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娘……”元非静道,几乎要哭了,“难道离了大伯,咱们便什么都不是了?” 黄素猛地一抖。这话极大地刺伤了她的骄傲,可她竟然找不出一个字反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得到的一切,大都依仗元光耀!这样的金大腿,他们之前不好好巴结着,还瞒着元光耀给元非晚元非永下绊子,真是蠢透了! “还真是自作自受了。”黄素低声喃喃。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晚了! “咱们以后不会就这样下去吧?”元非静哭兮兮地问。没好看头面,没好看衣服,说不定还得亲自做杂活?她不要啊! 黄素当然也不想。“没事的,”她安慰女儿,“咱们还有非武。只要非武能出人头地,咱们还怕过不上好日子?就是要撑过这几年了。” 元非静娇生惯养,一身大小姐脾气,委屈那是一日也受不得。此时听母亲说几年,她头皮都麻了。只可惜,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继续哭。 黄素自己心情也高昂不到哪里去,两人便抱着流了一会儿泪。等这阵子难受劲儿缓过去,元非静忽而想到了另外的事。“那偏房的那个呢?”她仰起脸问黄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 从称呼就可以看出来,黄素对节夫人的态度直接导致元非静对庶母也一屑不顾。 “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能顾得上别人?”黄素立时竖起眉毛,哼了一声。“你可别过去沾晦气,”她嘱咐女儿,“不然肯定会把倒霉劲儿沾到身上。”随后,她便提了提节夫人蓄意让元非晚染上水痘的事情。 换成是平时,元非静一定会兴奋大呼干得好。但这个结果直接导致她们没钱花,她也就觉得这事不太好了。“蠢货就是蠢货,”她不屑地道,“做了就做了吧,还被人发现了!发现就发现了,还害得我们跟着倒霉!” “谁说不是呢?”黄素也这么认为。反正她想讨好大房也还不及了,那又何必为大房打抱不平?白白浪费时间和口水。 只是,就算嘴上过足了瘾,四面楚歌的境况也不会因此改变。黄素和元非静说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只能继续食不下咽。 再来说别院。 下午元非晚带着茶点回去时,路上正好看见马球场上十分热闹。她不免庆幸了下自己上午已经去过,没和一大堆人撞上。 而提到马球,她脑海里就立刻跳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英俊面孔,不由有些意外。 说起来,德王殿下今天下午没有出现?这是回去补觉了,还是对方已经离开?虽然只是两三天的功夫,但她竟然有种不习惯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元非晚不由失笑。看起来她这日子过得实在太平淡,以至于一点细微的改变都十分在意。反正她本来就弄不清德王殿下的意思,那就随对方去呗!以目前的情况,考虑王妃之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杞人忧天了。 这样一来,元非晚直接就把这事抛诸脑后。等她回到别院后,就更想不起这茬了——因为顾东隅似乎和元光耀约好了一样,提前放学。元非永兴冲冲地跑回家,没看见她,已经发了一通脾气。若不是水碧还在,劝他说姐姐很快就回来,指不定他已经冲去县城了。 所以一见马车,原本扒在围栏上的元非永便蹬蹬地跑了下来。“阿姊!” 元非晚刚一露头,就看见自己小弟顶着两只还泛着红的大眼睛。“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害臊不?” “你不是答应我,会在家里等我的嘛,阿姊?”元非永还有些抽噎。 元非晚下了马车,就把那个脑袋揉了揉。“谁说不是了?我只是去了一趟翡翠楼。” “翡翠楼?”一听见吃的,元非永立时破泣为笑,眼睛闪闪发光。 真是个小吃货!元非晚忍不住点了点小弟的额头。“赶紧上楼,先吃一块!” “一块?”元非永的眼睛跟着谷蓝手里的食盒打转,讨价还价:“那也太少了吧?” “顶多两块。”元非晚不客气地道,“你还要吃完饭呢!” 元非永不依了。“姐——再一块,三块,好不好?” 这娇撒得,边上所有人都忍俊不禁。他们在元府里的时候,哪儿有这么轻松的气氛?果然,只要甩掉那些拖后腿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而下午消失不见的萧欥,并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回客栈休息去了。他估摸着元家的那些奇葩亲戚不会轻易消停,晚上可能还要守夜,便提前做好准备。