了他们。 旁人第一眼见到孙老板，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他那张三角形的窝瓜脸，之后才是他的身材。他穿着件衬衫，身下的西裤拉到了腰上，却遮掩不住那前突丰满的罗汉肚，这个形象，如果没有那双奸猾藏锋的三角眼的话，活脱脱就像是个三次元的安西教练一样。 这孙老板，本名孙龙，后来为了做生意，改了个名儿，叫孙梦龙，街上其他鸭子店的老板都笑说，这是为了让他人觉得孙梦龙这个名字富含书香气息而改的，谁知多年后，这名字竟然跟某一款冰淇淋品牌同名了，从此以后，孙老板就只准别人喊他“龙哥”或是“孙老板”了。 “怪罪什么，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我这会儿还正要出去见你呢。”无论孙老板对他们家是抱着什么样的目过来的，来者都是客，许三知一向是和气待人，与人为善的，这是他开店几十年来的一贯标准。 “就知道，老许你是个待人以宽，严于律己的人，都说一个好邻居是成功的开始，有老许你这样的好邻居，我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孙老板笑眯眯地说着好话，丝毫不觉这只是客气话，哪有客人不问主人就直接闯进别人家里的，何况孙老板要是外往里走点，拐个弯就能进入厨房了，这可是一个店中最为机密的地方。 “切，虚伪。”许三知和孙老板两人一来一去，似乎和和气气的，可许躬行却不配合，在他看来，孙老板突然过来肯定没好事，“明明跟你不熟还‘老许，老许’地喊老爷子。” “阿行！”老许和善的脸上突然变了色，他放大了声线，用手指着门外，“你给我出去招待客人！” 许躬行紧抿着嘴唇，他并不是毫无理由地讨厌孙老板的，而是他曾亲眼见过他爸被孙老板笑盈盈地带进了一家地下赌场，他去劝他爸时还被他爸给赶了出来，孙老板还威胁他不让他说出去，否则谁都没有好下场，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怀疑孙老板有阴谋。 孙老板跟他们家同是做鸭子店的，且这鸭子店就在离他们许家鸭子店一墙之隔的右侧，这种情况下，同行相忌是肯定少不了的。 几年前，孙老板刚来十三街开店时，他店内的生意是街上所有鸭子店中最差的一家，为了让他自己店的生意变好，孙老板曾向街上几个生意最好的店收购配方，其中就有他们家的鸭子店。 当时，老爷子是拒绝了孙老板的，孙老板不死心又来了几次，但都没成功。 最后，街上有一家生意仅次于“许老三鸭子店”的老板将配方卖给了孙老板，不管那家店因为什么原因将配方卖给了孙老板，孙老板的鸭子店生意最终还是变好了，可是孙老板依然做不过他们家，有时甚至还要避开他们家生意的高峰阶段才能营业。 许躬行直觉孙老板这次来的目的不简单，却又没有证据表明孙老板在觊觎他们家的配方，所以就只能听老爷子的话出去了。 “孙老板，让你看笑话了。” 许三知明白，他孙子一直对孙老板有意见，还曾经说过孙老板想要他们家的配方，他自己也知道孙老板的目的不纯，可是孙老板并没有做出什么偷配方的动作，所以他也只能在心底暗暗提防了。 但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正如许躬行直觉所料，孙老板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小孩子说的话，我是不会计较的。”孙老板笑眯眯的，他端着他那小山般的体态，慢悠悠地走到了许三知得面前，“只不过，大人的行为，我可是要当真的喽。” 许三知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别有目的啊，“孙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看看这张条子不就知道了。” 许三知接过了字条，看到字条上的字后，脸色立马变得苍白无比，他的手一抖，字条就落到了地上，正好飘到了李迅的脚边。 李迅和王佳琪两人刚刚就一直像透明人一样围观事态的发生，两人本来是好端端地吃着饭，却遇到了突发状况，虽然这突发状况并不是由他们而引起的，但是谁叫李迅跟许三知关系好呢，再加上他是个热心肠，对于许三知神色的改变很是关心。 字条落在他脚边，李迅见状恰好将字条捡了起来。 孙老板走了过来，示意李迅将字条还给他。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李迅干脆地就将字条交还给了孙老板，不过他早在捡起字条的一刹那，就将字条上的内容瞄了个遍。 王佳琪趁机凑了过来，近了身，问李迅这字条上的内容，其实她也对字条上写了什么东西很是好奇。 李迅大致地给王佳琪描述了下字条上的信息。 “我，许明鹤，20xx年x月x日，因为做生意投资失败，欠了孙梦龙孙老板壹佰叁拾肆万元人民币。” 这张字条正是许三知的儿子，许躬行的父亲写下的借条。 “之前，我就猜到，可能是老许的讨债鬼儿子惹的祸了，没想到欠了这么多钱，这是多半是被人坑了吧。”李迅自己猜测着。 放贷有九出十三归的说法，但现在的高利贷也只会依照借贷人的能力，看情况给借贷人贷款，许三知的儿子没有正经工作，家里唯一的产业也不在他手上，按理来说，应该借不到这么多钱的。 再加上，借条的上借款人写的是孙老板的名字，李迅才会猜许明鹤是被孙老板连和着他人给坑了。 事情也如李迅所料，之前许躬行看到他爸被孙老板拉着进了地下赌场，就是孙老板坑人的开始。 孙老板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许家的配方，为此，他打听到了许三知的儿子喜欢赌博的消息，而地下赌场的老板跟他是朋友，于是，先是由孙老板一步步地诱惑着许明鹤进了赌场，然后是由赌场中的人坐庄，让许明鹤先小赢一把，再连连大输几次。每当许明鹤输光了身上的钱时，孙老板又掐准了时机将钱借给了许明鹤，到最后，许明鹤不知不觉就欠下了这么多钱。 “老许，我是看在跟你是邻居的份上，才将钱借给他的，谁曾想到，你儿子不仅欠了我的钱，还欠了其他人的钱，现在，他正被那个债主给扣着呢。” 孙老板不说许明鹤是因为什么而欠钱的，也没说清另外一个债主的信息，这让一边录音的王佳琪大感无奈，本来她还想以录音的方式，借机录下孙老板的一些违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