虽然卢阳明和公孙问之还没回来向他禀告进展,但有备无患,不是吗? 等他睡了一觉起来,县城里已经华灯初上,两个下属也回来了。 “七郎,先用饭还是先出门?”见萧欥下楼来,卢阳明便问了一句,语气依旧促狭。 “没关系。”萧欥简洁地说。就以嘉宁县的城墙,根本拦不住他!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但卢阳明和公孙问之一起领会了精神。“去也是好的,”公孙问之道,“那些人,必须防着。”说着,他压低声音,便把他们今天的跟踪成果告诉了萧欥。 萧欥听着,眉头一点一点地锁了起来。 “虽然我也觉得一把刀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可能,不要我们出手,元家娘子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卢阳明笑嘻嘻地补充。 萧欥挑起了一根眉毛。“怎么?” 卢阳明便把今天下午元非晚派人去元府制造舆论攻势的事情说了。末了,他总结道:“一句话,就能杀人于无形!啧啧,我觉得我是小看她了!”言语之间,全是赞赏之意。 萧欥估摸了下那句话能带来的反应,不由微笑起来:“那还真是令人拭目以待。”左右他还有几天时间,应该足够了! 卢阳明还想说点什么,就先被这难得一见的笑容给震住了。哎哟我去,殿下,人还没娶回来呢,露出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也太早了点吧! ☆、第56章 反间 是夜,一轮半弯的下弦月极慢地爬上了东边树梢。 借着自己敏捷的身手,萧欥轻轻松松地攀上城墙又荡下去,朝城外而去。夜里点一根火把实在太招眼,所以他很是发挥了一下战场夜行的素质,一路摸黑前行。 嘉宁县毕竟是个宁静的小山城,想低调又安全地到达目的地根本不难。萧欥顺顺利利地爬上了那棵有些年份的大树,找到树枝上的凹陷处窝好。 朝向他的那扇窗户虚掩着。透过窗缝,偶尔能见到里头的人走动。 虽然他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但还是什么意外都不要出更好吧……萧欥这么想着,也不打算出声,只默默地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半眯着眼睛小憩起来。 他爬树的动静相当小,楼里的人没一个觉察。 此时,元非晚正准备就寝。她梳洗好了,长袖单衣也换了,正倚着床头,抱着半卷被子,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诗经。 谷蓝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美人夜读的景象。于是她估摸着,元非晚可能过会儿才休息,便想掩门出去。 在她彻底关上门之前,元非晚却从书卷里抬起头来。“谷蓝。” “婢子在。”谷蓝赶紧回答,重新推门进去。 “今日的事情,你和水碧说了没有?”元非晚问,语气漫不经心。 谷蓝愣了一愣。“还没来得及说,”她诚实道,“大娘的意思,是要告诉水碧姐姐吗?那我马上去。” “没关系,”元非晚慢慢摆了摆手,“叫她进来。” 哦,这是要亲自提点?谷蓝悟了,转身就去叫人。 主子没睡,水碧自然也没睡,来得相当快。而元非晚见人到了,便坐直了一些,并把诗经放到床前的矮凳上。谷蓝见她把书合上了,便走过去收好,再立在元非晚身侧。 “大娘,可是有事吩咐婢子?”水碧恭敬地问。 “吩咐没有,话倒是有一些。”元非晚瞅了低眉顺眼的婢子一眼。“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上次说的事情?如果她想留在大房、便要好好表现自己的事情吗?现在提起来,莫不是已经到了好好表现的时候? 水碧更小心了一些。“婢子当然记得。” “那便好。”元非晚点点头,话锋忽而一转:“今日下午,元达进了城,无意给还在府里的仆人捎了句话。” “无意”?肯定是“故意”吧? 水碧默默心想。然而不管是无意还是故意,她都必须认真听跟在后面的话。“是什么话?” “如今的元府,没人能比得过老夫人了。”元非晚一字一句道,脸上甚至还有些笑意。 这话很是委婉,要让谷蓝听,一定听不出个所以然。但水碧不同,她钻研元府内的情况已经很久了,很明白这话的作用——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真是没消停了! “确实如此。”水碧恭声应道。 真是个上道的……元非晚想着,轻轻点头。“就算是没人比得过,如果有更多的,老夫人也不会介意。” 这话里的意味终于明显了一点。老夫人是典型的拿来主义者,信奉“我的就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这样的强盗逻辑。就算她现在是整个元府里最有钱的,但她依旧不会放过任何能让自己资产壮大的机会。 水碧担心这个已经担心了很久,闻言脸色微微发白。“婢子的身契……还在老夫人手里。” 元非晚又点头。“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水碧发音艰难,但还是说出来了:“婢子仍旧是老夫人的人。” 元非晚很满意这个回答。“你很清楚,很好。那么,若是明早老夫人差人叫你回去,你该明白要如何做吧?” 水碧简直要僵住了,可她还是很快道:“婢子明白。” “……等等?”谷蓝没忍住插嘴。前面的对话,她听得一知半解;但后面说回去什么的,她再明白不过了。“水碧姐姐要回老夫人那里去?不是真的吧?而且话说回来,大娘您怎么知道老夫人明天一定会派人来叫水碧姐姐?” 水碧看了谷蓝一眼,表情十分复杂。谷蓝是比她小点儿,但比她天真得多了。这一方面显得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却让人嫉羡——只有没受过苦或者心思纯净的人,才会抱有这样的天真。“婢子也觉得是明天。” 这话无异于肯定,谷蓝彻底被这两个人弄糊涂了。 见婢子十分费解的模样,元非晚好心补了一句:“现在说还太早,等过一阵子,你自然会明白。” “……噢。”谷蓝只能这么回答了。说真的,现在不明白肯定不是她太蠢,而是另外两人的哑谜太难吧?好好儿的,为什么水碧姐姐一定要回老夫人那里去? “那你下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上路。”元非晚很快放了人。 水碧弯腰退下。谷蓝则打算给元非晚盖好被子,但被元非晚阻止了:“行了,你也下去吧,我自己来。” 于是,房间里很快就清净了。元非晚坐在床头,琢磨了一会儿—— 水碧说想要留在大房,她相信这是真的。毕竟,事实已经证明,留在老夫人或者二三房那里,风光是一时的,遗患确是无穷的。凡是脑筋正常的人,都会知道跟着他们大房靠谱得多。 虽然水碧的身契在老夫人那里,但这可不意味着,水碧就想一条道走到黑、明知前头是火坑还往里头跳。弃暗投明才是及时止损的正确做法,问题只在实现方式—— 要解决这种困境,无疑就得解决身契的问题。而既然老夫人把婢子当做一个内应插到她身边,那作为威逼的有利物品,老夫人一定会好好看管着。 那也就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对元非晚来说,她当然没有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别说她不知道老夫人把婢子的身契藏在哪里;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自己去冒坑蒙拐骗的风险—— 若是曾对她有恩的,她还能考虑考虑!一个婢子而已,又不是离了就不能活,她犯得着以身犯险?何必呢! 所以,最佳方案,当然是水碧自己解决这个问题。至于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就看水碧能做成什么样了。反正,左右都影响不到她,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元非晚这么想想,就觉得她自己已经相当手下留情了。有些事情的改变只需要一个契机,她给了水碧那个机会,不是已经很够了吗? 她已经有了些初步设想。成功的方式有很多种,只要拿到身契或者毁掉它都算数。而失败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但只怕水碧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最终会是怎么样?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元非晚懒洋洋地想,忽而察觉到一阵带着水意的凉风打着卷儿刮过。她转过头,便见到虚掩的窗户被吹得更大了些,便下床去关窗。 可在手抚上窗棂之前,元非晚便不免想到了些别的——因为早上萧欥从茂密枝叶中探出头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么想着,元非晚手上的动作就变了个方向。窗户打开,她小幅度伸了个懒腰,但眼睛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早晨的那个位置—— 夜有些深了,月光又不甚明亮,外头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不过,借着自己房里的烛光,元非晚还是注意到,有双靴子在叶片间露出了尖端。 ……竟然又在? 元非晚深深震惊了。虽然她们家的极品亲戚做什么都不稀奇,但因此劳动德王殿下大驾光临两个晚上,也太夸张了吧? 殿下,您还记得您是个殿下吗?就算您远离长安好些年、对自己的定位可能有所改变,但也不至于清闲到这种地步吧?